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流逝的最快而又不讓人察覺到的東西是時間。

當福多多用完早飯,又伺候完了餘世逸湯藥,並安排妥貼了紅梅和綠菊從西廂房搬來她的起居用品,時間已然過去了大半,外頭的太陽已經冉冉升起,徹底驅散走了殘留的黑夜,暖暖的光芒普照著生機盎然的大地,預示著新一輪的開始。

現下剛過辰時,雖說大太太表明辰時三刻到正院即可,但福多多可不敢有一丁點兒的怠慢,在弄好所有事宜之後,火急火燎的喝下去除她體內殘毒和調養身體的藥劑,並向餘世逸行禮說明了下,還囑咐了春福好生伺候大少爺的話,這才急匆匆的帶著紅梅和綠菊離開。

福多多離開之後,餘世逸所住的內室就冷清了許多,再加上文竹被他差離內院,月盈和月明倆人一般情況下,都是不許踏進內室一步的,而時常隱藏在屋內的那影子,也在昨個被調離其他地方,現今餘世逸是真正的孤單單一人在內室。

看著滿室的清冷,餘世逸斜靠在鬆軟的大迎枕上,眼神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寂寥,微微的歎息出聲。

可這細微的哀歎一出聲,餘世逸猛地愣住了。

他從來都不歎氣,即使是麵對親生父母的涼薄,也隻不過僅僅是失望和不甘而已。對他來說,唉聲歎氣是無用之人才會如此,但是他現在又是為何而歎息?

餘世逸雙手緊緊的握起來,神色十分的焦躁。

他現在很討厭這種的感覺,這不是他要的,也是他要不起的!他每日步步為營,哪裏有這種閑暇時間去悲傷秋月?

恨恨的重重敲擊了下床板,震得他整條手臂都麻麻的疼痛,這還不算完,餘世逸又緊緊的咬住毫無血色的唇瓣,直咬得有淡淡粉色血液流淌出來,慘白的雙唇有了色彩著色,他才漸漸的鬆了口氣,氣喘籲籲的仰靠在大迎枕上,閉眼調養著絮亂的氣息。

可閉上了雙眼之後,餘世逸竟然莫名感覺到被砸得微麻痛的雙手,似乎有一雙略微帶有薄繭子的手包裹住了他的,軟軟的,暖暖的,那種感覺直到達他的心底。

正當他要慢慢的沉淪的時候,腦子的另一個陌生聲音強迫他睜開了眼睛,逼迫他看清眼前的事實。

冷冷清清,清清冷冷,就是他現在的處境。

餘世逸心中某個好不容易鬆軟的地方,又開始慢慢的堅硬起來,閉上眼睛,獨自陷入黑暗中,一人品味那種站在懸崖邊的孤寂而又危險的滋味。

過了十息的時間之後,餘世逸又重新睜開眼來,本是雜亂的神色,又恢複了以往的冷冽,不見任何的波痕。

慢慢的坐起來,餘世逸撩開被褥,拿開床頭的枕頭,右手支撐著身子,左手在床鋪上摸索了下,發出細碎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消一會兒,一清脆的“哢嚓”的聲響傳來,好似是有什麽東西被打開了,然後隻見餘世逸從床板下拿出一個雕刻著幾朵盛開的蓮花的大紅描金的匣子,打開來之後,裏麵是鋪了一層猩猩紅的絨毯,正中擺放的是一個玉石五彩山水鼻煙壺。

餘世逸把匣子放在床鋪上,拿起那小小的鼻煙壺,打開蓋子,然後放到鼻下仔細的聞了聞,慢慢的麵色開始變得極其的灰敗,眼球中都開始冒出血絲來。可他還是堅持的又細聞了一會兒的時間,直到實在是忍受不住,胸口內猛烈的翻騰著,繼而從喉嚨處湧出一口的略黑的鮮血來,餘世逸方把鼻煙壺從鼻下移開,然後生生的硬挺著把鼻煙壺放回匣子內,再把匣子又放回床頭的木板下,直到整理的讓外人看不出任何的異樣,餘世逸這才鬆懈身子來,軟塌塌的往後仰去,一動不動的躺在衾被上,大口大口的穿著粗氣。

待急促的呼吸慢慢的平複下來,餘世逸露出邪魅而又陰險的表情來,並還不時的低低發出“哧哧哧”的恐怖笑容來。

“福多多?”餘世逸一字一字的鄭重的念著福多多的名字,眼角眉梢止不住的揚起笑意,可笑意還未達到眼底,神色猛然間陰驁了起來,十分的陰沉,仿若六月天的,剛才還晴空萬裏,轉眼間卻烏雲密布,轉變的十分的快,“希望你的名字如你的運道,福氣多多!”說到最後一句,彎下來的笑容又再次被揚起。

