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你老母,老子跟他們拚了!”司徒美堂一聲暴喝,拎著雙棍,健步如飛再次衝進戰圈。這個廣東漢子,並不知道何紹明究竟要做什麽,怎麽做。不知道何紹明的理想,他隻知道:何紹明是我兄弟,誰傷了我兄弟我就剁了誰!

那上百名被秦俊生雇傭的牛仔,聚集在秦俊生身旁,嘴上一般喊著‘自己人!’,一邊兒朝暴徒開火。而一眾華人,無論是先前躲在裏麵的華工還是後來的洪門致公堂幫眾,紅了眼睛,或是揮舞著武器,或是緊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地衝向暴徒。

致公堂幫眾都是江湖上刀頭tian血混生活的漢子,這混戰與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武藝高的,仗著藝高人膽大,單槍匹馬衝進人群,手中兵器上下翻飛,掀起一片血雨。武藝差的,三五成群,一頓亂棍將人拍倒,直打得哭爹喊娘。而那些華工,這麽些年飽受欺淩,心中早就憋著一股火,此刻瞬間發泄出來,拳頭、腳踹、抓、撓、咬,一套下來,完全就是搏命的打法。

頃刻間,暴徒邊崩潰了。有道是樹倒猢猻散,本就是靠著金錢組織起來的暴徒,見勢不妙,膽小者招呼也不打一聲轉身就跑。旁的人正戰成一團,同伴的逃跑,顯然是一種打擊,手忙腳亂間逐漸不支。

老傑克被嚇呆了。這是從哪兒跑出來這麽多人?打著打著,先是跑出來百多名牛仔,騎著馬拿著槍,不少同夥就被這幫人給撂倒了。還沒等喘口氣呢,又跑來一幫華人黑社會,上來就是肉搏。這也罷了,怎麽本來像綿羊一樣溫順的華工也衝出來了?又是撕又是咬的,比前兩夥人還狠!早知如此,就是給再多的錢也不能這麽幹啊。

想到這兒,老傑克恨恨地吐了口口水,望了一眼前方放在地上沒人管的錢袋子,一咬牙,撥馬就走。跑吧,小命要緊啊。

唐瓊昌眼尖,見老傑克要逃跑,高喊一聲:“那人知道誰是幕後主使,別讓他跑了!”

魏國濤一腳踹倒一名暴徒,打眼瞧去,見老傑克已經快衝出人群。鋼牙緊咬,拉開槍栓,略一瞄準,‘哢塔’一聲,卻是手中步槍沒有子彈了。魏國濤正著急呢,那邊兒司徒美堂出手了。隻見他扔開雙棍,從懷中掏出兩顆銅鈴,也不瞄準,右手一抖,兩顆銅鈴直奔老傑克而去。

‘噗噗’兩聲,一顆打在了老傑克的後腰,一顆打在馬腿上。大洋馬‘希律律’一聲長嘶,隨即倒伏在地。

“司徒大哥,你這手暗器功夫真是絕了!”司徒美堂身旁眾洪門子弟見此連連讚歎。就這手功夫,五十米內,比快槍手都厲害。

“別他娘的廢話,把那混蛋給老子活捉過來!”司徒美堂沒心思聽眾人的奉承,一門心思地要為何紹明報仇。

“得嘞,瞧好吧。”幾名幫眾一聲呼嘯,木棍砍刀開道,不片刻便來到老傑克身前。分出二人,倒拖著在地上呻吟老傑克,又回轉到司徒美堂身邊。

司徒美堂一見老傑克,真可謂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雙目怒瞪緊咬著鋼牙,咆哮一聲:“混蛋,老子要取了你的人頭給何兄弟報仇!”說罷,搶過一把砍刀,就要結果了老傑克的性命。

“且慢!”唐瓊昌與秦俊生等人連忙阻止。“美堂,先問清楚究竟是誰主使的!”

外頭鬧得紛紛揚揚,裏麵卻是別有洞天。所有人都衝了出去,空****的廠區內,隻留下了佩頓與何紹明二人。

佩頓撕了自己的裙角,給何紹明堵住傷口,隨即便又將何紹明抱在懷裏。

“何,你不會是在裝死吧?”佩頓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以為何紹明已經死了,她才不會說出方才那些話的。

“昏厥,暫時性休克,你知道,失血過多引起的。”何紹明解釋道。牆外逐漸稀落的打鬥聲,讓何紹明逐漸安心下來。想來,是秦俊生與司徒美堂帶著援兵到來了。

“胡說,那為什麽剛才你的呼吸都停止了?”佩頓越想越覺得,何紹明是在耍自己,雙手忍不住捶擊了何紹明一下。

“誒呀,佩頓,你打算謀殺麽?你要知道,我現在是傷號。”捶擊牽動了何紹明的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佩頓不好意思地低垂了頭,仔細檢查起何紹明的傷口來。臉上的表情很慈愛、疼惜,難受,愛戀?總之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望著佩頓那張掛滿淚痕的俏臉,何紹明一時癡了。他知道,那是一種隻有在看戀人的時候才會有的表情。同時,何紹明也想起了方才佩頓的一番話。

“佩頓。”

“什麽?”

