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心情愉悅的自行端來小杌子,坐在了餘世逸身前,沒有解釋他的疑惑,而是興致勃勃的反問道:“我一直在等著你何時會相問,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終是沒有任何的響動,而你今天為何會突然相問了?是因為什麽事情,還是因為什麽人?”在說到‘什麽人’的時候,李大夫的眼眸特別的熠熠生輝。

餘世逸忍不住僵硬的扯扯嘴角。

別看李大夫已經有七十古來稀的年紀,可處世為人很是的跳脫,就跟個老頑童一樣,做事全憑依著自己的喜好來。

他知道,如果今天不給個李大夫一個滿意的答案話,他也休想從他的嘴裏套出什麽來。

可要是就這麽乖乖的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來,這可不是他餘世逸的作風。

於是,八分真兩分假的解釋道:“四姨娘的脈,當初你可是診過的,現如今又被爆出了她沒有懷孕的事情,身為曾經是金皇朝的國手的你,理應不會出這麽大的紕漏,也不可能被他人收買。所以,我仔細的回想了下,除了對我之外,你對其他人,甚至是我父親、母親的應診,你也是漫不經心的樣子,這就不得不讓我有所懷疑。並且,據我所知,你跟餘府的淵源並不是很深,不過是曾經與祖上有過點頭之交而已,跟我外家更為的談不上什麽泛泛之交了。這種種疑點,你說我怎能不懷疑?不懷疑你是因為心存仁厚,本著醫者仁心,來屈尊就卑的為我這個名不經傳的病秧子治病?天底下可憐之人隨處可見,我餘世逸雖不濟,但心裏可明白的很,這其中的蹊蹺沒有這麽的簡單!”

聽著餘世逸如此侃侃而談,李大夫撫掌大笑,說道:“不錯不錯!兩年前,你還是個鬱鬱寡歡,半天都蹦不出一句屁話的藥罐子。現如今,經過我的妙手回春,不僅醫治好了你的體弱,也練就了你現在順溜的嘴皮子,看來我的醫術長進不少啊!”

李大夫的不著調,讓餘世逸忍不住滿頭黑線。

“嗯,你的醫術是不錯。從小我看過了無數個名醫,卻始終不見成效,可見你高超的醫術。”淡淡的奉承著李大夫,希望他能夠在高興之餘,快點進入正題,別老是扯些有的沒的事情。

有人誇讚自己,而且句句說得是事實,這當然讓人高興。

李大夫伸手擼擼花白的山羊須,說道:“那是當然,老朽想當年可是聖上的專用禦醫,那風光……嘖嘖嘖,不是一般的言語可以形容的。小子,你沒有那福氣,看到我往日作威作福的樣子。”

‘作威作福’四個字用到這個上麵,也算是李大夫的一種特色了。

餘世逸深吸了一口氣,直接忽略。

他要忍,忍到李大夫自己說出口為止。

其實李大夫在吊兒郎當的說著不著調的話時,他的餘光一直在觀察著餘世逸的一舉一動。見他看自己說著毫無邊際的話語,並且東扯西扯,始終沒有說到正題上,也沒有發怒的跡象,他心裏暗暗點頭讚許。

她的兒子果然不同凡響,夠會忍的。

想到了她,李大夫的腦海裏不由躥出了那個俏麗婀娜,永遠在忙碌的倩影。

當年,沿海地區水災泛濫,等水勢下退之後,大麵積的爆發了一場震驚朝野的瘟疫。

瘟疫剛開始是發生在一個小村落裏,而他亦是那裏的村民,並且還是一名自視很高的大夫。他原本以為在自己的妙手之下,這小小的瘟疫根本不在話下,不過幾月就會穩定下來,甚至是完全消滅。

可人算不如天算,預想的事情不僅僅沒有發生,反而反其道而行,越演越烈,猶如雨後春筍破土之勢,瘟疫一下子把全村的人都給覆滅了,唯獨活得隻有當初信誓旦旦的他。

在愧疚、自責的雙重壓迫之下,他親手挖了個大坑,把所有得了瘟疫的村民給掩埋了起來。

隻是,還沒等他挖好,官府的人齊刷刷的來了。

這個縣官為了自己的績效,竟然生生的把因瘟疫而死的村民,上報上頭為是他所下毒殺害的。

這是多麽的可笑,而可悲!

就這樣,他受了刑,被關入了大牢之中。

至於那些被縣官硬是說為毒害死的村民,則是作為了陳堂證供,讓捕快搬到了義莊上去,暫時停放在那裏。

李大夫在牢中日日擔憂瘟疫因此會再次蔓延開來,在過了漫長的五日之後,果然不出所料,有不少搬過村民屍體的捕快陸續的開始無辜起高燒,隨後再過幾日,全身起膿包,疼痛難忍,一抓的話,會使膿包破裂,水一樣的白色膿液會不住的流淌出來,發出陣陣的惡臭來。

瘟疫蔓延的十分的快速,一人得了,很快就有兩人得,兩人得了就有四人……不到幾天的時間,整個衙府都得了瘟疫,就連當初那個僅為一己之私而謀利的縣官,也相繼染上此瘟疫。

府衙沒人管理,牢房也是。

因此,有囚犯就趁亂跑了,還順便拉著他走,說是沒有他的功勞,他們這些人終生要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所以,為了報恩,當然是能跑大家一起跑。

李大夫啼笑皆非,心中有說不出的傷感。

等他脫離囚牢,來到大街上的時候,本來人來人往的街道靜寂無比,堪比死城。

他知道,此時的城鎮已經被可怕的瘟疫籠罩了。

瘟疫蔓延得太過快速,他還沒有研製出有效藥方,人就已經死了大半。

在這如此恐怖的氛圍下,有不少人拖家帶口逃離了。

到最後,在他有了抑製住瘟疫藥方的眉目時,整座城隻有他一人了。

麵對一座死城,李大夫心如死灰,負疚感異常的沉重。

有好幾次,他都想謝罪自殺,為瘟疫而死的人賠罪。

隻是,想著瘟疫還在蔓延,他隻得帶著沉重的罪惡感,繼續往前走。

在遇到她的時候,他正因連夜趕路,而身心疲憊的昏倒在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小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