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無故苛責,就不怕激起兵變麽?”

吳佩孚話語一出,加之一臉的冰冷,唬得軍官楞了愣神。他本就是個旗人破落戶,這差事還是靠了媳婦的關係,走了榮祿管家的門子,這才得了個缺。如今除了身後的倆親兵,在這軍營之內人生地不熟,要是真起了事端,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人趕得及來救他。可轉念一想,如今凱泰被圈,從關東來的那批老人都給收拾了個幹淨,留在營內的都是些小蝦米,還能反了天不成?

轉瞬沒二兩肉的臉上布滿陰雲,一用力搶回鞭子,複又抽打過去道:“兵變?就你個小蝦米還想兵變?老子抽死你……”

‘啪’的一聲,鞭子重重抽在吳佩孚臉上,留下一道殷紅的印記。饒是吳佩孚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脾氣再好,此刻也受不了了。怒從心生,閃過再次抽來的鞭子,一記窩心腳就踹了過去。

“誒喲”一聲,軍官連退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趕巧,這一年多兵練下來,執行內務條例被大夥兒當成了定律。地上前一刻剛撒了水,如今水漬頗多,軍官再起身後半個屁股已經全濕透了。他一個旗人破落戶,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望著一眾憤怒的官兵,心裏多少有些沒底,已經有了懼意。可站起身,瞧著後頭倆親兵一副憋笑的神情,頓時火兒就來了。

“他媽的,這是要造反了。瞧什麽熱鬧呢,給老子拉出去斃了!”

後頭倆親兵收了笑,罵罵咧咧上來就要擒住吳佩孚。吳佩孚一腔熱血在胸口激**,心知今兒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了,束手就擒隻能是等死,與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鼓動兵變,就算日後追究下來也是法不責眾。一瞬間下了決斷,趁著倆親兵沒防備,一把抄起板凳,對著二人兜頭蓋臉就砸。一邊兒砸一邊兒喊道:“弟兄們,朝廷不公,迫害大帥,現在還來清洗咱們禁衛軍。打死這個狗腿子,為大帥報仇啊!”

營房裏頭的一眾士兵,早就在火頭上了,聽了這番鼓動,當真是蘸火即著!紛紛嘶吼一聲,抄起家夥什廝打起來。

那軍官眼見如此變故,已經駭得兩色蒼白,褲管一濕尿了褲子。手腳並用爬出營房,扯著嗓子就喊開了:“不好了,禁衛軍造反啦!……”

這家夥也是個二百萬,剛來沒幾天,手底下人都沒認全,根本不知道帶頭造反的年輕人叫吳佩孚。又有先入為主的心理,覺著這禁衛軍烏鴉一般黑,開口就將整個禁衛軍帶上了。他這一喊不要緊,其他臨近的營房頓時緊張起來,那些榮祿委派過來的下級軍官,一個個如臨大敵,拔槍瞪眼,隻要士兵稍有不對立刻開槍彈壓。更有不少沒膽子,聽了這話丟下營房撒丫子就跑,生怕亂軍衝過來丟了小命。

此刻,在眾人拳腳相加之下,那倆衛兵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吳佩孚等人出了營房一瞧,心下駭然,沒想到鬧大發了。隻見各處營房動火通明,人影灼灼,隱約傳來打鬥開槍之聲。不遠處一隊榮祿派駐的北洋兵已經列隊開了過來,但凡見到不在營房的士兵,當即開槍擊斃。混亂打從西北腳開始,一直朝四下蔓延著。

瞧著不聽解釋,開槍殺人的北洋兵,一眾人等都沒了主意。吳佩孚是排長,鬧事兒又是他挑頭的,這會兒大夥兒都問他拿主意。吳佩孚略一沉思,心下一橫,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反了吧。如此荒謬的朝廷,還守著它幹嘛?

當即凝神大喊道:“北洋兵要咱們的命,弟兄們,取槍跟王八蛋拚了!”哄然應諾之下,幾十號人直奔武備庫而去。這一路上,但凡見到還在受彈壓的營房,吳佩孚等人便怒衝進去,奪了槍支,而後招呼一眾士兵跟隨。匯聚在吳佩孚等人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多,等到了武備庫之前,起碼有三百來號人了。

小站兵營除了北區的後勤倉庫,各處還有存放平日士兵操練槍械的武備庫。這西北處的武備庫本是重兵把守,但因營亂起的突然,分出去不少的北洋兵去彈壓,這會兒庫門口不過十幾號人留守。

守備的小軍官眼瞅著呼啦啦一下子壓過來三百來號人,早就慌了手腳,隻倉促放了兩槍,掉頭就跑。三百多人取了槍支彈藥,在吳佩孚一聲呼聲聲中,掉過頭來兩輪排槍打過去,將追過來的北洋兵打得連連後退。

平日裏北洋、禁衛二軍素有齷齪,沒少在天津街頭動拳腳,那時候算是互有輸贏。可真到了性命相搏的時候,這兩者的軍事素質一下子就對比出來了。二者都是用了淮軍老底子,可北洋新軍頂著新軍的名頭,請了幾個洋鬼子教官,換了一套軍裝,骨子裏還是淮軍那一套。不少的營頭甚者還保留著雙槍兵的本色。而禁衛軍師從關東軍,從訓練到律令全都一樣,士兵都是槍子喂出來了,縱然是黑夜射擊也是極其準確。

北洋兵剛開始還是邊打邊退,尚且能穩住陣腳等待援兵,可等禁衛軍的重武器馬克沁搬出來,‘坑坑坑坑’一連串的銅音響起,立刻亡魂大冒,也顧不得彈壓了,主官帶頭丟了槍械扭頭就跑。

出戰勝利,軍心大振。

一陣歡呼之後,待眾人冷靜下來,卻不知往後該如何自處。這些日子,北洋兵跳在大家夥兒腦袋上作威作福,所有人都是一肚子的火兒,打起來可是真不留手。可打完了,大夥兒又迷茫了,這造反可是掉腦袋的差事,憑這幾百號人,等榮祿派了大軍一到,隻怕都得掉腦袋。

吳佩孚方才發號施令,又是身先士卒,在眾人當中隱隱成了頭領。見大夥兒都將目光轉向他,他隻略一琢磨,便下了決心。自古兵變,若是事兒小了,那朝廷肯定斬殺造反的士兵。可要是事兒大了,法不責眾,一般都是安撫。既然已經動手了,那就得繼續鬧下去,不但要鬧,還得鬧大!

當下站在子彈箱子上高呼道:“托和齊密謀殺害曹錕曹大人等禁衛軍營官,我等豈能坐視?救出曹大人,把北洋兵打出去!”

“救出曹大人,把北洋兵打出去!”山呼海嘯,隨著吳佩孚手臂一揮,三百多人朝著中軍大營衝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