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甲午一戰,惶惶天朝,不敵彈丸之日本,割地賠款,喪權辱國,實乃國恥也!何某北牧關東,旗下西式精兵數萬,流血舍命,全軍傷亡者十之二三,可謂拚盡全力,卻不抵一紙和約……地不及我廣,民眾不及我多,賦稅收入不及我厚,兵甲不及我利,然則因何而慘敗之?痛定思痛,乃製度之過也!祖宗成法,曆二百五十年而不得變,比之西洋列強遠遠落後也!巍巍華夏,若不受外侮,唯富國強兵一途……因此,何某借北牧關東不毛之地之機,試行新政,開鐵路、辦教育、興廠礦、廢厘金、廣募賢能、昌盛經濟……一歲之後,若新政略有瑕疵,則可以此為鑒;若關東新政可為,則大可頒行天下。國富民強之期不遠矣!……”《時文報》“……遠東地區正在發生一場新的變局……何紹明將軍上任伊始,便頒布了從經濟、內政到軍政等方方麵麵的改革措施。並為之投入了大量的資金。我們有理由相信,來自北方的壓力,會進一步擠壓北京政府的生存空間。帝國駐清國公使,對此持謹慎態度,表示在事態沒有威脅到大英帝國在遠東的利益之前,對此不發表新的見解。同時,公使先生表示,英國樂於看到一支新興力量阻擋住北極熊繼續南下的步伐……”英國《泰晤士報》。

“……機遇!親美的何紹明將軍,正在中國東北進行一場資本主義革命!我們可以樂觀地預測到,這意味著有朝一日美國資本可以大股地登陸遠東,這對困境中的美國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紐約時報》。

“……帝國的頭號死敵、支那***武裝頭目何紹明,正在進行一場政治變革!這是對大日本帝國最最嚴重的威脅,前日,少壯派軍官乃木希典少將,會同百餘名少壯派軍官,於伊勢宮門前懇請天皇陛下重新考慮帝國武裝的重心……”

何紹明的一通組合拳,已經把這沉悶的局勢攪了個風起雲湧!京師裏頭還在天天吵吵要不要變法,又該如何變法的時候,何紹明如同驚雷一般,突然就拋出了一個天大的改革計劃。工業、農業、商業、吏治、稅收、練兵等等等等,這份計劃書無所不包,光是前期投入就近兩億白銀!

大家夥兒瞧著都咋舌,這何紹明從哪兒變出這麽些個銀子的?莫非是變戲法的?咋舌之餘,緊接著這危機感就來了。朝廷跟何紹明來了個南北對峙,就是因為這會兒朝廷還有點兒人望,起碼士林裏頭都認可皇上,而不認那個活曹操。也就是因為這點,雙方還維持著表麵臣屬的關係。可一旦皇上這點兒再讓大家夥兒失望,甚至絕望,那何紹明南下定鼎中原就不遠了!

恐懼,開始迅速蔓延開去!一時間京城裏頭人人自危,不少的騎牆派,這會兒又倒戈了,跟著那幫子士子奔走呼喊著:“大清再不變法就要亡國啦!”

而那些後黨以及守舊派的大臣,這會兒來了個集體失聲。宮裏頭傳來消息了,看完《時文報》,老佛爺毫無緣由地打死了兩個宮女。並且連夜探視了光緒皇帝,娘倆在東暖閣商聯了半晚上,直到醜時老佛爺這才誌得意滿地回了宮。據說,出門的一刻,母子二人互相握著手,眼含淚光,老佛爺親口許諾:“該變一變了,皇帝放手施為,哀家絕不幹涉。”

這京城裏的風潮,隨著這個小道消息,立刻就席卷而起!康黨上下雀躍異常,誰都知道眼瞅著就得變法了,也許明天,或者後天……

勤政殿。

光緒合上手中的《時文報》,臉色鐵青著,咬著牙攥緊了拳頭,也不知要發什麽瘋。略略閉目沉思一下,突然問身邊的翕同龢:“翁師傅,你覺得康有為這個人怎麽樣?”

翁同龢一怔,答道:“臣與康有為素不往來。”

光緒奇道:“為什麽?”

