第三師團橫跨狼林山脈,輕襲義州!

城內淮軍生變,義州失守!

日本征清第二軍登陸花園口,目前正在擴展登陸場,其兵鋒除了指向南方的旅順,更是逼向關東軍第二師駐防的鴨綠江口安東。

正在督促著整軍備戰,準備給安洲日本征清第一軍最後一擊的何紹明,被這接二連三的壞消息狠狠擊中。

第二軍登陸花園口,早就在參謀部的預料之中。而第三師團千裏偷襲義州以及淮軍生變,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義州來的電報稿發的極為倉促,日軍第三師團的確起到了戰術上的突然性,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以至於電報員隻在電文中倉促地描述了戰況,言及義州城即將陷落,發稿之時,正在焚燒密碼本,給彈藥庫安置炸彈。

如今已經過了六個小時了,根本就沒有後續電文。義州毫無疑問地陷落了!袁世凱如何,聶世成如何,馬玉昆如何,可有城內的士兵撤出來,這些一概不知!

臨時搭建的參謀部內,一片死寂。

聽聞了這幾個消息,眾人無不如遭雷擊一般,麵若死灰,楞在當場。義州陷落,就意味著第三師已經成了一支孤軍!在第二軍的逼迫,以及日軍第三師團的勉力防守下,關東軍第二師要想突破江防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而根據最新的統計,第三師所有的物資上下集中在一起,也就勉強能維持四天。糧食還好說,了不起就地征發,可眼見著彈藥補給已經見底了,要是沒有彈藥,麵前困守在定州城內的日軍即便是一隻小白羊,在關東軍彈盡糧絕,如同沒了牙的老虎一般的時候,這支小白羊立刻就會變成一隻擇人而噬的老虎!

參謀部裏的人員,大多都是在關東軍的誕生之時就加入進來的,從上到下太了解關東軍了。無疑,關東軍在同等兵力條件下,可以擊潰世界上任何一支強軍,這一點所有人都確信,包括戰前就跑去上海英租界的德國佬也這麽認為。可是,這一切都建築在優勢的火力之上。馬克沁重機槍、迫擊炮直接配屬到連一級,一個普通的戰鬥班還有兩挺衝鋒用的散彈槍,每個士兵更是有四顆不同型號的戰術手雷。在這樣強大的火力支撐之下,關東軍所向無敵!

關東軍對火力的依賴,遠超這個時代的任何軍隊。那麽,沒了火力支撐,關東軍還能戰無不勝麽?這個問題在所有人心裏都打了個結。

擺在麵前的路再清楚不過了。要麽就地駐防,盡量減少消耗,坐等第二師的救援,做好被長期圍困的打算;要麽,就是破釜沉舟,留下一隻斷後部隊死死頂著定州之敵,而後全軍北上,會同第二師全力拿下義州。若是攻擊無果,也可以塑江而上,從朝鮮西北部返回國內。補給充足,再圖一戰!無論哪個打算,都極有可能被小日本全殲!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何紹明身上,從無到有,關東軍是何紹明一手建立的,他何紹明就是這支軍隊的頂梁柱,是大家夥兒的主心骨,甚至是全軍上下幾萬人的魂兒!

在他們麵前,何紹明隻是麵色僵持了一下,隨即麵色不動地走到巨幅地圖之前思索起來。舉手投足間沒有一絲慌亂,思索間的神色更是透著一股沉穩。正是這股沉穩,讓所有人都安下了心。

誰都不知道,這會兒何紹明心裏頭已經亂做一團,七上八下,就差六神無主了。可他根本就不能表現出來,就是裝,也得硬撐下去。

“逆天改命……這行當可真不好幹啊……”此刻,何紹明心裏頭隻剩下苦笑了。

朝鮮東北部,屬於平原的地方就是沿海地區,其餘大多都有山脈阻隔著,當初參謀部做地理圖的時候,反複思考之後,下了‘日軍不可能從側翼偷襲’的決斷。而現在,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小鬼子硬是讓不肯能變成了可能,而且還偷襲成功了。這也就罷了,義州駐防的,除了一個營多的關東軍,還有聶世成、馬玉昆二人的千多人淮軍,城裏還有剛剛收編過來的六千多盛軍,將近八千人啊。即便日軍來個神兵天降,即便盛軍再怎麽不能戰,守個兩天總成吧?不,隻要一天,對麵的關東軍第二師就會迅速增援。

