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很麻煩,何紹明以前世的經驗來講,真的很麻煩。可和這個時候的婚禮一比,現代婚禮簡單多了。此時的婚禮,還遵循著西周以來的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最後才是迎親。前麵一套繁瑣的程序下來,總算是定下了日子:四月十八。

車流滾滾,馬聲嘶鳴。三月的天兒,關東這裏的路還算好走。若是到了四月,積雪一開化,路就會變得泥濘不堪。

十幾輛車,五十來號人馬,緩緩走在官道上。時不時地,車把式漂亮地甩個鞭花兒,引得一片叫好聲。何紹明端坐在馬上,心中兀自忐忑。七日前,接到喬雨桐的電報,說是與其父已經過了天津,讓何紹明盡快趕到盛京與之匯合。

幹什麽去?連喬雨桐她爹都來了,這還不明白。何紹明這一路琢磨,眼看著進奉天地界了,還沒理出個頭緒來。

旁邊並行的,是長順指派給何紹明的幕僚裴緯。讓他來幫何紹明辦這‘納妾之事’。見何紹明愁眉苦臉,裴緯已心中猜出了七八分,笑著道:“姑爺可是為如何麵對喬家小姐而發愁?”

“是啊。”何紹明隨口應道。

“姑爺無需如此。想那喬家不過是商賈之家,咱們長大帥官居一品,他一個小小的商戶如何攀比?說起來,這做妾也是抬舉喬家了。”

何紹明瞟了裴緯一眼,心道,什麽狗屁分析。喬雨桐電報裏說的清楚,喬家家規第一條,男子不可納妾。至於有沒有女子不可為妾,何紹明不知道。不過就衝這頭一條兒,何紹明就知道喬家絕對不甘心嫁了個寶貝女兒給自己做妾。為難啊……

“告訴大家夥兒快點走,到了英峨門,好酒好菜隨大家夥兒。”何紹明見天色不早,便催促道。

眾護衛車把式紛紛叫好,鞭子聲響成一片,隊伍速度陡然加快。

而此時,天津往盛京的官道上,也走著一隊人馬。隻是隊伍小了許多,喬家本就是商號起家,置辦嫁妝大可以在盛京,是以,三輛馬車隻裝了喬雨桐貼身之物。喬雨桐算是拿定主意要嫁人了,這喬家上下都為之高興。能不高興麽,轉過了年,喬雨桐都二十歲了,標準的老姑娘。難免有人說三道四。

起初喬雨桐還在為妻變妾鬧情緒,喬致庸老爺子就一句‘嫁不嫁?’,喬雨桐想了三天,最後還是從了。最後拍板兒,祁縣離吉林實在是太遠了,就由喬雨桐的父親帶著一幫子親戚,把喬雨桐送到盛京,等何紹明到了盛京再行這六禮之事。

馬車搖晃,車窗探出一個小腦袋,驚奇地看著外麵的景色。

“姐,這盛京有天津好麽?”少年轉頭問道。

“差不多,感覺著天津繁華些,盛京是陪都,有些好景致。”喬雨桐手支著另一側車窗,手背托著香腮,心不在焉道。

“姐,姐夫長什麽樣兒啊?有你好看麽?”少年又問道。

“胡說些什麽,男人怎麽能和女人放到一塊兒比呢。”

“那姐夫有本事麽?聽說他能打仗,綹子見了都繞道兒走。”

“成義,你就不能消停點兒?”喬雨桐有些心煩道。

“哦,不說就不說,等到了盛京我去問姐夫。”少年就是喬成義,本是喬景儀之子。喬雨桐的父親沒有兒子,便把喬成義過繼了過去。

“別亂叫什麽姐夫,姐還沒嫁人呢。”喬雨桐皺眉道。心中暗想,登徒子,到了盛京非要你好看不可。

————————————————————————————————————————————盛京,武功坊,大德通商號後宅。

“喲,何公子您來了。小姐他們早到了,就等著您呢。”+門口夥計認識何紹明,連忙過去牽馬。

飛身下馬,何紹明望著熟悉的大門,心中腹誹。這醜媳婦早晚得見公婆啊,還是做好挨罵的準備吧。一咬牙,率先進了院子。早就夥計進去稟報。何紹明走了沒到一半,迎麵正堂出來幾個人。

當先一人,是個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略微發福,一張國字臉頗似喬雨桐。甭問了,這位就是老丈人了。後麵跟著幾位,都不認識。想來,是喬家的親戚。

“紹明見過伯父。”何紹明拱手見禮。

“哈哈,總算是見道紹明了。我那丫頭總誇你有才,還頗懂兵法,今日一見,果然是少年俊傑啊。”中年人回禮道。

“伯父謬讚了。”何紹明側身讓出半步,引出裴緯。“紹明父母雙亡,這位是此次代為操辦的裴先生。”

裴緯上前一步,拱手見禮,道:“在下裴緯裴寧之,為吉林將軍署幕僚。”別看路上裴緯總說瞧不起商賈,到了辦正事兒的時候,也算恭敬。

“幸會,在下祁縣喬景岱,見過裴先生。”隨即又道:“誒呀,大家都別再見禮了,先進屋,先進屋。”招呼之下,眾人進了堂中。

分賓主落座,便寒暄起來。一盞茶的工夫,裴緯向何紹明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該大人談正事兒了,你小子自個兒出去玩兒吧。