“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佩頓聞言,瞬間惱羞成怒,舉起手作勢欲打。“你這個白癡,還說不是在裝死!”旋即,又顧忌到何紹明的傷口,將拳頭輕輕落下。

佩頓沉默著,良久。

“何,你愛我麽?”

“愛。”

“可是你已經有兩位妻子了。”何紹明的回答讓佩頓有些驚奇。之前,她已經做好了結束這份單相思的準備。

“是的,我愛我的妻子,我想你不會與別人分享同一個丈夫的。”何紹明目光深邃,仰望著星空,表情祥和之極。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放鬆下來。“佩頓,開始,我總是把你當成令一個人,或者說從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隻是,時間越久,我就會發現自己錯的越厲害。越想深究,就陷得越深,直到現在,我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你。”

“何,可是……我們沒有將來……”佩頓抽泣著,眼淚簌簌而下。也許是因為得到何紹明答複後的滿足,更多的,恐怕是為沒有明天的將來而傷心。

“是啊,沒有將來。”何紹明歎息著。“即使你心甘情願的要做我的第三個妻子,我也不會同意的。那樣的話,責任與愧疚,我背負不起。”

“我背負了太多太多了。從來到這個世界伊始,就注定了我要背負太多太多。解放幾億被奴役壓迫的人民,喚醒他們的民族精神,要實業救國,要富國強兵,要暗暗為將來的戰爭做準備。”

“佩頓,你知道那種感覺麽?壓力向潮水一樣,壓抑的讓人窒息,每個夜晚,我都會因為失敗的噩夢而驚醒,隨即是晝夜無眠……”

“對於我的兩位妻子,我已經很愧疚了。獵奇,獵豔,或者說是男人的夢想,總之,對於她們是一種不同的愛。我會關心她們,給她們最好的生活,為她們的將來謀劃……而你,佩頓,你不一樣。我害怕,害怕自己迷失在對你的感情裏,也害怕背負起這份感情,害怕失去,害怕……”

佩頓靜靜的聽著,聽著何紹明第一次表露心聲。原來,這個堅強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時候。

這時,牆外傳來陣陣歡呼聲。何紹明停下,傾聽了一陣,隨即臉上掛了抹微笑。

“我們贏了麽?……佩頓,請原諒我。我有我的責任,我不能眼看著若幹年後,我的祖國破敗凋零……原諒我,盡管我愛你……原諒我……”

何紹明的語音越來越輕,聲音越來越遠。隨即,頭無力地垂在一旁。

“何!”佩頓大急,連忙探向何紹明的鼻息。鼻息微弱,顯然是失血過多休克了。

“救命啊!快來人幫幫我!”佩頓聲嘶力竭地喊著。

“贏了!”“把鬼佬打跑了!”“爹,我給您老報仇啦!”

此刻,牆外的眾人歡呼著勝利。就在幾秒鍾前,最後一名抵抗者倒下了,也宣告著北美華人與種族主義者的第一次戰鬥勝利。華人們,無論華工還是致公堂幫眾,都在盡情地歡呼著。或是揮舞著武器,或是興奮地跳躍著,或是跪地為故去的親人悼念著。無分彼此,擁抱著,激動了雙眼,淚水忍不住流淌下來。

多少年了,從踏上這片土地伊始。工廠主們的壓迫,種族主義者的打擊,華人們一一忍受了現在。總想著,忍著吧,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然而,情況並沒有好轉,卻是每況愈下。終於,那個不留辮子的年輕人站了起來,振臂怒吼著:“起來反抗吧,不反抗就沒有活路!”

於是,在那個年輕人倒下的一刻,華人們終於醒悟過來,不反抗就沒有活路。自己的命運,要靠自己的鮮血去爭取!現在,贏了!不要去想明天,隻要知道,這一刻,華人贏了!而且讓欺壓他們的種族主義者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就足夠了,因為華人們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所有人,華人不好欺負!

唐瓊昌一把握住司徒美堂拿著砍刀的手:“美堂,先生交代下來,一定要問出背後主使。然後,還要作為證據,向美國當局起訴。先別殺他!”

司徒美堂眼角肌肉抽搐著,臉色變換著,甩開唐瓊昌的手,將砍刀遠遠地拋了出去。“鬼佬,待取了證詞,老子再來拿你的人頭給何兄弟祭奠!”

