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談判團抵達莫斯科,貌似達成了一些妥協,沙皇的憤怒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周,便仿佛根本就沒發生什麽一般。此前這個呼籲那個聲討的俄國,漸漸安靜了下來!

南朝鮮傳來情報,日俄兩隊的對峙正在解除。俄國人的軍隊正在緩緩後退,而從日本國內傳來的情報顯示,日本的秘密使團在跟在英國人身後,這會兒也到了莫斯科!

北海艦隊發回情報,在日本海域發現英國遠東艦隊編隊身影。計有戰列艦一艘,巡洋艦四艘,補給船兩艘……

南滿新軍蠢蠢欲動,幾日來多次頻繁調動,南岸炮陣三番兩次對我軍陣地進行轟擊……根據可靠情報顯示,南滿新軍領導權發生變動,劉坤一迫於壓力,將新軍軍權分出一半,交給了慶親王……據悉,慶親王屢次趕赴英租界與英國公使進行磋商,英租界內的英火商人,以極低價格出售給南滿一批武器彈藥……

英國陸軍在藏南地區活動頻繁……

俄國降低西伯利亞大鐵路運輸量,並在伊犁方向大舉增兵……

一個又一個噩耗襲來,仿佛一個又一個平地驚雷一般,擠壓著共和國早就繃緊了的神經。八月的北京城,天氣悶熱幹燥。市井坊間的老百姓依舊高呼開戰,種種不利的消息與他們來說隻是笑談。即便是洋學生們已經覺察出了風頭不對,可這些民族主義最為高漲、最為熱血的憤青們,隻會通過一次次的集會,高舉著宣傳標語,聲討英國的劣行,用更大的聲音呼籲政府對日開戰。

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曆經五十年列強壓迫,更是經曆了二百五十年殘酷的奴役,剛剛擺脫了身體上、心靈上的枷鎖,覺醒過來的民眾意識,如井噴一般磅礴而發。這是一種心態的過渡期,從悲觀絕望到奮而崛起,從無知無畏到知而無畏。狹隘的天朝上國心態正在轉變,睜開眼看世界的共和國,迫切需要一場戰爭的勝利,來展現自己在世界的話語權!

這是一個極其微妙的時期,整個國家敏感而脆弱。一個處理不好,要麽戰敗辱國,彷徨迷失幾十年,再也找不回那種大國心態;即便取勝了,也要防止民眾過熱,從而推動共和國走上一條軍國主義道路。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何紹明所領導的共和國政府,就仿佛在懸崖上頭走鋼絲,既不能左傾,更不能右傾!

而此刻紛紛攘攘的不利消息傳來,已經讓這個國家的上層建築,感覺到了恐懼!放眼四周,列強環繞,英國、日本、俄國,三個列強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打算聯手對付共和國。而最強大的盟友美國,遠隔一個太平洋,雖然有著世界第一的工業能力,可除了正常貿易,根本不能給共和國旁的援手。不列顛帝國稱霸世界百年,刻下雖然江河日落、垂垂老矣,可發起瘋來絕對不是中美加在一起能承受的。而且這些日子來,白宮頻繁對北京發出照會,話裏話外已經說明了,除非英國人撕破臉直接參戰,否則美國沒法兒給予共和國更多的幫助。

孤立無援,內有外困,年輕的共和國正在遭遇建國以來的最大一次危機!

王府井,總統府。

仲夏深夜,會議室裏頭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穿著立領叼著煙鬥的政客愁眉不展,一身戎裝掛滿了勳章的軍人慷慨激昂,穿插其中端茶倒水的公務員一個個低眉順眼,多加了不老少的小心。在座的這些位,最差都是副部級的高官,沒有一個是好惹的!軍政兩屆要員分列其中,或是喪氣或是不滿的話語不經大腦思考便扔了出來。

“他媽的,英國佬缺德,見不得咱們過好日子。咱們打小日本,關他英國人嘛事兒?”

“**子也是沒種!前頭被小日本打得哭爹喊娘,死了十幾萬人,老大一個艦隊,要不是趕上咱們出手,早就全軍覆沒了。這麽大仇都能放下,反過來還對咱們以怨報德,什麽玩意兒!”

“狗日的,要老子說,就是一個字兒,打!誰不服咱打誰!當初甲午的時候,那麽困難咱們都挺過來了,這會兒日子好過了,這麽老些軍隊,還怕洋鬼子……”

話沒說完,便被一白胡子老頭打斷。

“放屁!打打打,你就知道打!自打英國人的艦隊開過來,各國的商船,除了美國人的,還有幾艘敢開過來的?實話告訴你,財政部已經估計出來了,這個月的對外貿易,絕對會下滑一半!打仗打的是什麽?大總統說的好,打的是綜合國力!什麽是綜合國力?說白了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沒銀子你小子吃什麽,穿什麽?又哪兒來的武器裝備?”