“葉誌超……衛汝貴……老子當初就該砍了你們!”何紹明恨得牙癢癢的。有些時候,他真羨慕此時的日本,數不清的人傑,而且為了強國的夢想,還上下包成一團。他何紹明此戰不單單是獨力麵對著日本這一個國家,還是時刻放著國朝內的種種陰謀詭計。保不齊哪一天,他何紹明沒倒在小日本的槍口下,就得倒下在‘自己人’的算計下。終日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日子不好過,性命早就拋開了,但勞心勞力,就一個累字兒,好幾次打擊得何紹明差點兒支撐不下去。

有些時候,徹夜難眠輾轉反複之際,他也在琢磨著,什麽國家民族,什麽百年國運,都去他媽的,小說上寫的清楚,哪個穿越客不是醉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怎麽偏偏就老子累死累活,領著一幫愣頭青在幹這逆天的活計?

而清早起來,昨夜的一切不快仿佛又煙消雲散了一般,他又得為此奔波,為此勞碌。

望著地圖,何紹明發散的目光終於找到了焦距。既然選擇了這條道,那就得一直走下去,半途而廢不是自個兒的性子!

待何紹明再轉過身子,臉上已經不見了愁眉,隻是淡淡地笑著,仿佛一切成竹在胸一般。環視一周,目光觸及秦俊生、魏國濤等人,都略一停頓,而後笑吟吟地點點頭。

半晌,他終於發話了:“整軍回義州需要多久?”

“至少要需要留下一個旅進行阻擊安洲之敵……攜帶攻城火炮,至少需要三天。”

“急行軍呢?就帶迫擊炮、馬克沁,其餘武器一律不帶。”

“強行軍至少需要一天半……”

聽著魏國濤與秦俊生的回答,何紹明思索了一下,心裏頭默默地計算著。片刻後道:“電告第二師,明日拂曉從九連城發起渡江作戰,務必於天黑前突破江防!而我部將於天黑前發起對義州的攻擊……兩天,一定要在兩天內奪回義州。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後方。隻要後方安穩了,咱們掉過頭來收拾第一軍!”

“是!”

參謀部裏,回應著何紹明的話,是整齊劃一的應答。所有人都挺直了身板,精神為之一振。

秦俊生不合時宜地插嘴道:“做個最壞的打算……若是義州兩天內奪不回來呢?”

何紹明轉頭目視著秦俊生,臉上笑意不變。良久,才笑道:“奪不回來?那就搶回來。老子本來就是幹逆天改命的行當,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四年十月十八日,午後兩點。義州東南方,橋川西北。

一支七八百號人的隊伍正在山林之中穿行著。在軍官的號子之下,有些僵硬地行進著,長短不一的軍歌聲有些參差不齊。這支隊伍,是關東軍第四師二十三團,領隊的軍官不是旁人,正是惹了何紹明被下放的活閻王劉鵬飛。

當日劉鵬飛在白馬收編了幾百號淮軍,隨即領了軍械被服就前往龍川進行拉練。淮軍再怎麽不濟,也是德國教官訓練出來的,起碼算半個兵,隻要略加訓練,也就成了軍隊的樣子。此番活閻王帶著幾百大兵回來,就是要在自個兒的新主官袁世凱麵前展揚展揚,而後看能不能把剩餘的兵員補齊咯,另外前番攜帶的補給也快消耗一空了。

龍川距離義州五十多裏的路程,義州響了一夜的槍聲,這夥人根本就聽不到。趕巧的是,此次攜帶的電報機居然壞了,二把刀電報員擺弄了兩天也沒搞明白到底哪兒出的問題。而且,無論是袁世凱等人,抑或是潰逃的盛軍,都是一路朝南跑,根本就沒有人朝西,朝龍川這個三麵環海的死胡同跑。是以,義州之變,幾乎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兒,這夥距離最近的人偏偏就不知道。

活閻王站在一處丘陵上,望著腳下滾滾開過來的隊伍,頗有些誌得意滿的味道。叉著腰,笑嗬嗬地問道:“怎麽樣?就是一坨爛泥,老子也能給扶上牆。”

在他身旁,北極熊卻是滿臉的不屑,指著腳下的隊伍道:“這都啥玩意兒啊,教了多少天了,走道走著走著又成原來淮軍的路子了……再說前天打靶,一天下來差點兒把林子裏的鳥打絕了……還有,給他們發內務條例,第二天一查一點兒沒變,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都不識字兒……整得和尚一個上尉連長還得當尖兵,連個會看地圖的都沒有……還有……”

“行行行……行了!瞧瞧你那熊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你當初不也是大字兒不識一個?”活閻王終於在北極熊的喋喋不休之下,惱羞成怒。

“犢子玩意兒就能埋汰我……不管怎麽說,誒,我現在認字兒,會寫信,會看圖……”

“五十步笑百步。”

二人正在調侃著,就見前頭山脊上奔下來兩個渾身紮著枯草的人,正提著槍沒命地朝丘陵跑來。片刻之後,二人奔近,邊跑邊喊道:“營長……停下!情況……情況有點兒不對!”

