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本是靜寂一片,可餘府卻是燈籠高掛,人聲鼎沸,不得安寧。

梅園裏,二姨娘杏花帶雨的哭泣,悲傷的囑咐著下人去尋找朱三小姐,並且重金許諾,誰能找到朱三小姐,她將會拿出五百兩做為獎賞,就是能夠提供一條有用的線索,也可得十兩的賞銀。

刹那間,闔府上下都沸騰了起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更何論是如此不用力氣的好事,大家紛紛放下了手頭的活計去尋找朱三小姐。

幾日之後,朱三小姐找到了,卻不知道受了何刺激,變得瘋瘋癲癲。

二姨娘找來了大夫替她診治,說是得了失心瘋,並且之前還被人糟蹋過,繼而心神混亂,說話前言不搭後語,行事也詭異,看人疑神疑鬼,感覺每一個人都會害她,倒唯獨對朱太太卻依賴非常,一改之前對她的針對,現在反而親熱了起來。見此狀況,大家夥兒都說是母女天性。

二姨娘歎息了一聲,對朱太太說道:“可憐了這個孩子,受如此大罪。”說著,上前來到朱三小姐的身旁,伸手狀似要撫摸她的發頂,卻被朱三小姐一下子給拂開了,大喊大叫著“走開”,並渾身顫抖著躲進朱太太的懷裏,警惕的望著二姨娘,好似她會害自己那般。

看朱三小姐情緒如此激動,二姨娘訕笑的收回手,解釋道:“看來這孩子受刺激不小,竟然連我這個平時對她最親的姨母都不記得了。”側頭對束媽媽吩咐道:“再去請鎮上最好的大夫來,務必要醫治好三小姐,一切費用都記在我的名下。”又轉回頭對傷感的朱太太說道:“姐姐,雖然外甥女成這樣了,少奶奶的位子她是無緣了,但畢竟是親戚,她也是我最疼愛的外甥女,你們就先別回家去了,先留在餘府,等她的病好些再說,更何況你們現在回去,恐怕會惹來不少的非議,對大外甥女和二外甥女的閨譽也不好。”

朱太太之前對朱三小姐頗有怨言。

可不管怎麽說,朱三小姐是她從小捧在手心裏寵大的,之前就是再有不愉快,看她現今如此慘狀,母性的一麵一下子給激發了出來,再說了母女哪裏有隔夜仇?朱三小姐對她的依賴,讓什麽不滿都瞬間消失,恢複了之前對她的寵溺,緊緊的抱住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她想著,餘府是不能留的,因為朱三小姐就是在餘府失蹤的,她帶小女兒離開,讓大女兒和二女兒留下來競爭少奶奶的位置。可聽二姨娘這麽一說,她覺得也不無道理。

左思右想,朱太太歎息了一聲,頭一次對二姨娘說了些感謝的話。

二姨娘微微一笑,帶著一大群的丫鬟、婆子離開。

在轉角的地方,她使了個眼色給束媽媽,讓她悄悄的折回去。

二姨娘離開後,朱三小姐激動的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安靜乖巧的伏在朱太太的肩頭,不說話也不吵鬧,睜著大眼睛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朱太太讓大女兒和二女兒把門關上,並囑咐著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朱大小姐、朱二小姐知曉朱太太有話要問小妹,而且她們也覺得這事情十分的蹊蹺,為了查明真相,今後能夠在餘府站穩腳跟,她們親自去關門上拴,一左一右的站在門口,以防外人偷聽。

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後,朱太太哄著把朱三小姐按在麵前的小杌子上坐好,壓低了聲音,慈愛的問道:“我的兒,到底是誰害你的?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你別害怕,告訴娘,娘替你出氣!”在母親的心中,自己的兒女都是最好的,因此朱太太根本就不相信朱三小姐會瘋魔了,猜測著她大概是害怕幕後害她的人,所以才會裝瘋。而且,在剛才朱三小姐對二姨娘如此恐懼的行為中,朱太太隱隱的猜測,或許這事情有二姨娘的手筆。

隻不過,朱太太思來想去覺得這有些不通。

之前二姨娘千萬百計的讓她的小女兒成為餘世逸的少奶奶,並且還出詭計離間了她們母女,現在卻迫害她的女兒,似乎有些說不通,畢竟在她的陰謀下,自己跟小女兒的關係可以說是已經冰凍三尺了,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再說了,少奶奶的位置已經定下來是她女兒的了,二姨娘如此作為,不是生生的斷了自己的後路嗎?她不怕外人搶占了餘府少奶奶的位置?

朱三小姐好似對朱太太所說的話很不理解一樣,含著手指,一臉迷茫的望著她。

朱太太思忖了下,裝出一臉恐嚇的樣子,陰冷的問道:“是不是你姨母,是不是那個楊灩燕害得你?”