或許是福多多敏銳性十分的高,亦或者是來自女人的第六感,走在去正院的路上,在餘世逸揚起不明笑容的霎那間,她莫名感覺到背後不時的透著陰森森的冷風,十分的滲人,使得身子猛地一顫。

“姨奶奶,怎麽了?是冷著了嗎?”紅梅察覺到福多多不對的神色,擔憂的問道。

還未等福多多說話,一旁的綠菊就狠狠的瞪了眼紅梅,並用身子撞開了她,自個兒擠到了福多多的身旁,殷勤的說道:“姨奶奶,要不我們回福壽院加件衣服如何?您身上的這件看起來著實有點單薄。”還是念念不忘讓福多多換身服飾,不過這次顯然聰明了許多,並未明確的點出來。

對於綠菊的蠻橫,紅梅縱然心中十分的不滿,可也沒有與她過多的計較。

因為她知道在主子麵前如此明目張膽的爭寵,實在不是聰明人的做法,反而會讓人感到厭惡。再說了,紅梅很清楚福多多是個極其有主意的人,這類的主子就更為不希望下麵的人狂妄的提些所謂的意見了,她就等著綠菊最後的下場,而她根本就不費任何的力氣,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福多多沒有想到自己就這麽的小小反應,就又惹來綠菊心中的火熱,看來她還真夠不死心的。

歎息一聲,福多多都不知道該說綠菊什麽好。

不過,正院就在眼前,時間也不容她再對綠菊敲打一二,隻能厲聲的警告道:“你們都是大太太送來伺候於我的,待會兒見到大太太可不許再這麽的不懂規矩,互相排擠,太不像話了!”

紅梅低眉順眼的恭聲應是,麵上並無特別的神色,而綠菊卻是不甘不願的,仿若福多多冤枉了她,使她受了很大的委屈,幹巴巴的說道:“姨奶奶,奴婢才不會如此。”

多說無異,綠菊已經完全被利益蒙蔽了雙眼,福多多也管不了這麽多,隻希望今後別給她闖禍就好,必要的時候,借著大太太的手把她給打發出去。

不著痕跡的看了眼紅梅,福多多覺得她要是心眼不壞,還是可以培養一二的。

但是,現下這些都並非是最要緊的,還是安全的過了今天再說。

踏進正院內,大概大太太囑咐過院內的人,所以一見到福多多過來,各個丫鬟婆子們都對她十分的恭敬,紛紛先暫放手中的活計,向福多多行禮、打招呼,才又繼續手中的活。

綠菊看了很是的羨慕,眼眸中不時的散發出光芒。

紅梅看了卻是驚訝不已,她從沒見過主母院子裏的人,對一個小小的妾室,如此的尊敬,就是對待主母其他幾房的妯娌,想必都沒有這般的待遇。

福多多也與紅梅那般想得差不多,是滿心的困惑。

不過,俗話都說事有反常必為妖,福多多百分之百的認定,這其中一定是有不為人知的貓膩存在著,所以對於那些仆婦的種種超出常理的尊敬,福多多很是謹慎的以禮相還,免得被人拿此事說話,惹來不必要的事端。

有禮的讓侯在屋外的小丫頭給大太太通報一聲,福多多目不斜視的,眼觀鼻,鼻觀心的耐心等候。

沒多久的時間,那通報的小丫頭就出來了,對福多多行了個禮,說道:“姨奶奶,大太太讓您進去。”正當這小丫頭要撩簾伏伺她進屋的時候,一個聲音猛然間插了進來,以命令的口吻說道:“這讓我來,你去忙其他的。”

小丫頭毫不質疑,乖乖的退到一邊去。

麵對著這個小小的插曲,福多多微微的頓了頓,暗道權勢果真是很好的東西,不管指使誰都沒有任何的問題。

正當要抬腳進屋時,福多多這才反應過來,這突然之間冒出來的丫鬟的聲音有些的耳熟,似乎在哪裏聽到過。不由得,福多多側頭循聲望去,卻沒有想到是正對她燦然微笑的依虹。

“是你?”福多多問道,並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她一眼,見她所穿衣物材質都不錯,佩戴的首飾也不像那日那般的寒酸,又道:“看來自那天之後,你混得很不錯!”

依虹謙虛的笑笑,低聲道:“這還是多虧著您的辛勞,奴婢才有今日二等丫鬟的榮譽。”

福多多並沒有多加的推辭,欣然接受依虹的道謝。

小心的前後看了眼,見並無人多加注意到她們,福多多斟酌的問道:“你可知道大太太最近有何動向,亦或者說是今日有什麽大動作的。”

聞言,依虹對福多多投去驚訝的神色,問道:“您怎麽知道?”

聽聞依虹這般的說,還被心存著僥幸的福多多“咯噔”一聲,暗道果然如此,麵上卻是不顯山露水的,對依虹忽悠道:“要是這點都猜測不到,我這個姨奶奶的位子也可以讓賢了。”

頓時,依虹對福多多十分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