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近郊。

初秋時節,天兒稍微有些涼。大清早的,微黃的草地樹林裏頭,都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霧。一行人馬,幾十號穿著西洋式呢子軍衣的人等,就在這一邊晨光中緩緩在林子裏往外踱著。時不時的,林子裏會傳出一聲槍響,而後驚起一片飛鳥走獸。

‘碰’的一聲,隨著槍響,一隻兔子應聲倒地。硝煙未散的槍口之後,是凱泰那張糾結著的刀疤臉。

“大人好槍法!”

“老二,你又輸了,咱們大人是從朝鮮一路殺回來的。這槍法能差得了?”

“認賠認賠!得,老子就一壺燒刀子了,都給大家夥了!”

看著一名手下垂頭喪氣,凱泰不由得會心一笑,而後複又皺起眉頭來。打離開京師,凱泰一行人等便走走停停,一路上遊山玩水。將京畿附近有名的景點逛了個齊全,如今這都是三天之後的,還沒到小站軍營。京城裏頭風起雲湧,後黨對維新派所發動的致命一擊,壓根兒就沒傳到眾人耳朵裏。

某種程度上來說,凱泰此舉未嚐沒有刻意躲避的意思。後黨與維新派之間的實力差距,讓他清楚地看到了結局到底如何。他凱泰手裏頭的七千禁衛軍就算是再能打,處在榮祿三萬新軍包圍之中,能有什麽作為?就更別說出京師前,陝甘練軍入京的流言已經漫天飛了。以七千而敵十萬,別說他一個凱泰,糧草軍械都在人家手裏頭把握著,就算何紹明親來也未必能討好。

若不是實在放心不下一手帶起來的七千弟兄,他凱泰真想就此一走了之。往北走,隻要到了關東地界,從關東軍一路走出來的凱泰還能差口飯吃?而且,他已經意識到,朝廷此舉,必然引得何紹明有所動作。一頭是待自己有厚恩的大帥,一頭是養育自個兒的滿清朝廷,處在夾縫裏頭,麵對著不可預知的未來,凱泰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

“何帥應該會南下吧……”凱泰呢喃著說了一句,而後神色一正,大聲道:“出來三天了,咱們也該回返軍營了……就是不知道榮祿有沒有所動作,孫二彪!”

“在!”

“你帶幾個兄弟先行去探查一二!”

“是!”

方才那名打賭輸了的禁衛軍軍官,一改喪氣模樣,上了戰馬招呼幾個士兵衝出樹林,直奔管道而去。

瀛台。

光緒低著頭,默默從板橋踏上這個叫瀛台的湖心小島,走了幾步,才發現沒有人跟著。

他回頭一看,李蓮英正指揮太監按動橋上機關,橋斷了。

光緒又驚又怕,喊道:“你把橋弄斷了,朕怎麽回去?”

李蓮英也喊道:“老佛爺旨意,皇上以後就待在瀛台,哪兒也不用去了……”

站在三麵環水,一麵斷橋的孤零零小島上,光緒閉上眼,任苦澀的淚水流下來。

西苑內,李蓮英問宮女:“老佛爺呢?”

宮女指著一樹綠蔭說:“她老人家說要清靜,一個人躲在那邊哩!”

李蓮英向宮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朝樹陰那邊走去。

透過濃蔭縫隙悄悄望去,李蓮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樹陰掩映間,草地上,太後老佛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個人正在跳舞哩!而且,嘴裏還哼著小曲!

李蓮英背過聲來,在心底歎息一聲,“可憐的皇上……”

監獄,雖然是白天,但獄內卻真正是暗無天日,通道兩邊牆上點著的燈油,像點點鬼火,愈發將這裏襯托得陰森可怖。

譚嗣同坐在陰暗潮濕的號子內,雙目炯然如電,倔強嶙峋,峙如山嶽。

他撫著崩霆琴,腦海裏突然響起自己說過的話,“雷電劈倒了它,是要我來成全它!我要用這殘幹做一具古琴,讓它鏗鏘之聲長留天地……”

通道盡頭傳來沉重的開鐵門聲、雜遝的腳步聲,跟著響起獄吏的喝叫:

“帶人犯楊深秀一名……”

“帶人犯楊銳一名……”

“帶人犯林旭一名……”

“帶人犯劉光第一名……”

“帶人犯康廣仁一名……”

聽著鐵鐐啷當和獄吏的喝叫愈來愈近,譚嗣同臉上浮現出一絲輕蔑的微笑,他盤腿坐好,將崩霆琴置於膝上,斂神收氣,手指起落,琴聲伴著一曲悲歌響起:“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帶人犯譚嗣同一名!”獄吏和一群劊子手出現在號子門口。

那歌聲卻更加高亢:“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實在對不住大家夥,近來換了新公司,今兒跟領導一通聊天,一直到一小時前方才回來。沒說的,字兒少了,也不好意思問大家夥要銀子,發一章免費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