聽到二姨娘的名字,朱三小姐的瞳孔微微一縮,不過其他的倒沒有什麽異常,仍舊呆呆的望著朱太太,一會兒又坐立不安的鬧騰,要朱太太陪她玩,看起來就感覺隻有四五歲的稚兒一般。

在連續問了幾遍,朱三小姐還是如此,朱太太歎了口氣,上前摟著她小聲的哭泣,“我的兒,我的苦命的兒……”

當朱太太悲傷的為朱三小姐抱不平的時候,她不知道剛才束媽媽在牆角正偷聽她們的對話。

束媽媽滿意的回去,把她聽到的話說給二姨娘聽。

二姨娘舒了一口氣,剛才她真有點擔心朱三小姐是裝瘋,借此麻痹她。

現在聽完束媽媽的話後,她放心了,轉念問起另一個計謀,道:“柳葉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聞言,束媽媽笑道:“都已經妥貼了,隻要您一‘中毒’,她就會告發大太太,順便牽扯出三小姐的事情。”說著,親自去倒來一杯溫水,並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紙包,然後把紙包打開,對著茶盅慢慢的把紙包裏的白色粉末倒進去,看它慢慢的在水裏融化,這才端起茶盅端給二姨娘,說道:“這藥吃下去之後就會表現得跟中毒一樣,唇瓣發黑,臉蛋慘白。可實際上這不過是一種瀉藥,而且還有排毒養顏的功效,不過是外表看起來有點嚇人。”

二姨娘點點頭,從束媽媽的手中接過,問道:“這藥什麽時候起藥效?”

束媽媽回答道:“大概是兩個時辰之後,現在喝下去的話,應當在子夜發作。”

聽完之後,二姨娘了然的頜首,皺著眉頭一下子喝光了茶盅裏麵的茶水。

“等這事情辦完之後,你好好安頓柳葉。”二姨娘用絹帕擦了擦唇邊的茶漬,吩咐束媽媽道。

束媽媽說道:“柳葉她也不算是白活一場,死前還能為姨娘您辦幾件事,給她家帶來財富,是死得其所了。”

藥效很快,二姨娘覺得頭有點昏昏的。

她看束媽媽胸有成竹的樣子,知曉今晚的事情必定能一下子擊中大太太的心脈,有氣無力的揮揮手,讓她下去,她要好好的歇上一會兒,等醒來才有力氣看好戲,表演她的無辜。殊不知,在二姨娘得意的時候,有個瘦小的身影敏捷的在窗戶快速的一閃,隨後跳進院落的矮樹叢裏,很快就消失在濃重的夜色當中。

餘世逸正在屋裏詢問李大夫關於治療瘟疫方子的情況。

李大夫探頭歎氣,沮喪的說道:“這病我從來沒碰到過,要想研製出對應的方子來,恐怕還需要一些時候。”

瘟疫現在還不算太嚴重,尤其這幾日天氣連續高溫,並沒有蔓延開來。

餘世逸之前還憂心忡忡的擔憂瘟疫會爆發開來,看現如今這個樣子,他放下心來,安慰李大夫道:“你也別太著急,慢慢研究就是,索性這瘟疫現在也不算太嚴重。”

對於餘世逸的話,李大夫不太苟同。

這瘟疫就好似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爆了。

因此,與餘世逸說了一會兒話,他回房去,繼續研究壓製瘟疫的藥方子。

李大夫沒去多久,一道瘦小的身影閃進了餘世逸的內室,看那身形儼然就是之前在二姨娘窗前一閃而過的黑影。

對於這道黑影的到來,餘世逸沒有多大的訝異,而是坦然的坐下,詢問道:“打探到什麽了?”

那道身影漸漸從黑暗的陰影走出來,來到餘世逸麵前,一閃一閃的燭光照亮了他的臉龐,原來是濃眉大眼的於正。他回答道:“今晚二姨娘就將會行動,自造中毒嫁禍給大太太。那朱三小姐心眼倒是挺多的,在所有人麵前裝瘋賣傻,就是在朱太太麵前,她也是鎮定的發傻。不過,也幸好她如此,不然的話,恐被二姨娘識穿,引來禍端,她想複仇也無望了。”

餘世逸撇撇嘴,說道:“沒有想到那個蠢貨倒是有點腦子,不枉費我救了她一命。”

原來,餘世逸一直暗中派人觀察著大太太和二姨娘的動靜。

在那日,朱三小姐被二姨娘的人襲擊密密運到了郊外一個破廟裏,叫了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企圖對她行周公之禮,被於正即使趕到救下了她。

於正把餘世逸的話帶給她,問她“是從此遠走高飛?還是要回去複仇?”

經過這麽些事情,朱三小姐再傻也明白,離開雖然能一時太平,可依照二姨娘的心性,她絕對不會放過自己,可能還會連累到她的娘親和家人,咬一咬牙,把她知道的事情全數說給於正聽,告訴於正,她選擇後者,回去要報仇,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後來,於正安排了下,讓朱三小姐假裝被受辱,至於裝瘋的事情,完全是朱三小姐一人的想法。

現實證明,也幸好朱三小姐的裝瘋,才能夠使二姨娘越發的肆無忌憚,步步踏入餘世逸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中去,隻等著甕中捉鱉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