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小仙女永遠長不大
“啦啦啦……啦啦啦……”
正值春日，山間才冒出新的綠意，黃白交錯的野花開滿整個大地，鳥語花香的盛景令人億破壞，偶爾有孩童摘下幾多花兒加上柳條編好花環戴在頭頂，笑容滿麵。
“為什麽啊……”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所有孩子都在外嬉戲，偏遠的角落裏卻枯萎了一片，拿到手裏的柳條迅速枯萎，變成了難看的黃褐色，同樣腳下的野花野草也是一樣，紛紛倒在地上，迅速腐敗，小女孩哭不斷，拿著柳枝蹲在地上哭著，看著自己的雙手，一雙大大的眼睛裏抑製不住的淚水，“為什麽呀……”
她也好喜歡這些漂亮的東西，可是為什麽……碰到就會變成這樣？
“這是誰家的小孩子呀，怎麽在這裏哭呢？”
往前麵走點有一個小村莊，去他們的田地必然會經過這個小山丘，村子裏的人大家都認識，孩子們經常聚在一起在這裏玩耍，忽然來了一個陌生的孩子，讓善良的村民停下了腳步。
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夫妻停下，對視幾眼之後婦人走上前去，仔細一瞧女孩身上的衣服雖然有些髒舊了，但是穿金戴銀的似乎並不是他們這些貧民家的孩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灰，道，“你家住在哪裏啊？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
“唔……”
少女膽怯的看了一眼，忽然向後退了好幾步，眼底有些惶恐，隻是拿著柳枝的手指不願鬆開，似乎有些舍不得。
“這……”
婦人微微一愣，轉身給自家大孩子說道，“那個妹妹似乎很想要你們玩的柳枝，給她折兩根吧。”
男子與婦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回頭報官，將這個孩子送到官府去。
男孩子皮厚，麻利的和猴子一樣，爬到柳樹上折了不少下來，被曬得黢黑的小臉上還有一個鼻涕泡，走過去道，“給你！”
“我不要！”
女孩謹慎的抬起頭來，漂亮的雙目下各有一道暗紅色的胎記，瞳孔的顏色也有些與常人不同，倒是皮膚白皙，哪怕沾了些灰塵，也依然掩蓋不住是一個小美人。
村子裏沒見過這樣的人，男子和婦人有些遲疑，婦人說道，“聽說大戶人家都計較這些，該不會是被趕出來的吧。”
“不知道，不過俺聽隔壁二狗哥說，也有大戶人家喜歡買其他國家的奴隸回來玩，或許是那種奴隸生的也不好說。”
比起大人的小心翼翼，男子家的兩個孩子倒是毫不介意，大孩子把柳枝伸手遞過去，腳踩著地上焦黑的一片，“不要嘛？”
女孩的手指在顫抖，放下了手中枯萎的柳條，伸手想去拿大孩子手中的柳條，在接觸之前，就已經是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枯萎了，她嚇得縮回去，頭使勁的搖了搖。
仿佛是看到了這女孩子有些異常的表現，夫妻二人有些遲疑了，想拉著孩子離開這裏，便道，“走吧，咱們還要去地裏做活呢。”
“哦，知道了。”
大孩子轉頭看了一眼，忽然跑回去將手裏的柳枝全部都塞進了女孩子懷裏，“拿著吧，送給你了。”
手指輕輕碰到了女孩的手指，大孩子覺得指間有些癢癢的，低頭一瞧卻發現整個手都已經黑掉了！
“哇！娘！娘！……”
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一家人匆忙趕來，小一點的孩子跑過去，好奇的抓了一下大孩子已經黑了的手，立刻被那婦人拉著胳膊起來，卻已經為時已晚，母子三人接觸的地方全部開始黑了起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大孩子開始口吐白沫，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一瞬間連呼吸都沒有了，緊接著小孩子痛苦的叫了起來，“好疼！好疼啊！”
