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向遼西走廊,攻擊牛莊、田台莊,沿著海岸線直撲山海關!”

大山岩話音未落,已經激起了滿座官佐。

“請閣下仔細考慮,僅憑著第四師團,是無法即守護旅順,又要保護全軍側翼的!”

“遼西清軍諸部,不堪一擊!就是當麵的蓋平守軍,也不是大日本帝國陸軍的對手。我軍應該拿下蓋平之後,繼續向北,擊破關東軍。隻要關東軍一敗,滿洲乃至整個清國再無可戰之軍!”

“一定要洗刷陸軍的恥辱,請閣下務必再考慮一下!”

“夠了!”須臾之間,大山岩已經是麵色深沉:“這是大本營的決議,也是本人再三考慮的決策!”大山岩厲聲的斥責,立時讓整個指揮部安靜了下來。“諸君,請再次謹記,我們的對手是整個清國,不是何紹明的關東軍!帝國沒有精力,更沒有財力允許我們與何紹明的關東軍打一場消耗戰。帝國拖不起!”

日本的確消耗不起!彈丸島國,沒有資源,更沒有完善的工業體係。明治維新二十年,國內民眾硬是忍受著四倍於清國的稅賦,天皇、皇太後自掏腰包資助海陸軍,所有公務員每月都掏出薪水的十分之一,這才強自支撐起一支十萬餘人的陸軍與龐大的海軍。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征清計劃。隻有打贏這場戰爭,帝國才能真正崛起,才能進入文明國家的行列。而後得到大量資助,用以抵抗俄國人的南下。

大山岩深刻地知道,此刻的國內,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一旦戰爭失利,沒有了戰爭賠款來為其買單,整個日本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再難崛起!這完完全全是一場賭國運之戰!

“清國可戰之軍,除了何紹明的關東軍,餘者不足為慮!我們要做的,就是盡早突破遼西走廊,攻入山海關,攻入直隸京畿平原,逼迫清國求和!隻要攻下了山海關,即便關東軍突破了我軍側翼,清國也隻有求和的份兒!到那時,帝國就會贏得這場戰爭!諸君,請記住,你們是帝人,是天皇陛下的勇士!必要的時候,為了帝國,為了天皇陛下,請丟掉那些不必要的臉麵!勝利,我們隻要這場戰爭的勝利!”

滿座官佐,一個個憋得臉麵通紅。旅團長乃木希典更是連喘著粗氣。自打參軍以來,這些人便極其重視軍人的榮譽。而今天,他們的司令長官卻明白地告訴他們,為了帝國,必須要拋棄這些‘虛榮’。此刻,除了少數人等,所有人都帶著憤恨與迷茫。

大山岩眼見如此,歎息一聲,轉而口氣溫和道:“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小鬆親王已於今日拂曉率領著第三軍登陸山東半島。之後,會發起對威海的攻擊。隻要消滅了北洋水師,就會全軍西進,沿著山東半島突入清國腹地。到時候兩軍形成鉗形攻勢,清國也隻有求和的份兒了……”說話間,大山岩已經站起了身,對著眾人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為了帝國的未來,諸君,拜托了……”

滿座肅容,紛紛起身還禮。司令長官都如此了,其餘人等即便再不滿意,還有什麽好說的?所有人都沒看到,在大山岩那張已經幾乎貼到了桌麵的臉上,掛著的,卻是深深的憂慮:“第二軍……應該能擋住關東軍吧。”

這一刻,第二軍司令長官大山岩,腦子裏滿是對未來的迷茫與妄想。

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日本第二軍集結了第一、第六師團主力,傾巢而出,發起了對蓋平的攻勢。

蓋平的地理位置再重要不過了,過了蓋平,無論往西還是往北,都是一路平原,再無險峻所在。日軍既可以北上,一路打向遼陽、奉天;也可以朝西攻下牛莊(今營口)、田台莊,而後取得港口,縮短補給線,整裝之後一路南下直撲山海關。

戰事打了半年多,這會兒清廷上下也瞧出來此戰不能善罷甘休,所以在日軍攻陷旅順之後,便異常重視蓋平這個遼南最後的要衝。毅軍、銘軍、山東嵩武軍、廣武軍、福字軍、慶軍、奉天練軍、吉林練軍再加上從旅順潰退下來的徐邦道的十一個營頭,整個蓋平匯聚了各地近三萬餘人的清軍。而在他們之後,還有上百個營頭的新募練軍作為預備隊。

六萬大軍,匯聚於此。朝廷不住往來電文,就是一個意思,就是打光了也得死死地守在這兒。直到何紹明帶著關東軍回返!

