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師勝了!

隻是當數千官兵湧上山頭,搖旗舉槍歡呼的時候,就遙遙地看到,不到兩千米之外,一條更整密的防線正等著他們。

川上操六率領著第三師團,千裏奔襲下義州,從一開始就把自己擺在了極低的位置。先有漢城那場小規模的衝突,後有一整個聯隊的覆滅,再加上第一軍主力麵對著兵力遠遠不如自個兒的關東軍第三師,一敗再敗,損兵折將。是以,從一開始川上便沒有打算與關東軍正麵硬撼。

拿下義州,隻休整了不到四個小時,日軍第三師團全軍出動,除了在江畔,更是在西麵從白馬開始,連續修築了四條防線,打的就是困死關東軍,困死何紹明的主意!

當日抓了不少的盛軍俘虜,略一詢問便倒豆子一般把每日運送往第三師的補給數量招了出來。統合之前種種的情報,川上斷言,第三師彈藥絕對不可能在一場高強度作戰中支撐三天。三天,隻要擋住三天,第一軍就會形成倒卷之勢,徹底消滅入朝關東軍甚至擊斃何紹明!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川上對著一眾日軍軍官坦言要抱有犧牲精神。無論如何,隻要拖住三天,關東軍必敗!

眼下,第三師晝夜行軍過百裏,而後不停頓地發起了攻擊,拿下這條防線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想要再次發起攻擊,一路打到義州,沒有兩天時間的休整,根本就不可能。

士兵太疲勞了,走到最後甚至走著走著就會一頭栽倒,昏睡過去。為了快速行軍,糧草輜重都落在了後頭。畜牲可比不得人,訓練有素的士兵還可以憑借著意誌力強自支撐。晝夜趕路,已經有幾十頭騾馬倒斃。

“國濤,還要多久才能發起攻擊?”站在方才爭奪的戰場上,何紹明拄著一杆步槍,雙目赤紅,幾乎能噴出火來。在他的印象裏,小鬼子一向都是執著到了愚蠢的地步。既然破天荒地打起了阻擊戰,那就必然要死守陣地不放棄。他斷斷沒有想到,守衛防線的小鬼子如此狡猾,一有失敗的跡象,立刻大部隊後撤,重新組織防線。麵前的小日本更像是牛皮糖,打不斷,扯不開,粘糊糊沾在身上,拖著關東軍第三師就是無法快速向前。

旁邊兒,魏國濤一直在擎著望遠鏡查看著日軍陣地。聞言,頭也不回道:“強弩之末不能穿稿……大帥,你我都明白這個道理。”

“老子不管……”何紹明怒吼了一句,想要辯駁什麽,卻無從開口。四周,硝煙未散,空氣中混雜著火藥與血腥味兒。士兵兩兩一組,在屍體堆裏分辨著戰友與敵人的屍體,不時傳來幾聲傷兵的哀嚎之聲。更遠處,剛剛取得勝利的關東軍士兵卻無暇慶祝,圍成一個個小圈子,席地而坐,抱著步槍打起了瞌睡。

走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

何紹明嚅嚅了下嘴唇,把到嘴邊兒的狠話咽了回去,轉而歎息道:“全軍……休整吧……”

魏國濤放下了望遠鏡,目光深邃地看著東北方向,低聲道:“至少我們還有第二師,眼下也唯有靠他們了。”

“是啊,隻有靠他們了。”何紹明重複道。一直以來,他就不是一個能把自己命運交給別人的人。穿越到了這個末世,一步步舉步維艱,幾次險死還生。奔襲漢城、率軍入朝抗擊日軍,這一樁樁一件件何紹明雖然都不是事必躬親,但起碼也做到了親力親為。無它,何紹明信不過這個時代的任何人。因為,隻有他才知道這場戰事若是按照曆史軌跡會如何發展,國朝又是如何割讓了朝鮮,割讓了台灣,賠款兩萬萬兩銀子,外加上贖遼的三千萬,就是靠著這些,養肥了對麵的小日本。惶惶國朝,三千年燦爛的文化,硬是在其後五十多年,軍民死傷幾千萬人,這才趕走了惡鄰。悲哀!恥辱!