翁同龢琢磨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說了自個兒的感覺:“康有為這個人,居心叵測。”

前文中已經說到了,本來這康有為應該也算作帝黨之人,翁同龢身為帝黨領袖,本來二人之間並無芥蒂的。而且翁同龢本人,絕對是讚同變法的。可壞事兒就壞在,這康聖人要搞變法,不是從西方成功案例中學習理論依據,反倒是從國朝經書裏頭下手,認為惶惶天朝之所以如此頹喪,完全是因為後人會意錯了先賢的經書。好家夥,結果就寫了兩本在翁同龢看來謬論充斥的‘考’。翁同龢身為一代大儒,怎會眼瞅著學了一輩子的聖人之學,讓一個後生如此糟蹋?是以,這二人的芥蒂就此種下。

康有為幾次登門,老翁都避而不見,甚至康有為呈給皇帝的‘上皇帝書’,幾次都被翁同龢給扣了下來。

光緒這會兒正是暴躁的時候,是以說話也就沒了好氣:“不對吧,我記得翁師傅以前說過,他的才能,是你十倍。”

“老臣以前是說過這個話,但最近我才看到他寫的《孔子改製考》,所以才知道他的為人。”翁同龢垂著頭回道。

光緒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心裏頭倒琢磨著昨兒個慈禧跟自個兒說的話:“哀家都給了你權了,皇帝怎麽還不變法?無人可用?笑話,那康有為名聲在這兒擺著,不是現成的?莫非……有人攔著皇帝?”

這慈禧也是真厲害,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將本是親密無間的君臣師徒二人給離間了。楞是說得光緒當即就是一愣,打昨兒起一直到現在,這心裏頭一直犯著嘀咕。自打公車上書之後,這康有為再自個兒跟前就銷聲匿跡了,倒是折騰了個強學會……按道理,康有為滿腔報君的熱情,不可能不繼續上書啊!這麽看來,肯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扣下了折子。誰扣下的?老翁就在軍機裏當值,就算不是他扣下的,知會一聲兒總可以吧?

光緒越想越煩躁,索性擺了擺手,揮退了翁同龢。

翁同龢前腳剛走,當值太監後腳就邁進殿來,“稟奏萬歲爺,軍機處讓奴才將這個折子呈送皇上。”

光緒接過奏折,發現裏邊還醒目地夾著一封《上當今皇帝書》,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小太監躬身回禮道:“軍機處說,這都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徐致靖呈上來的。”

光緒便不再問,拿起那封《上當今皇帝書》。

“康有為!”光緒詫異地說了一聲,隨即全神貫注地看起來。

大殿裏靜靜的,隻聽得見紙頁翻動的聲音……

時間一點點兒的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

“宣翁同龢!”光緒突然合上紙頁,大聲叫道,“快把翁同龢喊回來!”

小太監慌忙前去追趕翁同龢,索性老翁還沒走遠,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便又回了勤政殿。

還沒等翁同龢開口詢問皇上為什麽又叫住自個兒,隻見皇帝將麵前的奏折往前一推,開口道:“翁師傅,你看看!你看看康有為的這封折子!你看看他關於變法的主張,實在是精辟透徹之至!你再看這段……”

小太監將折子遞給了翁同龢,不待翁同龢細細品讀,上頭光緒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訓斥道:“朕可記得,有一段話是這麽說的:‘我恐怕自經曆了甲午慘敗之後,皇上與臣子們,就是打算活一天算一天,歌舞湖山也辦不到了;而且恐怕皇上與臣子們,想當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也辦不到了!’你說,不是忠肝義膽不顧生死的人,他敢這樣直言不諱地對朕說話嗎?這樣的人才,你翁師傅不但不向朕推薦,反而說他是‘居心叵測’,朕實在弄不清翁師傅是什麽意思?”

自侍奉帝側起,光緒從未這樣疾言厲色對待過翁同龢。而且一日之內,數次遭到嚴譴,汗水從翁同龢的額頭上流下來,他跪倒地上,竭力鎮靜地說:“請聖上恕臣失察之罪。”

光緒滿臉的惱怒:“失察也就罷了,朕隻是不希望因此而賢路堵塞!”

隻此一句話,便看著翁同龢身體顫抖,麵色也變得煞白了。

光緒有些不忍了,語氣也緩和許多,“翁師傅且起來,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偌大國家,悠悠萬事,朕總不能隻靠你一人吧?”

雖然語氣委婉了,翁同龢還是知道光緒的意思,忍不住委屈道:“臣自問不是那種擅權之人!”

光緒看他一眼,想說什麽,又改口道:“算了,這些以後再說。你現在馬上將康有為找來,朕急切想見他!”

翁同龢一愣,回答道:“皇上,驟然接見於理不合……皇上想問什麽,不如還是先讓臣等代為詢問吧。”

光緒看著翁同龢,翁同龢的神情端正恭謹,光緒隻好又惱怒又無可奈何地說:“那好吧,就令榮祿、你、軍機大臣剛毅、世鐸、徐用儀……哦,對了,還有禮部尚書懷塔布。你們去總理衙門傳康有為問話,就有關變法事宜向他進行詢問!”

“臣領旨!”

翁同龢走出勤政殿,已經是一身的冷汗。秋風這麽一吹,不禁連連打著冷顫。這一刻翁同龢不僅僅是身上冷,恐怕這心裏更冷……

(今兒且一更了,感冒第三天,鼻涕不止,還開始咳嗽了。頭始終比較昏沉,再寫下去就是騙大夥兒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