男人站在一旁傻了眼，小兒子原來沒事，卻在碰了大兒子之後變成了這樣，大兒子是因為碰了那個女孩，而自己的妻子……
“妖……妖怪啊！”
“不……不是……”
男子害怕的後退幾步，臉色泛白不斷的道，“你，你離我遠一點！滾！滾！”
碰到她的人就會死！她不是人，是個妖怪！
“不……不是的。”
那在手中的柳枝迅速枯萎，不多時化作黃土落在地上，她低著頭，膽怯的看著倒在地上已經死掉的母子三人，再抬頭看向那個男人。
“別過來！”
男子吼了一聲之後，轉身就跑，她委屈極了，捏著自己的小手道，“我不是……我不想這樣的……”
她沒想殺了這些人……她不喜歡殺人……
她不是妖怪……她……
腦子裏忽然有幾個亂糟糟的聲音在不斷的嘶吼，她痛苦的蹲在地上抱著腦袋，“我不是，我不是怪物……我不要回到那裏！我不要！”
身體詭異的變化似乎令她十分痛苦，她痛苦的道在地上，地麵上的草開始大麵積的枯萎，似乎她越是不想做什麽，就越是會做什麽，身體的變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聲音，還有這份難以控製的力量。
她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的從這裏離開，生怕驚動了所有人，隻是走過的草地上留下的痕跡，卻難以掩蓋。
每一次，隻要經過一個地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因為身體裏的毒素，害死無辜的人，幼小的她第一次知道什麽是負罪感，那個地方，一次又一次的追殺，每一次都能沿著痕跡找到自己，她的生活就是在不斷的逃亡，逃往山中，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至少，不再害外麵的人，應該就可以了吧。
“怎麽這地方還有人？”
先前采藥的地方忽然被什麽奇怪的毒素破壞，老者卻微微沉思，這裏的毒素十分猛烈，他小心翼翼的繞過去，卻在那枯萎的草叢深處，發現了一個孩子，這個可以瞬間使人斃命的毒素，竟然是這個孩子投下的？
“啊……”
她被發現了，害怕的連連後退，盡力將自己縮成一團，閉上眼睛在瑟瑟發抖，“不要……不要過來……”
看到了些古怪，老者心底微微疑惑，“你……從什麽地方來的？”
她微微抬頭，遲疑了一下認為老者沒有什麽危害，剛想脫口而出，愣了一下又道，“百裏家，百裏思萱……”
她的記憶大多都混亂了，但是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老者微微眯起雙目，恐怕這孩子是被送去了那裏。
“你要跟我走嗎？”
百裏思萱一愣，卻下意識的躲閃，見到自己的人，不是對自己喊打喊殺，便是那裏的追殺者，這個人一定……
“你是鏡池之城的人！”
站起來後她伸手指著道，“別過來！”
不能讓他過來，她不要回到那裏去！
原來是把自己當成敵人了，老者微微一笑，道，“我隻是住在這個山頭的采藥人罷了，你不必擔心，也沒必要害怕，我隻是對那個地方的所作所為有所耳聞罷了。”
眸子微微一眨，她謹慎的盯著老者，停在原地不動，手指狠狠握緊，似乎是在觀察老者究竟是否可以信任。
“過來吧，我或許可以幫你改善現狀。”
老者道，這孩子，怕是進去的時候，就是這幅樣子了，被那個殘忍的實驗折磨成這個樣子，“我沒什麽力氣，也不出這山，一時半會，你在這裏不會被發現的。”
“為……為什麽要幫我？”
她還在遲疑，百裏思萱掏出來這幾年，隻有逃命和被數落的記憶，耳邊總是充滿謾罵，甚至覺得以後自己或許都會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對於頭一次聽到的話語，她絕不相信。
