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人不需要皇帝!”壯碩漢子的一聲嘶吼,劃破了午夜的寧靜。聲音極具震撼力,閃爍的油燈下,漢子麵前的戴著鬥笠幾個朝鮮人明顯被震得目瞪口呆。不但如此,把門的兩個漢子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這是一處小山村,距離誠惡山不過三十裏。處於日軍防線之後。靜謐的村莊裏一片漆黑,隻有此處亮著油燈。周遭,更有數不清的朝鮮人荷槍實彈巡弋著。巡邏的朝鮮人明顯分做了兩派,一幫人手裏頭的武器五花八門,既有冷兵器的大刀長矛,又有毛瑟槍、村田步槍;而另一方,則幾乎是清一色的88改。而且似乎兩撥人都有著戒心,往往是同一位置的哨崗,既有拿著冷兵器的朝鮮人又有訓練有素的朝鮮人。看起來,似乎彼此間還有著深深的忌憚。隻是,所有人都會時不時的瞧著亮著油燈的屋子,他們一致認為,朝鮮的未來策略即將誕生在那個破落的小院裏。

語出驚人!短暫的沉寂之後,終於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沉聲問道:“樸昌明,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漢子背對著眾人,朗聲道:“能救朝鮮的隻能是朝鮮人自己,而不是什麽李家王朝!我不認為朝鮮此刻還處在水深火熱當中的時候,為誰才是正統朝王爭執有意義!”驟然轉身,冷笑連連:“諸位都是開化黨要員,豈會不知天下大勢?早些年民亂不止,這裏頭有日人挑唆之嫌,然若非李朝透頂,何以至此?甲午之時,你們引日人入朝,想要驅虎吞狼,可結果如何?弱清是被打擊得不輕,可日本人比清國更過分。占我國土,欺我民眾,霸我田園,辱我妻女!三千裏河山,盡喪倭寇之手!鄭大人,你們純粹就是引狼入室!”

漢子激憤地說著,麵前的幾個人已經滿臉羞愧。鄭大人更是臉色尷尬,抽空找了個機會打斷道:“樸昌明,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等也是想朝鮮富強,沒看出日本人的狼子野心……”

樸昌明冷笑一聲,猛地轉過身子,厲聲道:“有道是吃一塹長一智,可你們眼瞅著日本人占著朝鮮不走了,天朝靠不上了,又變著法跟俄國人眉來眼去。如今兩匹惡狼在我國土上征伐,無論勝負,死的都是我朝鮮百姓。鄭大人,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豈不知你們又來了一次引狼入室?”

鄭大人已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場麵一時間尷尬之極,還是鄭大人身旁的一名官員打了圓場:“樸少校言過其實了……當初我等隻是受了日本人的蒙蔽,沒看出其虎狼之心。俄國人則不同,他們隻需一處過冬軍港……”

“笑話!”樸昌明毫無顧忌地反駁道:“日本人、俄國人沒什麽兩樣!今天謀得一處軍港,明天就會霸占整個朝鮮!李大人難道不知道俄國人貪得無厭麽?”樸昌明疾走幾步,到得門口,右手指著南方道:“況且釜山之戰已經分出勝負,俄國人的西伯利亞大鐵路雖然提前竣工,可單靠這條不完善的鐵路,根本無法為這場戰爭繼續輸血了!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你們,你們所依仗的俄國人,失敗已經是定局!一旦日本人取勝了,等著整個朝鮮的,便是因為你們的愚蠢而導致的日本人的瘋狂報複!我朝鮮人民,從此將深陷奴役之命運!要是真到了那個時候,鄭大人、李大人,你們所有人都跑不了,一個個都是朝鮮的罪人!”

咆哮之後,昏暗的房間內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良久,鄭大人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承認此前開化黨處事……是有些草率,欠妥。”

“大人?”

鄭大人一擺手,製止了手下插嘴,皺眉道:“引日本入朝,一方麵為了改革朝鮮之弊端,另一方麵也存了私心,想借日人之手除掉大院君……昌明,事實已經證明,我們錯了!”說著,鄭大人雙手齊眉,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大人!”他身旁的兩人急忙拉拽,可文弱的鄭大人此刻卻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紋絲不動,長叩不起。眼見如此,其餘人等雖然心裏不服,卻也隻得跟著叩拜了下去。

良久,起身,鄭大人滿臉淒苦,探尋道:“如今局勢糜爛至斯,樸君何以教我?”樸昌明一通咆哮,震懾心神,早就讓一幹開化黨人忘記了方才對朝王的不敬。

見此,樸昌明也是見好就收。繞著不大的屋子走了起來,邊走邊道:“鄙人早就說過,要救朝鮮,隻能火中取栗!”

“諸位放眼!在南方,日俄二虎相爭,雖然俄國節節敗退,但日人也是疲態盡顯!俄國這隻北極熊,即便在遠東實力不濟,也不是小小日本可以輕易撼動的!可以預見的是,無論如何,經此一戰,日人國力必然降到穀底,這就是我們的最佳時機!就在眼前,日本人號稱牢不可破的誠惡山防線,已經漏洞百出!隻要我們找到恰當的導火索,激發中日之間的仇恨,借中國人之手,必然可以將日人盡數趕下大海!”

一人沉吟了一下,打斷道:“如今中國南北對峙,政府國防軍大多布置在長江一線,即便此刻已經枕戈待旦,與日人之仇恨亦深不可解,但第一個目標恐怕是南滿吧?此等判定是否……有些武斷?”

“所以,我們才需要一個極具威力的導火索,讓中國人不得不將重心重新轉向朝鮮!諸位,如今北中國雖然實行了議會製,可大家別忘記了,真正的主事人依舊是何紹明!中日之間是私仇,早晚有決戰的一天,我相信,以何紹明的眼光,絕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而這一切,隻要給他一個合適的借口!”

鄭大人顯然被說得意動了。北朝鮮的情形,鄭大人顯然有所耳聞,相比於日占區的朝鮮南部,那裏簡直就是天堂!到了此刻,他甚至有了政敵大院君一般的判定,天朝需要朝鮮這個最後的屬國來維護自己最後的臉麵!他深吸一口氣,問道:“那麽,我們該怎麽辦?”

樸昌明笑了,突然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鄭大人,您是真心想救朝鮮麽?”

鄭大人顯然惱了:“樸君,你這是什麽意思?”

樸昌明卻依依不饒地問道:“如果在救朝鮮與救李家王朝之間選擇,鄭大人,你會選擇哪個?”

突如其來的問題,顯然將鄭大人難住了。他緊閉著眼睛思索了半晌,這才道:“民為重……”

樸昌明邪邪一笑:“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就像我方才說的一般,朝鮮……不需要皇帝!必要的時候,自然可以犧牲一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