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安好。”一個約莫跟碧桃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鬟攜著一個軟誇誇的包袱,歡快的跑到福多多跟前,向其有模有樣的行了禮之後,就站在一旁笑眯了眼好奇的直瞅著福多多。

這個小丫鬟梳著幾把小辮子,嬰兒肥的臉蛋上充滿了稚氣,清澈的大大眼睛裏流轉著歡欣,展開笑顏來隱隱顯現出小巧的梨渦,活潑可愛的樣子頗有跟碧桃和她玩鬧起來時有幾分相像,福多多看了,眉宇間的憂愁淡去不少,盡量用自己最為溫和的聲音,說道:“小丫頭,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雖然福多多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但是還是希望這與碧桃有幾分麵緣的小丫頭,並非她想得那樣,是跟柳葉一樣是某房派來的。

“姨奶奶,我是來伺候您的。看,我連包袱都帶來了。”說著還把那藏青色的包袱提起來給福多多看,深怕她不相信般。

得到小丫鬟的答複,福多多的眼眸中一閃而過一絲失落,但是看她那一臉的天真無邪,福多多又不由忍不住放下了戒心,心道這看起來不諳世事的小丫頭,應該不似那看似頗有心計的柳葉,相處起來與碧桃大概相差不遠。

想到這,福多多伸手輕撫了下小丫鬟的發絲,剛想要仔細詢問一番時,卻被一旁的柳葉打斷了。隻見她雙眸含怒,右手指著小丫鬟的腦門,高聲叱喝道:“你是哪裏來的黃毛丫頭,在主子麵前竟敢自稱‘我’,教習媽媽難道沒有教導過你規矩嗎?”

柳葉心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燒,這二姨娘還說得真沒錯,各房的人都爭先恐後的開始行動起來了,紛紛往福氏這裏塞人,隻不過她柳葉是誰?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怎會輸於她人?當下抓著這小丫鬟的錯處,斥責一番,以示警戒妄想與她爭奪大少爺,順帶壓壓福多多一頭,讓她明了她隻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姨奶奶罷了,就連自己這個丫鬟都不如。

“姨奶奶,我……不,奴婢知錯了。”小丫鬟似乎是被柳葉震懾住了,明媚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恐懼。

小丫鬟嬌小的身軀猶如深秋的落葉般抖動,讓福多多回想起當初她剛穿入這具身體時,迷迷糊糊的看到碧桃為了請得大夫為自己醫治,而瑟瑟發抖的跪倒在那些位麵目不善的丫鬟婆子麵前,苦苦哀求的情景,霎時一股暖流流淌進她體內,溫燙著她的心,也讓她對柳葉產生了絲厭惡。

福多多伸手攙扶起小丫鬟,取來帕子溫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珠,說道:“沒事,下回記得規矩就好,可不要再犯了。”

小丫鬟聽後,點頭如搗碎,忙道:“不會了!不會了!奴婢記得了。”

福多多微微頷首,安撫了小丫鬟之後,她又對怫然不悅的柳葉說道:“柳葉姑娘,既然她都知道錯了,也就罷了。我看現下時日不早了,二姨娘那處定需要你這個貼身丫鬟回去伺候著,我就不留你下來用晚膳了。”福多多加重了貼身丫鬟這四個字的語氣,以此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個兒的身份。

可是平時看起來挺機靈的柳葉,卻好似沒有感覺出來,反而鄭重其事的說道:“姨奶奶,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餘家家大業大,能繁榮到今日,全靠有家法製衡著。姨奶奶這般了草處事,可把餘家的規矩放在哪處了?”

“那依你的意思呢?”福多多微眯了眼,隱隱有些發怒。

柳葉故作姿態的清了清嗓音,說道:“這小丫頭很是眼生,卻說是來伺候姨奶奶您的,要知道餘家有規矩,凡是新進的奴仆婢女,一律由管事或者管事媽媽領著分配到各房各處,而她卻是獨自一人來這,就連一些基本的規矩都不懂,讓人不得不懷疑她並非是……”

“並非什麽?”福多多挺高了音量,說道:“就如你柳葉說的,餘家家大業大,規矩繁多,怎麽會讓一個外人隨隨便便的闖入後院,並知我的身份,莫非你是暗指大太太管家疏漏嗎?”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懷疑……”誹謗大太太可不是她小小的侍婢能承受的了的,立馬急欲反駁。

“懷疑?原來你都已經懷疑了啊!”福多多拉成了聲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但是見她身子抖得跟篩米糠似的,心中有些不忍,想著敲打敲打她也就罷了。

“姨奶奶,奴婢真的是來伺候您的,不要把奴婢打發出去。”正當福多多要收手時,引發此事件的當事人小丫鬟突然哭喊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懇求著福多多,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奴婢叫碧蓮,家住河頭村,今年九歲了,是前幾日才進府的,所以規矩那些奴婢還不太懂得,行事有些毛躁……”說到最後碧蓮的聲音如呐蚊般聽不得仔細,要不是福多多離得較近,還真聽不出她說些什麽,“但是奴婢真的是被管事媽媽派來伺候姨奶奶您的,求您相信奴婢……”