秦俊生猛然間高喊一聲“先生”,轉頭,扔下武器,飛奔向廠區。司徒美堂虎目含淚,喊著‘兄弟,哥哥來看你了’,隨即,拔腳緊隨其後。

二人剛進廠區,就聽到佩頓那聲嘶力竭的呼救聲。

“你們兩個,快,去找醫生,不不不,快去找車子,送何去醫院。”佩頓見到來人,連忙招呼道。

而這兩位來到當前,卻放慢了腳步,打量起何紹明的‘遺容’來。隻見,腹部一片血紅,雙目緊閉,臉色灰白。

眼見如此,司徒美堂再也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跪伏著爬了過去。“兄弟啊,哥哥來晚了,好好的,你怎麽就走了?兄弟啊……”廣東漢子嚎啕大哭。

而秦俊生則雙目癡呆,嘴裏念叨著:“都怪我,要是在酒吧裏再快點兒……要是……先生,你安心的去吧,我秦俊生發誓,此生以先生為表率,以先生之遺願為誌願,以……”

‘啪’,“混蛋!”佩頓扇了抱著何紹明痛哭的司徒美堂一耳光。“你這個混蛋,何還沒死,趕快去找車!”

“你這洋婆子,打老子做甚?惹急了老子,女人一樣打!兄弟啊……”司徒美堂英文太差,根本不知道佩頓在那比比劃劃的說什麽。

“是啊,找車,必須將先生的遺體……恩,恩?”司徒美堂不懂英語,可秦俊生懂啊,這小子反映了半天才明白佩頓在說什麽。“沒死?你是說先生沒死?”

“是的,何還沒死。如果這個混蛋再耽誤時間,再碰傷口,何就要真死了!”佩頓氣急敗壞地嘶吼著。

“誒呀,司徒大哥,先別忙著哭喪了。先生還沒死呢。”秦俊生忙抹了把眼淚,急切地對司徒美堂說道。

“沒死?”司徒美堂一探何紹明的脖頸,有脈搏。頓時大喜:“果真沒死,果真沒死啊!哈哈哈!”

“混蛋,快去找車!”

二人如同瘋子一般,手舞足蹈地喊著‘沒死’,一邊衝出廠區去找車。

此刻,外麵歡呼勝利的人們,開始平息下來。因為,衝突中,不少的親朋好友都倒在了暴徒的槍口下,更因為,那個引導他們起來反抗的何紹明也倒在了暴徒的槍口下。檢查傷者,救治同伴,氣氛正有些沉悶的時候,忽然見兩個瘋子從廠區裏跑了出來。

“沒死,先生沒死!大家夥快找車,趕緊送醫院!”好一番混亂,最後,還是秦俊生把事情說明白了。至於司徒美堂,可能有真瘋的跡象。

眾人明白過來,顧不得欣喜,連忙將門口的馬車弄進廠區。裝上昏迷的何紹明,直奔舊金山市內的醫院而去。

————————————————————————————————————————————“誒呀!”凝香吃痛一聲,隨即將被針頭紮破的手指放入口中,吮吸著。左手裏,那繡到了一辦的鴛鴦,卻是染上了一抹血跡。

“姐姐,怎麽如此不小心,來,趕緊裹上。”同榻上的喬雨桐急忙遞過去帕子。

“不礙事,不小心被針紮了。”凝香皺著眉道。俗話說,十指連心,指頭受傷是最為疼痛不過。吮吸了片刻,凝香放下了手指:“妹妹,最近我總是有不好的預感,你說,會不會是老爺……”

“呸呸呸!壞事不應好事應!”喬雨桐阻了凝香的話頭,隨即安慰道:“老爺是甚人,姐姐還不清楚麽?他呀,本事大著呢。土匪窩裏走一圈,愣是甚子事沒有,回頭倒把胡子算了進去。老爺就是一個光占便宜不吃虧的主,他能有什麽事?”

“說的也是。”凝香旋即回味起何紹明那略帶著有些壞笑的紈絝樣,臉上一紅:“誒,也不知他什麽時候才回來。”

“想老爺了?”喬雨桐眼神戲謔,直瞧得凝香有些不好意思。“瞧姐姐整日不繡旁的,單挑這鴛鴦繡,怕是天天都在想吧?”

“好啊,好像你不想似的。妹妹居然取笑我?看我怎麽收拾你!”凝香惱羞成怒,撲將過去,與喬雨桐笑做一團。鬧了好半天,兩人才重新坐好。凝香換了神色,有些擔憂:“那洋人的地方不比家,萬事艱難,隻盼著老爺平平安安,早日歸來。”

“姐姐放心,怕是此刻老爺比咱們還想著回來呢。”喬雨桐寬慰道。隨即,轉過身,臉色有些憂慮,暗道:“紹明,這幾日眼皮一直跳,隻盼著你萬事順利。即使一無所成,也要平安歸來……”

(列位看官,您要是覺著本書還湊活,收藏一下,給個鮮花,紅爵萬分感激。要是再給個貴賓,那紅爵就更有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