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才闔眼沒多久,聽到信的朱太太忙火急火燎的趕來。

一踏進屋內,朱太太惡狠狠的視線就直落在朱大小姐、朱二小姐身上,又對朱三小姐瞥去安撫的笑容。

束媽媽在旁看著,嘴角幾不可見的揚起嘲諷的笑意。

上前一步,束媽媽在二姨娘耳邊低語了一句。

二姨娘慢慢睜開眼,看到怒火衝天的朱太太,扯扯嘴角,讓束媽媽搬來小杌子,請她坐下。

朱太太毫不客氣,一屁股坐下,一張嘴,就毫不客氣的質問道:“妹妹,大姐兒、二姐兒不懂規矩,我就要吩咐人送她們回家去,聽說你要留她們?其實,你大可不必,三姐兒機靈乖巧,有她陪著你即可,何必多幾個人,在你身邊嘰嘰喳喳的,沒有個清靜?”

這幾日,為了小女兒的未來,朱太太沒少在二姨娘麵前伏低做小。

她的忍耐有限。

見二姨娘油水不進,早已惹火了她。

現今,竟然還管起她的家務事來,朱太太再也忍不住了,言語說出來十分的衝。

二姨娘心中冷笑。

她早就知道朱太太裝不下去了。

慵懶的斜靠在鬆軟的錦緞繡蝙蝠嬉春的大引枕上,二姨娘軟軟的說道:“這裏是餘府,現今內院的雜事歸我管,也算是有那麽一點權力,想要留外甥女在府裏,難道還要與誰稟告不成?”頓了頓,百無聊賴般的玩弄了下猶如蔥段般的手指,二姨娘狀似無意的又說道:“大少爺近幾日天天待在莊子上,老爺想得緊,讓他趕快回來,作為姨娘,又管著內院雜事的我,得要好好的準備一番,迎接我們的餘大少爺回來了。”說完,二姨娘慢慢的直起身子,端起手邊的茶盅,意思是送客。

聽聞餘世逸要回來的消息,朱太太等人的眼眸閃閃放光。

朱大小姐、朱二小姐互相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眸裏看到了曙光的光亮,還有毫不掩飾的較量,期待著餘世逸早點歸來。

朱三小姐卻是別樣的心境。

她心裏很著急,著急得卻不是餘世逸的歸期,而是想著在餘世逸回來之前,得把她的姐姐們先送走。因為她很清楚,多一個人,意味著多了一個對手,對於餘大少奶奶位置的把握就少了幾分,這是最為要不得的。

不動聲色的拉拉朱太太的衣角,希望她能夠速戰速決。

朱太太知曉她那寶貝女兒的意思,遂而輕拍了下她的手背,上前一步,要再據理力爭。

沒有想到,二姨娘先她一步開口說道:“束媽媽,楊太太不是說今個兒要過府帶著她的千金來嗎?怎麽都這個時辰了,也不見人影?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嗎?”

束媽媽心領神會,回答道:“姨娘,您忘了嗎?楊太太約好的時辰是未時,現今才辰時末,還早著呢。”

二姨娘捂著絹帕笑起來,對著眾人說道:“瞧我這記性,竟然忘記了,還想著楊太太是不是失約了。”揮著帕子,又對朱大小姐、朱二小姐、朱三小姐,說道:“楊太太也算是你們的外祖母,可得要好好的敬著。哦,對了,她還會帶她的長女來,今年也有一十二了,想必與你們也玩得起來。”說罷,也不再理會她們會是何反應,又吩咐束媽媽說道:“你去吩咐小廚房,做些小姑娘愛吃的點心,也把我那首飾盒子拿出來,好好的挑挑,給我那未謀過麵的妹妹挑個入眼的見麵禮。”

束媽媽笑盈盈的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朱太太十分的不忿。

她的女兒來餘府的時候,也未見二姨娘如此的殷勤,不過是一個繼室的女兒,整得如此鄭重其事,心裏氣得牙癢癢。

皮笑肉不笑的說了一會兒子的話,朱太太帶著三個女兒離開。

一來到客居的廂房,朱太太狠狠的摔了門板。

在朱家的話,朱太太如此被氣憤,早已拉開架勢,狠摔房裏的東西。

隻是,現下寄人籬下,也不好砸別人家的東西,更何況那些個擺件看上去各個價值不凡,她也舍不得,隻能把氣撒在她的女兒身上,狠瞪著朱大小姐和朱二小姐,露出猶如殺了她父母般的仇敵眼神。

朱三小姐心裏得意不已。

她就知道,她的娘親最為疼她了,一定會好好敲打她的兩個姐姐,不要妄想與她爭奪什麽,或許今日就送她們離開,免得礙她的眼,惹她生氣。

果不其然,朱太太坐在臨床大炕上,對著朱大小姐、朱二小姐冷冷的說道:“你們這兩個賤蹄子,長本事了,是不是?竟然敢到那人麵前哭哭啼啼去,是想要告我的黑狀嗎?你們忘記了是誰含辛茹苦的懷孕十月,冒著生命危險把你們生下來?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今天竟然如此對我,你們就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朱三小姐在旁打著邊鼓,附和說道:“就是就是,那姨娘自己不過是不會下蛋的雞,你們湊在她的跟前,不怕今後也不會下蛋嗎?還敢扮可憐給她看,你們扮啊!扮啊!”邊說著,邊下狠勁的擰朱大小姐、朱二小姐的胳膊。