開戰以來,何紹明就覺著渾身的勁兒沒地方使,他一直克製著自己想要外行指導內行的心思,隻是跟在第一線,想要以身作則,用以激勵士兵。如果有可能,何紹明絕對會親自參加每一場戰事。可是現在,他被困在了日軍的夾縫之中,這一次,他隻能閉著眼禱告,祈禱著第二師不負眾望了。

而就在此刻,被何紹明以及第三師上萬官兵寄予厚望的第二師,卻陷入了泥潭之中。自從開辟了登陸場,各類重武器不停息地運送了過來。75mm野戰炮,57mm步兵炮,多管榴彈發射器,舟船更迭,彈雨交織,總算是依靠著火力,將巨大的地理劣勢搬了回來。

329高地,也在關東軍能將整個山頭削下去十幾厘米的密集炮火下,在步兵舍生忘死的反複衝鋒下,奪了下來。然而等待第二師的是更多的山頭,更加難以逾越的防線。整個登陸場,隻有一條道路通向義州。這條路,本是一條河流衝擊而成的,兩側都是叢山峻嶺。第二師要想挺進義州,就得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搏命。

戰事,完全陷入了膠著之中!

中日雙方的士兵,在方圓不到十平方公裏的狹小區域,進行著拉鋸戰。往往是關東軍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剛剛拿下一處高地,就會遭到側翼火力的密集攢射,而後,等待他們的是優勢日軍的反衝鋒。彈容量五發子彈的88式步槍,往往在士兵手中隻能打上三兩發,就要挺著刺刀進行白刃戰。

關東軍占據高地,日軍反衝鋒,關東軍派出援軍,日軍派出援軍……如此反複,在這狹小的戰場上,彈片與刺刀,充分地消耗著兩國士兵的生命。

連天的大雪終於停了,整個群山之間,前一夜還是一片雪白,此刻卻斑駁著紅色的血跡。山穀之間,槍炮聲、喊殺聲,一直在回**著。不絕於耳。

第二師上下已經紅了眼,長此以往,第三師危矣!大帥危矣!出發,能出奇招……隻是,所有的兵力都投入進去了,哪兒來的奇兵去走這步奇招呢?

這會兒,日軍將戰場之上的種種情報匯聚在川上操六桌前,大日本帝國的陸軍參謀長,此刻總算是舒展了眉頭,對著第三師團師團長桂太郎笑道:“一切都按照我們的預計進行著……桂君,按照目前的態勢,我們至少能支撐六天……六天,足夠第一軍重整旗鼓,消滅關東軍了!”

桂太郎謙卑地一鞠躬,臉上同樣掛著得意的笑:“參謀長閣下,關東軍已經陷入窮途末路,他們的第二師受帝國第二軍牽製,不能全力發起渡江作戰,根本就沒有任何奇招可出了……我們贏定了!帝國萬歲!”

川上撫去了桌麵上的情報,轉而開始把玩著一支精巧的手槍,那是從戰死的關東軍軍官身上繳獲92式:“不過……關東軍的火力實在是太恐怖了,此戰之後……不,也許在戰爭後期,我就會上交大本營,懇請重新配備帝國陸軍的武器。……馬克沁、迫擊炮、手榴彈……隻要這些裝備給了帝國陸軍,陸軍必然會稱霸亞洲!”川上說到最後,目光炯炯放出了異彩,眼神裏透著無限的希翼。恰在此時,驟然一股猛烈的勁風,猛地推開了窗戶,灌入的風卷著案頭的紙張文件四下亂飛,好半天才停息下來。前一刻還在得意的川上,此刻卻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朝鮮,五峰山。

活閻王頭上套著白麵口袋,露出了口鼻眼,舉著望遠鏡不住地向下查看著。時近午後,即便是陰天,黯淡的光線,經過雪地的發射,依舊刺得他兩眼白茫茫一片。就在兩千米不到的距離外,山腳下,就是第二師進攻義州的必經之地——五江鎮。

