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小王莊。

槍聲陣陣,炮聲不絕。禁衛軍的防禦範圍越來越小,如今的陣線,已經靠到了莊子外圍。距離曾經的最後一道防線,足足有百多米的距離。可就是這道連夜新修的陣地,也已經殘破不堪。鐵絲網早就用沒了,現如今的每次戰鬥,都是零落的幾聲槍響之後,士兵就在軍官帶領下發起白刃戰。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對麵的北洋兵每一次認為可以拿下了,也許隻需要一次進攻就可以突破防線,可每一次都損兵折將大敗而歸。

榮祿已經急紅了眼睛,如果再不圍殲禁衛軍,等關東軍一到,那全軍覆滅的就得是北洋。晨起,日頭剛剛出來,榮祿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陣地之後,揚言,誰再在進攻中撤退,隻要過了防線,就砍了帶隊的腦袋。榮祿這回可真發了狠了,一個時辰不到,足足看了兩個管帶的腦袋。其中一人還是滿洲紅帶子,誰說情也沒有用!用榮祿的原話講,“老子不管你是紅帶子還是黃帶子,隻要後退,老子就砍了!”可見榮祿這回是真發狠了。

一輪炮火過後,又一波散兵線出發,北洋兵知道禁衛軍子彈不多了,肆無忌憚地挺著身子往前衝。一邊前行,一邊散亂地射擊著。須臾之後,已經抵近禁衛軍陣地前沿。耳輪中就聽幾聲急促的哨子,而後喊殺聲暴起,無數的黑色軍服禁衛軍躍出陣地,挺著刺刀,與藍色軍服的北洋新軍戰在一起。一瞬間,槍聲奚落,喊殺聲,哀號聲以及刺刀入骨的噗嗤聲不絕於耳。似兩股洪流碰撞在一起一般,不到一刻,已經倒下了無數的士兵。

前頭砍了兩個管帶,北洋兵知道退無可退,奮起一股狠勁,死命Lang戰,半點兒也沒有懈怠的意思;而身後的陣線已經是最後的防線了,為了活命,禁衛軍更是不可能後退。雙方都殺紅了眼睛,沒了子彈的機槍手,或是掄著子彈鏈,或是揮舞著機槍通條,還有的站在後頭投擲石頭;不到一百米縱深的戰場上,有人兩兩拚刺刀搏殺,還有的抱在一起在地上扭打。刺刀折斷就用槍托,步槍沒了就用拳頭,拳頭用不上就用牙咬。總之,無所不用其極!

在十九世紀末,兩支近代化的軍隊,在戰場上,用生命詮釋著東方式的戰鬥。肉搏戰,交換比從來都是一比一,比拚的就是雙方的意誌。Lang戰半晌,終於有北洋兵受不了,開始朝後撤。這個舉動無疑影響了其他人的意誌,士氣一落,慢慢的,藍色的海洋開始緩緩後退,而後終於不可抑製地朝後潰退。

“噢~”

“贏啦……”

“北洋廢物,滾回天津~”

隻追擊了幾十米,禁衛軍便在軍官的約束下停止,而後躍回戰壕,舉著步槍高聲歡呼。對於他們來說,每一次勝利,都是一種劫後餘生,士兵們瘋狂著,生怕下一次戰鬥倒下的就是自己。

藍色的Lang潮一窩蜂地退了下來,待退到出發陣地之前,便不得不止步,他們麵對的,是無數指著自個兒的槍口。

移步過來的榮祿陰沉著一張臉,恨恨地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眼:“斃了!”

嘩啦啦一陣槍栓響動。

“等等!”突然,一名把總越眾而出道。

榮祿眉毛一挑,“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後退者死。紅帶子都砍了!你有何話可說?”

“老子不服!”把總梗梗個脖子,滿臉的不忿道:“老子在前頭跟弟兄們搏殺,陳世亮挨了一槍托,怕死,掉頭就跑。弟兄們士氣大落,這才敗了。要砍也是砍陳世亮,憑什麽槍斃咱們?大帥你過過眼,回來的弟兄們哪一個不帶傷口。”把總隨手一指。

出去兩個營頭,七八百號人,回來的不過三百掛零。有的傷了胳膊大腿,更有的被開了膛,捂著肚子,生怕腸子流出來。藍色的軍衣,大多掛著血色。

榮祿心裏一震,揮揮手,讓士兵放下了槍口。轉而厲聲道:“陳世亮呢?給老子滾出來!”

“在這兒呢!”

“給老子滾出去!”

士兵聽榮祿如此說,心裏鬆了口氣。隨即有人拎著陳世亮的領子,一腳給踹了出來。

噗通一聲,陳世亮撲在了地上,搶了一臉的泥土。他也顧不得臉上的泥土,隻是磕頭如搗蒜,不住地哀求道:“大帥,不是標下不盡力,實在是對麵的禁衛軍太勇悍。求大帥再給標下一次機會,再給我兩營……不,一營,隻要一個營頭,標下肯定能拿下對麵的陣地。”

“你還有臉跟老子再要一個營頭?”

榮祿不怒反笑,慢慢地走過去,圍著陳世亮打轉。

陳世亮跪著身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榮祿這笑裏頭的含義。隻得老老實實跪著。腦門子上汗珠匯聚,流水一般滾落。

榮祿突然停步,蒼郎一聲抽出寶劍,猛地從陳世亮地後心刺入。

‘啊!’的一聲慘叫過後,榮祿咬牙切齒地對著陳世亮說道:“下輩子吧,下輩子再跟本帥要一個營頭!”

抽出寶劍,在屍體上擦拭了血跡,還劍入鞘。抬頭看了看日頭,而後對著一眾北洋士兵說道:“午時之前,必須拿下陣地!第一個衝上去的,賞二百銀元!殺了凱泰的,老子給他一萬銀元,再連升三級!這次就算了,老子話講在前頭,再有後退者,營官退了砍營官,士兵退了砍士兵!到時候真犯在本帥手裏,本帥認識你,可別怪本帥的寶劍不認識你!”

一眾士兵哄然應諾,都吵吵著‘大帥英明’。

榮祿這手即收買了人心,又激勵了士氣,心下滿意,隨即吩咐人手組織再次進攻。這個時候,一名管帶悄悄走到身旁,低語道:“大人,山海關失守都兩天了,天津以北地方官跑的跑,逃的逃,如今沒有半點兒消息。這都兩天了,萬一關東軍……京師傳來消息,說是老佛爺帶著皇上直奔江南了。要不,咱們也退?”說話的人名叫呂本元,淮軍宿將,自打李鴻章倒頭便投了榮祿,一直深受榮祿信任,引為親信。

榮祿何嚐不想退?可莊子裏的禁衛軍就如同雞肋一般,每次都眼瞅著能打下來,可每次被打退的偏偏是北洋兵。真是食之無肉棄之有味,吊足了榮祿的胃口。對手算是關東軍的徒弟,以眾擊寡,若此戰不勝,來日麵對關東軍,那可真就再無勝利的可能。

思索了下,榮祿皺著眉頭道:“再打打看,若是到了午時再拿不下來,咱們就撤……”

話還沒說完,就聽對麵陣地一陣山呼海嘯的歡呼。榮祿詫異,不明所以。這時候,突然一騎飛馬飛奔而至,馬上騎士也顧不得行禮,焦急道:“大帥,不……不好了!關……關東軍殺到天津衛了!”

榮祿心裏咯噔一聲,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天津距此地不過三十裏。強行軍,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光景,這仗還要繼續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