活閻王甩手將水壺拋了過去,糾正道:“說多少次了,老子現在是團長!團長!”

來人接過水壺,咕咚咚灌了幾口,抹了把嘴,急急道:“營……團長,情況不對啊,我跟跟屁蟲離得老遠,就看義州城內火光衝天,城頭上城門口到處都是穿著黑皮的小鬼子……團長,義州不會是被小日本偷襲了吧?”

活閻王愕然了一下,隨即像聽聞了笑話一般,指著二人笑道:“和尚,你個龜兒子串通跟屁蟲忽悠我來了吧?老子可不上當!”

跟屁蟲連連撥楞腦袋:“團長,俺倆沒串通……不信你上山坡自個兒瞧瞧。”

看著二人都是一臉的嚴肅與焦慮,活閻王的笑容僵住了,瞟了二人幾眼,而後邁步朝前方山坡走去:“成!本團座就受受累,親自過去瞧一瞧……要是你倆鱉犢子敢騙老子,等著老子給你倆穿小鞋吧。”

一路上,四人都是麵容冷峻。包括先前偵查的和尚與跟屁蟲二人,都不願意相信眼中所見的是事實。後防要地,先不說小日本怎麽從地縫裏鑽出來的,單就是城內的八千多士兵,抵擋一兩天總可以吧?隻要得了消息,無論是南麵的第三師還是對岸的第二師,都能趕在小日本攻下城市之前進行增援。義州陷落,這個結果無論如何也沒道理啊。

趴伏在山脊之上,活閻王卻不得不相信眼中所見。城中冒著滾滾濃煙,遮天蔽日的,隱隱能看到火光;城牆之上,一身黑皮的日本兵來回遊弋著,還有日本兵將關東軍的軍旗與代表清國的黃龍旗拋下城樓,繼而插上日章旗;城門口,一隊隊的日本兵正開將出來;更遠處,小日本驅趕著一群朝鮮勞力,正在構築陣地……

活閻王心裏頭先是咯噔一聲,轉而狂跳不止。義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義州又是怎麽丟的,現在已經不重要的,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盡快奪回來!

活閻王心隨電轉,瞬間便謀劃起了出路。他現在所帶的團滿打滿算七百多號人,除了三十多名關東軍,其餘的都是收編過來的淮軍。論戰鬥力,恐怕比之日軍遠遠不如。而且糧草、軍械補給嚴重不足。冒冒然發起反攻,無疑是飛蛾撲火。

思索了片刻,直到愕然半晌的北極熊出言道:“完了……看來義州是真丟了。”這才將活閻王的思緒打斷。

難得地,活閻王下了山脊,轉而卻是一臉的笑意:“弟兄們啊……這是好事兒啊……小日本想給咱們後方釘上一顆大釘子,這不是把肥肉往咱們嘴裏送麽?這次咱們下手得快,否則第二師那幫子狼連口湯都不帶給咱們留的。”

北極熊苦著臉反問道:“啥啊?就咱們這七百多號……呸,頂多能算一個連的關東軍,能幹過城裏的小日本?我剛才瞄了一下,瞧這進進出出的,小日本起碼得有兩個聯隊的兵力。”

活閻王神秘一笑:“老子什麽時候硬拚過?俗話說的好啊,好鋼得用在刀刃上。”

“團長,那哪兒算是刀刃啊?”跟屁蟲追問道。

活閻王掏出軍用地圖,刷地一聲展開,隨即趴在地上,手指慢慢移動,緩緩移動到鴨綠江沿岸。隨即狠狠一點道:“灘頭!”

無論是關東軍,還是日軍,都不知道,此刻就在義州東南十裏不到的一處深山裏,正潛伏著一支奇兵。而這支部隊的主官,正謀劃著如同川上當日謀算義州一般的偷襲。巴西的一隻蝴蝶煽動翅膀,可能會引發美國西部的一場颶風。

何紹明是一隻巨型蝴蝶,而在他的帶動之下,關東軍上下每個人,都改變了本來的命運,幾乎每個人都是一隻蝴蝶。而某隻蝴蝶不經意的煽動之下,整個甲午的走向,將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