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福多多睡得極其安穩,直到辰時三刻才醒來。

抱被坐起,望著眼前草綠色點綴著朵朵不知名紅色小花的帷帳,並非自身熟悉的環境,睡眼惺忪的福多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何處,愣怔的發著呆,直到一聲“吱呀”的開門聲,才恍然醒來。

“姨奶奶,您起身了嗎?”輕盈的腳步聲從屏風後麵傳來,正欲朝她走來。

福多多趕忙掀被起身,應道:“嗯,起來了。”左右看了下,發現昨晚退下的衣物竟然不見了,抬眸看向正端著木盆進來的春迎,問道:“你有看見我的衣服嗎?我睡前就放在床頭的。”

春迎順著福多多所指的方向瞧了眼,嬉笑的解釋道:“您的那些衣物奴婢拿到漿洗房了。”說著,把手中的木盆端放在紅木盆架上,繼而拿起掛在手臂上的帕子放到溫熱適宜的水裏浸濕,擰幹,“大少爺知道您住的小院招了火,想必平時所需用品也被燒得麵目全非,昨晚連夜讓下人去置辦,待會兒應當就會送來了。”

話音剛落,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隻見五六個小丫頭各自捧著大紅色描金海棠托盤,由一個身著丁香色繭綢褙子的老婦人引領進來,對福多多福了福身,恭敬的說道:“姨奶奶,老奴奉大少爺之命,為您置辦了當季六套衣物,金銀玉石頭麵六副,雲錦繡鞋、雨絲錦鞋、彩暈錦緞鞋各兩雙,請您示下。”說著,眼睛微微一瞟,那些捧著事物的小丫頭們立馬機靈的微微上前,以便福多多察看。

華麗精致的衣物,閃閃發亮的珠寶,做工非尋的繡鞋,讓福多多看得眼睛微眯。

這未免也太過奢侈了,並不是她這個姨娘可以穿得起的,蹙眉瞄了眼不以為然的春迎,想了想,客氣的對那老婦人詢問道:“不知這位媽媽怎麽稱呼?”

老婦人曲膝,說道:“老奴夫家姓李,姨奶奶您可稱老奴為李媽媽。”

“哦,李媽媽。”福多多問道:“這真的是大少爺讓你送來的?”言語間滿是質疑。

李媽媽被問得一頭霧水,不解的問道:“姨奶奶您這話裏的意思是何意?老奴不甚明白。”同樣不明白的還有春迎,她也是滿臉的困惑,弄不清福多多這是唱得哪一出,站立一旁等著解惑。

福多多和善的笑了笑,說道:“我記得隻有正室當可穿、佩戴正紅服飾。”說完,就沉默不語,眼神有意無意的瞥了眼那異常刺眼的鮮紅。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李媽媽這才反應過來福多多所指何事,解釋道:“姨奶奶那是西瓜紅,並非是太太奶奶所穿的正紅。這些衣物的樣式都是大少爺親自挑選,老奴絕不會弄混淆的。”簡明的一句話解除了福多多的疑慮,並還點名了大少爺,暗裏的意思就是即使有什麽錯誤,那也是大少爺的意思,並非她有意為之。

“哦,這樣啊!”福多多了然,笑道:“李媽媽,您別見怪,我也這是小心為妙。”

李媽媽笑笑,並不搭話,氣氛一時很是尷尬。

春迎看在眼裏,從手腕上卸下一碧綠玉鐲塞到李媽媽的手中,說道:“李媽媽勞您跑一趟了,這小小心意還請您收下。”巧言嬉笑的很是客氣。

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福多多的質疑讓李媽媽很是惱怒,但是見春迎如此幫襯著福多多,再加上現在各房對她的態度,稍作推遲了下也就把那玉鐲納入袖中,說道:“春迎真是個八麵玲瓏的姑娘,怪不得大少爺有意要到你及笄的時候,提升你為房裏的大丫頭,真正的前途無量啊!”邊說著,邊斜睨了眼福多多。

福多多在心裏冷笑一聲,麵上卻不顯,隨著那李媽媽話裏帶話的說道。

像李媽媽這類人,你要是跟她說理,那就是你的蠢鈍,反而更要她讓咬住不放,要是由之放任,她自會覺得無趣,事後也並不會大肆渲染,最多與人嘮叨幾句。

福多多想想,覺得這般或許對自身更為有利。

要知道一般人對於那種老實怕事的都是比較輕視的,也就是說很放心這種人不會闖出什麽禍端來,相比較那種一看就是聰明人的,反而會被處處提防,時刻小心警惕。

如是這般的話,福多多寧願扮豬吃老虎。

待李媽媽走後,春迎唯恐福多多心裏會有芥蒂般,小心的服侍,並見機對剛才的一事解釋道:“姨奶奶,您別多想,那李媽媽對於我提升大丫頭的事情,隻不過是道聽途說的,並不為準,一切還都是大少爺說的算。”