“是哪位管事媽媽讓你來的?”剛被福多多敲打的像是焉掉的白菜的柳葉,聽聞碧蓮如此淒哀哭訴,也顧不得福多多微慍的神色,忍不住刺聲問了一句。

“是,是,是……”也不知道碧蓮是被嚇倒了,還是什麽,她任是期期艾艾的說不出來。

“哼!答不上話來吧!我看你就是個冒充的!”柳葉見碧蓮說話吞吞吐吐,一副心虛的模樣,覺得她定有不軌,心下覺得這是幫二姨娘扳倒大太太的好機會,更是一口咬定了她是假冒餘家奴仆的行徑。

“奴婢……奴婢……不是……”碧蓮哭泣著小聲反駁。

“我看你就是!”柳葉猙獰著說道。

“夠了!”看柳葉如此步步緊逼碧蓮,本來就等得碧桃煩悶的福多多,心中猶如有滾滾怒火在燃燒,當下重拍身旁的實木圓桌,斥責道:“柳葉,這是我房裏的事情,還容不得你這個丫鬟來訓誡我身旁的人,更何況你口口聲聲說她是冒充的,證據何在?人證物證何在?”

“證據……”柳葉遲疑了,她也隻不過是憑著感覺來罷了,但是她想二姨娘要知道這事,也一定會咬住這件事情不放的,畢竟這可是難得讓大太太有汙點的事情,怎麽會不好好運作一番?所以她覺得身後有二姨娘撐腰,底氣十足,強硬的說道:“證據?證據就是她說不出管事媽媽的姓氏!”

“你!”正當福多多指責柳葉信口雌黃時,突然從門口怒氣衝衝的衝進來年歲約莫六十多歲,略施粉黛,發盤成髻,插著兩支玉簪子,耳各佩戴一枚玉石塞子的老婦人,隻見她草草的向福多多行了禮之後,轉身就給了身側的柳葉一個狠厲的巴掌,怒斥道:“下賤的東西,這餘府裏的規矩,啟是你這個下作的賤婢說三道四的!”

一瞬間,在場的人全都被這突然出現的老嫗的行為給嚇得呆愣了。

柳葉捂著被打的右臉,眸眼中噙滿了盈盈的淚光,唇瓣翕動,想說卻不敢說話,十分的楚楚可憐,反觀碧蓮,年紀小小的,就隻在柳葉被打時,麵露驚訝,可是很快的又平複下來,嘴角微微的翹起來,帶有幸災樂禍以及早知如此的味道,但察覺到福多多正詫異的瞅著她看時,立馬露出膽怯的神色,仿佛剛才的一切隻不過是福多多的錯覺。

福多多不禁撫了撫酸脹的太陽穴,心道:看來眼前這個年齡不大的小丫頭,也不是什麽善茬,但是不管現在她的心情如何紊亂,還是先了解這位老嫗的來意再說。

“這位媽媽,不知道怎麽稱呼你?”雖然碧桃平日裏有跟她描述過現府裏較得主子信任,委以重任的幾位管事和媽媽,但是因為她認為自己應該與他們接觸不多,也就沒有仔細細聽,而眼前的這位老嫗的行為舉止以及體麵的穿著,都不比一般的奴仆,福多多想著她定是碧桃所說的那幾位管事的其中一位,所以說話方麵也就客氣了許多,對於適才摑掌本就應受教訓的柳葉的事情也沒多少芥蒂。

老嫗不亢不卑的說道:“回姨奶奶的話,老身是大少爺的乳娘——謝氏,您可稱呼老身為謝媽媽。”

謝氏?福多多神色一凜,聽碧桃說這謝氏雖為大少爺的乳娘,隻不過來頭可不小,原是已仙逝的老太太的陪嫁丫頭,後嫁與當時隻是采買的謝管事,如今的大總管。她自隨老太太嫁入餘府後,一直是順風順水,以她現在的地位,不消說是底下的人奉她為半個主子,就是現在的餘家一家之主餘令軒都會對她禮讓三分,也莫怪她雖然嘴上對著福多多說著恭敬的話,但是行為舉止上卻毫無敬畏。

隻不過知道了此老嫗的身份又怎樣?福多多本就不愛搭理這些,隻是她身為大少爺的妾室,為了以後安穩的日子,該有的尊敬還是有的,站起身對其曲膝福了福,說道:“原是謝媽媽,謝媽媽近日來身體可安好?還請謝媽媽勿怪久病床榻的我適才未認出媽媽您。”簡簡單單的敘述了下自己未在第一時間回禮的緣由。

謝媽媽側過了身,隻受了福多多半禮,又見她知曉自己身份後,雖有禮遇,但也並非阿諛奉承,眼眸一閃而過一絲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