“我也有個……很重要的人，跟你一樣吧。”
老者道，“你小心試著去控製身體裏的力量，力量是沒有好壞之分的，用得好的話，再邪惡的東西也可以帶來光明，若是用不好的話，再光明的力量，也會充滿陰暗。”
“那我……不是惡？”
心尖微微一顫，百裏思萱捂著自己的胸口，但是控製這份毒……真的可以做到嗎？
腳步，卻不可遏製的跟著老者走了，跟在他的後麵，百裏思萱抿著嘴唇，一聲不吭的跟著，老者回頭瞧了一眼，與她說道，“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六。”
腳下一打滑，老者險些背著藥筐摔了一跤，他當即穩住自己，撫平心中的震驚，“從那裏逃出來多久了？”
“十幾年了……記不清楚了……”
百裏思萱低著頭道，“我腦子裏好亂，好亂……”
心智還如同十幾歲的孩子一樣，身子也停留在了十幾歲的狀態，很容易就能想象的道，那究竟是一個多麽慘無人道的改變。
距離上次鏡池之城派人來追一個背叛者，也過去了半年左右的時間，這連續十幾年的時間，追殺似乎一直都未曾斷過，恐怕那個背叛者，就是百裏思萱。
“爺爺……我真的……可以控製這份力量嗎？”
爺爺……算一算他不過六十罷了，百裏思萱今年三十六，叫一聲叔就夠了，咳了兩聲後道，“爺爺就爺爺吧，你想不再害別人，你就一定可以做到的。”
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命運似乎被改變了，她好像有了一種力量，支撐著自己前進，似乎……真的可以不再破壞身邊的一花一木……隻是……
也明白了這個世界的美醜善惡，她將雙手縮在了袖子裏，隔著布料，第一次碰到了花花草草，她身體裏的毒，拿來給老者用來實驗，尋找解毒的方法，這種幽靜的日子，是最快樂不過的。
“為什麽……”
隻是一場夜雨，再回來的時候，這裏原來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東西，全部被搗毀了，她慌忙的四處尋找，在豆大的雨水中喊著老者，雨水衝刷著她身上逐漸因為情緒失控而不可控製的毒素，她失聲大哭，坐在地上任由雨水打在臉上，這裏……有那個地方的人來過……
“爺爺……”
她好不容易……都安定下來了……好不容易……有人接受了自己……為什麽……
這麽大一個世界，明明隻有他一個人能接受自己，為什麽還要自己失去他！非要讓自己一無所有才可以麽……
鑽心的疼痛在胸腔中，她討厭鏡池之城，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討厭把自己送進去的百裏家，討厭那些人鄙夷的目光……
“百裏……”
廢墟之中，虛弱的聲音輕輕喊了一句，隨後斷斷續續的喊了，百裏思萱微微一愣，立刻走過來，用手刨開道，“爺爺，我救你出來……”
被壓住了半個身子，腰上也破了個洞，汩汩流血，老者十分虛弱，“不用救了，上天現在要我死了，你就不回來的。”
“我不要……”百裏思萱搖著頭，哭著喊著道，“你要陪著我的……”
忽然好似明白了什麽，百裏思萱靜了下來，啜泣著道，“要是……我沒離開……我殺了那些人……爺爺你就不會被……”
“傻孩子，別哭了，若是正常的活著，你如今孩子必然也有好幾個了。”老者道，“我……其實有個孫子，幾年前……也和你一樣，被帶到了那裏，遭受了差不多的待遇，所以見到你逃出來的時候，……我就想著……或許，他，也可以……和你一樣……逃出來……”
“我太弱了……沒有能力……保護我的孫子……他離開我之後……我就一個人留在了這裏。”
“弱小……”
百裏思萱喃喃的念叨著，是自己太弱小了……所以沒能保護好爺爺……
“百裏，你以後……會遇到一個……更值得……你去……守護的人……在那之前，一定要讓自己變強……”
“變強……”