動了這個時候,清廷裏頭的帝黨就算再白癡,也能看明白形勢了。何紹明在朝鮮生生滅了小日本的第一軍,硬是將指向遼地的兩隻鐵鉗子給掰斷了一隻。剩下的遼南第二軍,已經是一支孤軍,隻要在蓋平將其拖住,何紹明帶兵一到,就是第二軍覆滅之時。

整場戰事,大有可為!

帝黨看出來了,連帶著光緒自己都看出來了。

年輕的皇帝發了瘋一般地興奮起來,調兵籌餉、撥發軍械,使勁兒一劃拉,將遼南、東北、甚至察哈爾的練軍全都調集了過去。電文雪片一般下發到營頭,指名道姓給統帶營頭下了嚴令,進一步加官進爵,退一步滿門抄斬!

何紹明這個盛京將軍、總督遼南軍務欽差大臣眼下還在路上,沒法兒在蓋平指揮大軍。光緒又提拔了老將軍宋慶做了欽差幫辦,暫代何紹明之責,總督遼南各部戰事事宜。

從十一日起,宋慶便在蓋平以南,沿著清河修築了防線,屢屢上電稱,即便日兵犀利,然六萬餘兵勇必嚴防死守,及至關東軍何紹明回返。

有了這封電文,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帝黨更是再次樂觀了起來,翁同龢以降,每每朝見,必稱聖主出、天下定。在他們的影響之下,整個國朝一片樂觀。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緊緊是兩天,六萬大軍,雪崩瓦解!

四川提督、白發老將軍宋慶站在蓋平城頭,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從他眼中望去,整個清河防線,正在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急速地崩潰著。

炮火所組成的彈幕,一點兒點兒地向蓋平方向推移著,而就在彈幕到臨之前,各個山頭、各個陣地的守軍,便惶恐地亡命奔逃。就在彈幕之後,穿著黑皮軍裝,在雪地裏異常刺眼的日本兵,黑壓壓一片,如同滾滾Lang潮一般壓了過來。即便是偶然有幾個還在堅持的山頭,也隻略微抵抗了一下,轉瞬間便被淹沒在了黑色的海洋之中。

殘破的,燃燒的黃龍旗,各色將帥旗,在這股Lang潮中搖曳了幾下,便徹底倒下。須臾之後,日本的膏藥旗已經高高地飄揚了起來。

“敗了!敗了!”

“撤,往回撤!”

到處都是潰兵的呼喊聲,各個營頭的官佐再也約束不了手下,就被人潮脅迫著退了下來。而後頭,依稀可以聽見日軍聲嘶力竭的發喊聲。

日軍二十二起發起了試探性進攻,經過兩天的準備,斷然於二十四日下午發起了決然的總共。整整兩個師團,近兩萬五千的兵力全數投入了蓋平戰場。清軍在此雖然有六萬餘兵丁,可去了一百來個新募的毫無戰力的營頭,剩下的兵力也就三萬多人,與當麵之敵兵力相當。

兵力相當,可不代表戰力相當。這會兒淮軍無疑是除去關東軍外,大清朝最為精良的軍隊。裝備的都是毛瑟步槍,火炮也足數。可其他各軍,用的還是不如日軍的單打一,火炮幾乎沒有幾門。更逞論軍心士氣種種,戰事能打到兩天,已經超出想象了。這是光緒不要錢的亂發電文,所能起的唯一一丁點兒用處。

下午一開戰,日軍隨即加強了兩翼攻勢。此刻,正麵防守的除了宋慶的本隊,還有長順的吉林練軍。而兩翼,除了左翼還有伊克唐啊的奉天練軍稍微有點兒戰力之外,右翼就是個大雜燴,雖然兵力雄厚,卻是個致命的弱點。

甫一接戰,右翼便率先崩潰,而後居然就如同滾雪球一般,中央、左翼相繼潰退。俗話說兵敗如山倒,尤其此時清軍還有一大半的新募營頭。這些營頭不但沒起到作用,反倒是掉過頭來衝破了後續防線。局勢,已經不可避免地失去控製!