另一人也附和道:“孔老說的對啊,國防軍滿打滿算,算上二線新成立的師,這才不到三十萬人。又要南北設防,又要出兵朝鮮……在朝鮮光是日本人的陸軍就有三十萬,這還不算**子,萬一合起夥來欺負咱們,這兵力實在是……我看,不可輕起戰端啊。”

話音剛落,對麵一名軍人已經拍案而起:“你這話的意思就是退讓咯?嘿,老子不同意!列強都是他媽的的惡狼,你要慫了,聞著腥味兒的狼就得一窩蜂跑過來要死咱們!想當初滿清讓了,結果怎麽樣?割讓出去多少土地不說,還兩次讓洋鬼子殺到了京城!列位,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不可不防啊!”

會議室陷入了沉默。大家夥分屬軍政陣營,可說到底都是共和國的要員。所想所說,都在為共和國思量著。這會兒,無論是好戰者還是怯戰者,沒有一個不在迷茫著,這共和國眼前的岔路口,到底走哪一條才對?

喝水聲一片,會議室內煙氣愈發彌漫,濃重的氣氛壓得所有人都是愁眉不展。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似是抱怨道:“大帥怎麽還沒來?大晚上的把咱們晾在這兒,別是在內宅陪老婆孩子呢吧?”

眾人愕然望去,卻發現說話的,卻是第一軍軍長,張成良。話說張成良也是正兒八經華僑出身,也是在美校畢業的高材生。可自打從了軍,這丘八的脾氣,一天甚過一天。一晃八年多過去,居然敢編排起何紹明了。

一直沉默著的魏國濤皺著眉頭,剛要開口斥責,就聽外頭腳步聲一片,會議室大門隨即被推開。一眾幕僚、護衛當中,身姿挺拔,神色略顯疲憊的何紹明赫然其中。

瞧著一眾要員愕然的表情,何紹明撇了撇嘴角,開口道:“都這麽瞧著我幹嘛?哦,莫不是有人背後編排我什麽了?”

下頭有人忍不住偷笑,張成良神色尷尬,慢慢將腦袋往後頭躲。

何紹明一眼便瞧見,“張成良!你小子是不是又編排老子了?”

張成良神色揶揄著,直撓腦袋:“大總統,沒……沒編排……”

何紹明笑了,擺手讓眾人落座,自己個兒不慌不忙拉開椅子入座,將手中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扔,壞笑著瞧著張成良道:“沒編排?我瞧是沒少編排吧?我猜猜,恩,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估計又拿老子三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說事兒了吧?瓊昌,毀謗是什麽罪過來著?”

唐瓊昌憋著笑,朗朗道:“第二百四十六條規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製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張成良急了:“大總統,您這也太上綱上線了吧?卑職不過戲謔一句,不至於吧?”

“你那張嘴越來越沒把門的,我這是讓你吃一塹長一智,省得日後落下更大的不是。這也算好人好事兒了吧?”

轟的一聲,會議室裏頭笑開了。大家夥你一句我一嘴的,開始數落起張成良的不是來,還有好事者嚷嚷著張成良三年前許諾請酒,至今未曾兌現,已經構成了欺詐。

會議室裏頭亂成一團,直到何紹明擺手製止,這才重新安靜下來。冷眼旁觀的楊度在一旁暗暗咋舌不已,先前漫步的氤氳一掃而空,無論軍政要員,大家夥都是笑吟吟地看著何紹明,仿佛一切的問題,隨著何紹明的出現便迎刃而解了一般。這,恐怕就是領袖的魅力了吧!

何紹明漸漸收了笑容:“閑話先放在一邊兒,咱們這幫公務員,還得辦正經事兒。這段時間可謂內有外困,大家夥都不好過啊……小日本撐不住,背後的英國主子總算是蹦出來了。可凡事有弊便有利,這也說明咱們的共和國總算讓日不落帝國感到危機了。隻要撐過這一關,日後海闊天空,再也沒有外來力量敢對咱們指手畫腳!我先定個基調,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備戰這麽久,國會上下都通過了的決議,退讓是不可能了。朝鮮得拿在手裏,日本得打垮!”環視一圈兒,目光所及,無論軍政,眾人無不挺直了身板,渙散頹喪的眸子,重新聚集了振奮之色。“但這有個前提,不能刺激得英國佬直接跟咱們開戰。咱們的斤兩自個兒清楚,跟英國人開戰,沒那個底氣!開戰的目的也不在此……”

(鮮花有點兒少,都寫到緊要關頭了,大家夥是不是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