朱大小姐、朱二小姐大氣不敢吭聲,隻能默默的忍著。

她們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今後翻身了,多的是機會報複回來。

朱三小姐出了氣,就鼓動著朱太太把她的姐姐們盡快送走。

沒有想到,朱太太卻說道:“現在不行。”

“為什麽不行?”朱三小姐瞪大了眼睛,嘴巴撅得很高,很是不滿意。

朱太太拉著朱三小姐的手,解釋道:“你沒聽她說,下午那賤人會帶著小賤人來嗎?那可是不能小覷的對敵,留你的兩個姐姐在,至少有個幫手,把她們給擠走,明白不?”

聞言,朱三小姐狠狠的摔開了朱太太的手,跺著腳,蠻橫的說道:“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我一個人就可以對付的了,幹嘛要她們留下來,萬一養虎為患呢?到時候該怎麽辦?”

朱太太好言好語的勸說道:“她們這兩個,你怕什麽?不是還有為娘在嗎?”說著,狠狠的剜了朱大小姐、朱二小姐一眼,見她們乖乖的站立在角落裏,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這才轉回視線,憐愛的望著自己的幺女。

朱三小姐一向說一不二,見朱太太不幫她,虎著臉氣哄哄的走了。

一來到自己客居的閨房,朱三小姐狠狠的發了一通脾氣,把能砸的都給砸了。

她可沒有做客人的自覺,隻是覺得餘府的東西,遲早有一天都是自己的,既然是自己的東西,就沒有必要忍著,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來,何必縮手縮腳的小家子氣派。

沒多少的時間,屋子裏一派狼藉,亂的很。

朱三小姐抱著大迎枕,坐在床沿上,看著地上的淩亂發呆,並且默默的淌下了淚水。

伺候過朱三小姐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招惹她,最好躲得遠遠的,免得遭受無妄之災。

柳葉瞅著這個機會,麵帶笑容的進屋來。

聽到動靜,朱三小姐淩厲的掃向了她。

柳葉不為所動,繼續往前走。

在學規矩的那段時間裏,她什麽苦沒有受到過,還會怕這個黃毛丫頭的一個小小的眼神?

扯開了笑容,柳葉扶起躺在朱三小姐腳邊的小杌子,輕聲問道:“我的好小姐,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說著,從懷裏掏出豔麗的絹帕,作勢就要為其擦淚。

朱三小姐狠狠的揮開了柳葉的手,凶巴巴的吼道:“你算什麽東西?給我滾!滾!”

柳葉順勢收回自己的手,不怒反笑道:“小姐,奴婢滾不了,長得不圓。”話音一落,柳葉整個人趴在地上,做出要滾的動作,隻是她整個人瘦巴巴的,根本就移動不了半分。

隻不過,柳葉有意要逗笑朱三小姐,故意讓自己的行為看起來很可笑。

沒有任何的意外,朱三小姐破涕為笑,拍手叫好。

見此,柳葉抬頭問她道:“小姐,您不氣了?”

朱三小姐立馬拉下臉,冷哼了一聲,側過頭去。

柳葉起身,對著朱三小姐做鬼臉。

朱三小姐哼了一聲,又把頭轉到另一邊去。

柳葉不氣餒,也跟著轉身子。

就這樣,一來一往,朱三小姐氣不起來了,咯咯的笑起來,笑罵道:“你這個賤蹄子,花樣還挺多,怎麽這麽能耍?”

柳葉可憐巴巴的說道:“小姐,這不是奴婢能耍,而是小姐太招人憐愛了,忍不住想要哄您開心。”

這話中聽,可朱三小姐心裏卻是不相信的。

她雖然不聰明,但是也不是很愚鈍,知道每個低賤的下人,總是想要往上爬。

柳葉知曉朱三小姐想得什麽。

於是,她說道:“奴婢知道您不信,要是換成奴婢,奴婢也不信。可這世上,總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奴婢曾經是二姨娘的貼身丫鬟,隻是不小心惹了姨奶奶不高興,就被送到了偏遠的角落裏學規矩。後來,姨奶奶去了莊子上,二姨娘想著奴婢,就把奴婢弄了回來,隻是大少爺的心裏還是有著姨奶奶的,也不好放在自己的身邊,就跟奴婢說‘朱三小姐,心慈仁厚,機靈可愛,大少爺頗為喜歡,如果她能收下你的話,你才能不必回去那陰髒的地方。隻不過,這還得要看你自個兒的造化,不然的話……’”頓了頓,紅葉哽咽了起來,抽搐著繼續說道:“那會兒,奴婢忐忑萬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有想到,小姐您是如此的慈心,奴婢……”說到這裏,柳葉跪下身來,給朱三小姐結結實實的磕了一個響頭,感激涕零的又說道:“奴婢多謝小姐的收留,不是您的話,奴婢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著……”說著說著,蓄滿眼眶的淚水劈裏啪啦的往下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