“宋軍門!弟兄們夠意思了,沒餉沒槍,咱們愣是頂了兩天。軍門您發發慈悲,讓咱們退吧,等到了海城,重整旗鼓,再殺回來。”

“他媽的淮軍最不是東西,旅順丟那麽快,小日本拿了旅順的大炮掉頭來打咱們,咱們沒槍沒炮拿什麽打?”

“軍門,後隊的旗兵都他媽跑了,他們不要祖宗的江山,咱們憑什麽還在這兒跟日本人拚死拚活的?”

“又丟了一個山頭,軍門,撤吧!”

宋慶依舊恍若未聞一般,孤零零地矗立在城頭,睜眼望著如潮的潰兵洶湧而來。良久才苦笑道:“六萬大軍……六萬大軍呐……就是六萬條狗,也能咬下塊肉來啊!皇上啊皇上,你是逼著老臣去死啊!六萬大軍,說的好聽,可老夫能指揮動誰?誰又聽老夫的?哈哈哈哈……”宋慶仰天長嘯,而後‘蒼郎’一聲抽出腰刀,高高舉起:“仗打成這樣,老頭子沒臉見祖宗了……唯死而已……”

還沒等他說完,就聽炮彈的呼嘯聲響起。“軍門!”旁邊兒的戈什哈上來一個前仆,將宋慶壓在身下。‘轟隆’一聲炸響,炮彈就落在宋慶原本站著的城頭。再看宋慶等人,趴伏在他身上的戈什哈已經氣絕身亡,老將軍宋慶也是滿頭滿臉的血跡,生死不知。

失去了中央指揮,沒了毅軍、銘軍支撐,潰敗愈發加速了起來。

與此同時,就在前頭最近的一個山頭,吉林練軍正在苦苦地支撐著。說起來,吉林練軍多多少少跟關東軍沾著點兒親戚。何紹明是長順的女婿,當日在邊境打俄國佬,長順眼紅,何紹明便順勢派了幾名軍官,又賣了不老少的武器過去。

當日長順承諾的不錯,絕不幹涉這些軍官,而且還重用。可實際上,關東軍軍官那格格不入的性情,實在融不入吉林練軍裏。這些年下來,受了不少氣不說,真正練出來,也隻有一個營頭。

趙四海就是這個營頭的官長。這位福建漢子股子裏就偷著一股大山般的堅毅,對於何紹明將他們這二十幾號人忘了個幹淨,沒有一絲埋怨。隻是默默地,用心練出了一個營頭。開赴遼南六千餘吉林練軍,如今還頂在前頭的,就隻有這不到三百人的營頭。

“打!給老子打!你們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子彈發射出去!誰率先打光了子彈,就可以後撤!”趙四海陰沉著一張臉,在陣地上來回走動著。他始終挺直了胸膛,絲毫不顧及周邊紛飛的彈雨。

就在此時,後頭來了一小撥人,幾名戈什哈簇擁著蘇色跑了上來。

蘇**低了身子,遠遠地就招呼開了:“趙大人……趙四海!都敗了,你還頂在這兒有什麽用?聽我的,趕緊隨著長大帥跑吧……”

陣地上,趙四海仿佛沒聽見一般,依舊冒著彈雨在指揮戰鬥。

蘇色急了,上去一把就將其拉了下來:“老趙,老子知道你是個爺們兒,平素冷言冷語算我錯了!……這都什麽時候,別使小脾氣了。要逞能,等到了海城咱們整頓兵馬,來日再戰!”

趙四海緊緊盯著蘇色,臉上掛著微笑:“來日再戰?蘇大人,你瞧著這麽敗下去,還有來日麽?”

一句話噎得蘇色半天無話可說。蘇色如今都是副將的銜頭了,腦子裏還是有點兒東西的。要知道,如今匯聚在蓋平的各軍,幾乎是整個大清在奉天唯一的軍隊。朝廷再也無法抽調兵力。蓋平這麽一敗,沒一個月工夫各部兵馬別想緩過來。而有這一個月,日軍一路向北或向西,無論是盛京還是北京,都極有可能落入日本人手裏。

就趁他愣神的光景,趙四海輕輕掰開了攥著自己胸襟的拳頭,淡淡道:“六萬大軍,一擊而潰……丟人!不衝著朝廷,也不衝著你們旗人的江山,就衝著祖宗,老子也得戰死在這兒!”說到後來,冷冰冰的話語裏透著一股子決然。

而後,又大步衝上了陣地。

蘇色這會兒總算回了神,隨即狠狠一跺腳:“這他媽打的什麽陣仗……大清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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