一般少爺身邊的大丫頭都為通房的多。

福多多知道春迎擔心什麽,不過她並不在乎,但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真正想得是什麽,故而裝作淡定的說道:“我沒有多想什麽。不過,剛才還真的要多謝你解圍,不然的話我還真的是不好下台,你那鐲子我會想辦法賠付給你的。”答非所問,似乎不明白春迎話裏的意思。

春迎拿不準福多多是裝糊塗還是假糊塗,想要再次試探,卻被福多多打斷,說道:“時辰不早了,想必少爺也該起身了吧。”說著,挑了件湖綠色的素麵杭綢褙子,一支鎏金的碧綠簪子以及一雙雲錦繡鞋穿戴在身上,看起來並不顯得異常的出挑,也並非過於埋汰,很是得宜。

在去大少爺的路上,福多多並未向春迎多問關於餘世逸的事情,滿腦子都是想著怎樣把藏在袖口中的那瓶玉\肌膏給送到碧桃的手中,擔心著她的傷勢到底是如何了,有沒有好一些,碧蓮有沒有仔細的照料著等等,一點都沒有想到要從春迎那裏多多了解大少爺的一些習性。

春迎見了,不免在心裏打鼓,再加上之前李媽媽的事情,更是讓她皺眉沉思。

莫非這姨奶奶是二愣子不成?尋常人都知曉的事情,她怎就一點反應都沒有?

還未等春迎過多腹誹,倆人已穿過回廊,來到了大少爺所居住的房門前。

今日在門外伏伺的除了還是昨個的那幾個小丫頭之外,還有那身穿嫩黃色潞綢馬甲,頭插蓮子米珠花步搖,耳佩鎏金的丁香耳環的蓮晴。她的這一身打扮十分的出挑,把自身的優點展現的淋漓盡致,盡顯她的貌美青春、玲瓏曲線,生生的把在旁的福多多給比了下去,不識真相的還以為蓮晴才是被伺候的姨奶奶,福多多應當是伺候人的丫鬟。

春迎嘴角微翕,蹙眉看著蓮晴的穿著打扮。

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和處事原則。

之前,她已經私底下勸導過幾次了,蓮晴從未聽取,反倒懷疑她真正的用意。

話多無益,春迎隻能希望蓮晴能夠早點看明,免得一錯再錯,導致最後無法回頭。

“姨奶奶,安好。”春福見春迎帶福多多過來,忙帶頭率先行禮。未了,在起身的時候,還對春迎眨了眨眼睛,笑了笑,十分的天真活潑的樣子,饒是滿腹心事的福多多見了,也不由回以一笑。

在沒有見到福多多之前,春福認為她必定是那不好伺候的主,再加之蓮晴這幾日有意無意的對之詆毀,更讓她對未謀麵的福多多添加了些許不好的印象,遂而才會有昨晚如此相問春迎。不過,今日一見,春福很是不高興的把目光望向了一旁陰著臉的蓮晴,質問她為什麽要說謊,明明看起來福多多就是一很好相處的人。

同樣的,蓮晴也是不善的瞪向了春福,暗自怪她這麽給福多多麵子,殷勤的對她福禮請安,隻不過是一不得寵,被人遺忘在小院裏的小小姨娘而已。不由得,蓮晴雙拳緊緊握起,眼露凶狠,暗道昨晚的那場大火怎就沒有燒死她,反而讓她狗屎運的住進了福壽院,真是老天不長眼!

福多多本是敏感的人,當然察覺到蓮晴對她的敵意。

但是,她弄不明白的是,她們之間並無什麽交集,怎會引來她如此的恨意。隻不過,當她望向被層層厚重的布簾遮擋住的房門,又看看蓮晴這身較為出眾的打扮時,刹那間她恍然大悟。

火石電光中,福多多更加聯係到了昨晚的大火。

如果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樣的話,福多多絕對不會放過!

“姨奶奶?姨奶奶?”春迎輕輕的推了把沉浸在思緒裏的福多多,說道:“大少爺在屋內等著您伺候梳洗,不好耽擱,我們快進去吧。”

福多多回過神來,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點點頭,暫時放下內心的仇恨,跟隨在春迎後麵進屋。

見那福多多進去屋內,蓮晴很不甘願的抿了抿嘴巴。

她要麵容有麵容,要身段有身段,憑什麽讓這鄉下來的野丫頭捷足先登?老太太在世的時候,可是把她給許了大少爺的,隻是就差一明路的程序而已!就差一點罷了。

蓮晴越想越生氣,越想越不甘心。

今日她這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想要大少爺正眼看她,讓他明白福多多哪裏比得上她?現在那賤人進去屋內了,還伺候大少爺梳洗?這連她都從沒有過,憑什麽事事讓她占得先機?

腦子一熱,蓮晴也不由緊跟其後,踏進屋內去,一心想要與福多多比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