淚水逐漸緩緩止住，雨水也逐漸的停了，百裏思萱在這裏坐著，陪著老者，“我會……變強的……”
“並且試著……一個人平安的活著，按照自己的想法……”
不隨便動手殺人，要一個人也堅強的活著……會有一個人，值得她去守護。
隻是，魔女的名聲一旦種下，就幾乎無法在人心中抹去，她在外麵，依然是人見人怕的魔女，也會遇見躍躍欲試想要‘為民除害’的人。
控製不好力度，每個來的人，下場都會死，百裏思萱將他們一個一個排整齊，又整整齊齊的葬在一個地方，用整整齊齊的石頭立碑，上麵標上一二三四，好讓她記住這些被自己誤殺的人。
直到有了一個人來，用機關術與自己打，她有些怕了，如果殺了這個人，就又會驚動鏡池之城了……她不想自己住的地方被發現，故意的……輸給了這個人。
實際上，再來幾個他，也不見得能贏了自己的毒。
但是莫名的就因為這一次，一個叫做天下榜的東西上，有了自己的名字，排名第五……
這個……是自己實力的證明麽？
但是……強究竟應該是什麽樣子呢？到底，什麽樣才算的上強？什麽樣，才算得上自己的生活？
怎麽樣，可以活出自己的樣子？
“拿好啦！又不是很重的東西。”
從店鋪裏走出的女子洋洋得意的指使著身後的男人，給那個女孩子拿著東西，她個子算挺高的，模樣卻不算上佳，可看著周圍人的眼色……
她忽然羨慕起來了。
她好厲害，這麽多人的目光都不怕，她這樣做……真的不怕被別人說什麽嗎……
但是，好喜歡……這種樣子活著……她臉上的笑容……很開心！
“姑奶奶饒命！就！就在攝政王府裏！是攝政王從邊疆帶回來的一個不明身份的女人！叫……叫蔣蓉藝！”
她微微歪頭，“真的麽？”
“千真萬確！小的家裏上有老下有小，求姑奶奶繞小的一命！”小廝的腿肚子在打哆嗦，幾乎被嚇得要把眼睛閉上，百裏思萱卻突然鬆手放開了他，“恩，如果是假的，再回來殺你。”
但是是真的，她看到了，以前……大約了解過權證的自己……知道，皇親貴族，幾乎是不可忤逆的存在，她又羨慕了，那個蔣蓉藝，可以在那個很強的人麵前肆無忌憚。
她大約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了……
隻是……她羨慕的那個她，會不會接受自己?
……
奄奄一息的時候，她靠在樹下，隻知道自己被人帶了出來，她想努力的回去，“為什麽……使不上力氣來……”
頭發變得花白，身體迅速的老了下去，百裏思萱輕輕的摸著自己的臉，尖叫道，“不要這樣……那樣她看到的時候……就不是可愛的百裏思萱了……”
“你已經為她做的足夠好了。”
白衣男子站在她麵前道，“燃燒生命之前，你應該知道，你很快就命不久矣了。”
百裏思萱低著頭，道，“但是要救她出來的……她很弱的……我想保護她……”
“手套……手套呢……”
慌張的看著雙手，百裏思萱焦急的道，“那是她送給我的！不能丟了！”
記憶已經混亂了，百裏思萱想不起來，手套被她放在了自己衣服裏，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句話沒有離開蔣蓉藝，“小蓉兒……我要走了怎麽辦……”
但是爺爺說的沒有錯，雖然你不會知道，但是小百裏是永遠喜歡你的，願意豁出去一切去保護你，為了遇見你之前，小百裏在不斷的便強大，雖然……小百裏要走了……
“我死了……她會知道嗎？”
小蓉兒知道了……會傷心嗎？
“遲早的事情。”白衣男子道，“你如果想讓她知道，我可以告訴她。”
“好吧……”她的語氣有些無奈，“會知道的啊……她要傷心的話……我也會傷心的……”
“但是……知道就知道吧……”
卻忽然一笑，百裏思萱道，“如果她出來了，你一定要替我告訴她，最喜歡小蓉兒的笑容了！”
“就葬在這裏就好了……她路過的時候，就能看到。”百裏思萱想了想，看著這裏道，“這裏好看。”
嚶嚶嚶，人家最喜歡的女配角，看待什麽事情都隻有好壞兩麵，最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