此刻,五江鎮已經成了一個大據點,成批的日軍在這裏補充彈藥,而後開赴戰場,負責守衛鴨綠江的十八聯隊,甚至將指揮部設在了這裏。

“有一個中隊開出去了……小鬼子留在鎮子裏的士兵不多了吧?”活閻王喃喃道。

北極熊悄悄爬了過來,伏在活閻王身旁,低聲問道:“團長……到底啥時候進攻?這幫鱉犢子餓了一天……再不打,一會兒就得散架子了。”

活閻王回望了一眼,身後的密林裏,潛伏著七八百號士兵。上天開了一個大玩笑,日軍滿打滿算,估摸著絕對不會有的,關東軍期待得幾近絕望的奇兵,此刻就潛伏在這五峰山上!

“不著急……等跟屁蟲摸清小鬼子具體兵力再說。”活閻王淡淡地回道。他此刻心裏頭也是千般思緒,焦急萬分。這七八百號士兵,好不容易統合起來,又激勵起了前所未有的士氣,長時間不進攻,那麽點兒士氣就會拖沒。可他這會兒偏偏不敢輕舉妄動,日軍屯聚在鎮子裏,至少還有一個大隊的兵力,憑這幾百號人,那麽點兒可憐的戰鬥力,現在發起進攻無疑是送死。刻下隻能等待,等待著敵人兵力最空虛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鎮子裏的日本兵,一批又一批地開赴戰場。就在所有人都不耐煩的時候,跟屁蟲抱著狙擊槍,如同披麻戴孝一般,身上套著白布口袋,急匆匆地奔了回來。

“團長,小鬼子就剩下一個中隊……滿打滿算,加上那些軍官,才不到三百號人,剩下的都是朝鮮民夫……”

聞言,活閻王一骨碌,滑下山棱,快步走到了密林中央。隨著他的腳步,看著他雀躍的表情,無論的關東軍軍官,還是十幾天前還是淮軍的士兵,一個個都站了起來,自覺地圍成了一個圈子,眼巴巴地看著活閻王。

“弟兄們,咱們摘桃子的時候到了!”活閻王掃視一圈兒,滿臉掛著笑意:“下麵兒鎮子就是小日本的戰略支撐點兒,指揮部就設立在那兒。之前小鬼子人多,一千多人,咱們不敢進攻……現在,小鬼子頂不住第二師的進攻,把鎮子裏的兵都抽去前線了。現在鎮子裏正是空虛的時候,隻有一個不到中隊的日本兵……弟兄們,從前一個打一個咱們不是對手,現在咱們四個打一個總成吧?”

“四個打一個……應該能打過吧。”

“大人你就說吧,到底怎麽辦?”

四周一片附和,引得一眾軍官不住地要求大家夥兒噤聲。

活閻王嗤笑一聲:“還能怎麽辦?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打他狗日的!大家夥兒跟著老子,隻要拿下下麵的鎮子,端掉小鬼子的指揮部,頂多支撐幾個鍾頭,就是大功一件!”

下麵一個個士兵摩拳擦掌,全都沉浸在活閻王所描繪的美好情景之中。這七百多號士兵,可能是有生以來,頭一回士氣這麽高昂。

活閻王一番鼓動,緊接著就是分派任務,不到一刻鍾,七八百號人前所未有地迅速集結完畢。跟屁蟲與商青陀引著一小隊士兵埋伏在密林裏,準備在戰鬥打響的時候,從側麵打擊日軍。活閻王、北極熊各帶一隊,從西、北兩側展開進攻。

對好了懷表,不到半個小時,攻擊部隊各自進入了進攻點。

一四年十月二十日下午兩點整。

就在分針與秒針重合的一刹那,活閻王一聲厲吼:“……吃他娘穿他娘,打開大門迎闖王啊!”

隨即,近八百人的突如其來的奇兵,發起了對日軍戰略支撐點的衝鋒。

此刻,遠在七十多裏外,幾乎絕望的何紹明並不知道,在天時地利人和幾乎都喪盡的情況下,運氣再一次光顧了他這名超越者!甲午的戰事,已然被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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