何紹明告罪一聲,出得堂來。剛出門口,便被小翠叫住了。“公子,小姐請您廂房一敘。”得,怕什麽來什麽,這是要興師問罪啊。硬著頭皮,跟著小翠走向廂房。

這廂房,要說跟何紹明還挺有感情。當初混在大德通商隊,來到盛京就住的這兒。這次喬雨桐和父親同來,自然把正房讓給了父親,住起了廂房。

小翠推開門,讓進何紹明,便在門外有把門關上了。

幾乎不變的布置,隻是多了些女兒家的小物件。喬雨桐正戲謔地笑著,雙眼盯著何紹明。

“雨桐……”何紹明叫了一聲,故做遺憾狀,緩緩走近喬雨桐。想去拉喬雨桐的手,卻被打落。一時何紹明不知道說什麽好。心道,路上準備的開場白沒用上啊。本打算一見道喬雨桐,深情叫一聲名字,裝裝遺憾。然後喬雨桐哭天抹淚,自己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再慢慢兒安慰。

這倒好,喬雨桐笑吟吟地,壓根兒沒有哭的意思。而且,這喬雨桐的眸子實在太毒了,仿佛能看穿自己一般。

“雨桐,你說話,你這麽看著我。我……我心裏沒底兒。”

“登徒子,退不成婚也就罷了,還變著法兒來哄騙我。”喬雨桐笑道。何紹明仔細觀察了半晌,也沒看出這笑裏,究竟是高興啊,還是苦澀。猛然聽到喬雨桐的話,何紹明頓時有種被拆穿的感覺。有些尷尬地道:“我就知瞞不過你。”

“又騙人!”

“誒,得,我跟你說實話吧。”何紹明歎息一聲。這位姐兒可不好糊弄,咱還是實話實說吧。當下,就把當初退婚變訂婚的經過,一一講述。臨了,又道:“我和凝香商量過了,你名義上雖然是妾,但娶親過程都按著正房走。以後也按著凝香的待遇來。”

“登徒子,算你還有些良心。”喬雨桐似鬆了口氣,又道:“想必那凝香十分貌美吧?”

“小丫頭一個,過了年才十六,哪能跟我的雨桐比啊。”何紹明賠笑道,手又不規矩地摸了過去。

“若是他日我有危難,紹明也會如此盡心麽?”喬雨桐迷茫道。

“雨桐,隻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有遇到危險的一天。”何紹明道。

“就會拿話哄人。”喬雨桐伸手拍了拍何紹明那特立獨行的短發。

“不生氣了?不生氣就好,雨桐放心,凝香也是個好女孩,你們一定會相處得來的。”何紹明抓住喬雨桐的手,輕輕揉搓著。

“單看她敢隻身逃婚,隻怕那凝香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將來有的你受。”喬雨桐皺眉道。心中暗想,將來這內宅還不知鬥成什麽樣呢。

何紹明卻想,左擁右抱的好日子來了,終於沒白穿一會。

那邊廂,婚事也敲定了下來,迎親的日子定在了三月二十八。至於裴緯究竟如何跟喬景岱談的,何紹明不得而知。隻是瞧裴緯那一臉的得意,便知道這家夥肯定拿身份壓人了。

何紹明心中感歎,到底是官本位啊,即使富可敵國也不過是微末小民罷了。

喬家嫁妝頗豐厚,其他不算,單是送了何紹明三成大德通的幹股,價值何止百萬。另外,喬雨桐當初許諾的一成幹股,變成了一成五。這段日子,大德通由商號向銀行轉型還算順利,小額票據為大德通收入了大筆資金。喬致庸老爺子一高興,多送了何紹明半成幹股。

同樣繁瑣的六禮,拖拖拉拉十來天,總算到了迎親這一日。高頭大馬,披著紅花,後麵是龐大的迎親隊伍。之前裴緯拜會了盛京將軍伊克唐阿,伊克唐阿特意派了一牛錄的兵丁站街,這排場在盛京也算少見了。

隊伍到了大德通,一陣嬉鬧,迎出了披紅掛彩的新娘子。隨即往城外走去。何紹明怯怯地問了句“何時洞房?”,引來了裴緯一陣白眼。

裴緯的原話是“妻尚在家未曾迎娶,妾怎可先行洞房?”氣得何紹明牙根直癢癢,恨不得挖掉裴緯那雙賊兮兮的三角眼。

走撫西,薩爾滸,過英峨門,這就到了吉林地界。走龍城,過磨盤山,不一日,便到了鬆花江畔吉林城。

此時已是四月十一,距離何紹明第二場婚禮,倒計時還有五天。

“五天,還有五天啊。老子就要告別‘處男’啦!”何紹明望著略顯低矮的吉林城,心中狂吼。

隨即覺得有些不對,好像上次就是喝多了穿過來的。暗暗發誓:‘這次絕對不會喝多了再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