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謝媽媽之後,柳葉借故有事也回去梅園了,隻留下碧蓮與福多多倆人大眼瞪小眼。

沉默了一會之後,碧蓮躊躇了好久,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姨奶奶,您,您是不是在生奴婢的氣?”碧蓮低垂著腦袋站在福多多的身側,一雙杏眼時不時的轉動著觀察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舉動仿佛是個深受惡婆婆欺淩的小可憐般。

福多多兩眼緊盯著碧蓮看,扯了扯笑容,故作不知的問道:“你做了什麽事,好與我生氣的?”

“奴婢……”碧蓮嘴角微翕,囁嚅的想要解釋。

“好了。”福多多見她一副深怕自己會為難她的樣子,就感到一陣的厭煩,也不想聽她說些什麽,煩悶的擺擺手,麵露疲色的說道:“既然你是大太太讓你過來的,就留下吧。這小院就共有兩間耳房,你挑一間,作為你的起居。”福多多撫了撫額頭,繼續說道:“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碧蓮張了張嘴,最終緘默其口福身退下。

“等等。”在她將要跨出門檻的時候,福多多突然叫住了她,說道:“還有別忘了把這庭院仔細打掃一番。”

碧蓮唇瓣微微開啟,有些不敢置信福多多竟然會讓她此時打掃庭院。

屋外雨淅瀝瀝的在下,不比之前的那毛毛細雨輕柔,在露天站一下就會弄得全身濕淋淋的。而這院落雖說就隻有個巴掌那般大,但打掃起來沒有個一時半會兒是絕對不行的,她這般做是對於之前的事情自己未及時告之而引發事端的警戒嗎?

正如碧蓮所猜測的那般,福多多此舉就是這個意思,她小小年紀,剛踏入這院門,就引發了這些個事,要是不敲打她一番,指不定今後會發生什麽讓她難以掌控的事情,還不如趁早讓她知道,自身並非那泥人可以任人揉捏!

但是,站在糊著殘次的麻紙的窗欞邊上,看著院中那抹青綠色在雨中忙碌的小小身影,福多多不免心中有些不忍,但是為了她以及自己今後著想,福多多還是強迫著自己不要心軟,遂而把目光調向了朱漆已有脫落的院門上,暗暗祈禱著碧桃早點回來。

不知道幹等等了多久,福多多的兩眼皮開始打架起來,漸漸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思緒也混沌起來,在不知不覺中斜靠在床柱上睡著了。

福多多雖在睡夢中,但是警惕性還是很高的,她察覺到有人正在逐步的向她逼近,而且是陌生的氣息。出於本能的,福多多一把抓住了那欲伸向自己的手,睜開眼淩厲的叱喝道:“誰!”

“姨奶奶,是奴婢,是奴婢碧蓮。”碧蓮手無足措的站在床邊,眸眼飽含了委屈的淚光。

“是你。”福多多上下瞟了一眼渾身濕答答的碧蓮,說道:“你剛才想要幹嘛?”

碧蓮咽嗚的解釋道:“奴婢適才已經打掃好了庭院,想著進屋回稟的,可看姨奶奶您衣衫單薄的靠著床柱睡著了,想著您如此定會受涼的,就找來件衣裳為您披上,卻,卻……”

聞言,福多多低頭看了眼蓋在身上的那件半舊的冬衣,明白碧蓮她並未說謊,頓時放開了鉗製她的手,說道:“是我錯怪你了。”

“奴婢不敢。”碧蓮趕忙曲膝。

“你也不用誠惶誠恐的,我也並非是那不好相與的主子,隻要你不惹事生非,我隻會善待你,絕不會像這日這般。”福多多淡淡解釋了幾句剛才的事情,畢竟今後是要住在同一個屋簷之下的,如果心存芥蒂,遲早會有事端,“看你衣衫盡被雨水浸透,先去換件衣服,喝碗薑湯驅驅寒,省得病了。”

“是,奴婢這就去換身衣服,待會再來伺候姨奶奶。”也不知是福多多的話起了作用,碧蓮一掃之前的不快,再次展開了甜美的笑顏,猶如初見麵時那般的無邪。

福多多點點頭,眼露欣慰,暗想著到底不過是不足十歲的孩童,哪會有這麽多的心思,但是心裏雖是這般想的,可到底對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很快,碧蓮就換了套幹淨的衣裳,自動的卷起袖子就開始抹起塵來。

看著碧蓮麻利的擦拭著屋內為數不多的家具,福多多有心讓她歇息一會,但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她這般這麽做,無非是想要討好自己,以彌補之前的過錯,如果她多加阻擾的話,勢必會讓她多想,還不如隨她去的好。

福多多端起茶盅,輕輕的呷了一口茶,很是無奈。這也是她喜靜的原因,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為了自保,保不齊要費勁心思的去揣測對方的心意和一些肢體語言。

這樣的生活方式很累,太累了,並不是她想要的。

正當福多多無盡感歎時,院落響起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福多多並未起身察看,而是看著杯中的那幾縷卷曲的茶葉發呆,畢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失落,她可不相信這次真的是碧桃歸來了,遂而微微揚起下頜讓碧蓮出去看看,又是誰派人探病或者是送人來了。

可是碧蓮剛踏出門檻,就聽見她歡喜的呼喚道:“姨奶奶,是姐姐!姐姐回來了!”

姐姐?在這餘家大院,能讓碧蓮如此親熱的叫著姐姐的還能有誰?不就是她的親姐姐碧桃嘛。

福多多猛然站起,失神的透過有些殘缺的窗欞紙看那模糊的熟悉的身影,以至於茶盅從手中滑落都未知覺,直到那瓷器與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音,才拉回遊神的她。

看著地麵上那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碎片,福多多錯愕,忙低下身去拾撿。

“姨奶奶!”剛伸手碰觸到瓷片時,冰涼的手背上卻覆蓋了一溫熱的帶有厚繭的、略比她小一號的手,耳畔還傳來那熟悉的喃喃聲,“姨奶奶,您也真是的。奴婢一不在您身邊,就把我們家小院裏最好看的茶盅給摔成碎片了,真是敗家!”

被碧桃埋怨的福多多不以為杵,臉帶濃濃笑意的說道:“不是還有你管家婆碧桃在我身邊嗎?怕什麽?我知道我家碧桃最善會理財了,即使我再敗家也不會餓死的。”看到活生生的碧桃就近在眼前,福多多感覺到堵住胸口的那塊石頭莫名消失了,讓她輕鬆不少,話語間也滿是輕快的調子。

聽聞福多多這般說,碧桃拾撿瓷片的手,微微一頓,低垂的眼眸裏有濃重的憂愁,但是在看向渾然不覺的福多多時,又很快的調整了狀態,讓人一點都察覺不出異常。

“姨奶奶,您就別瞎摻和了,省得割傷了手。大少爺身邊伺候的蓮晴姑娘來了,您還是去招呼一下她吧。”碧桃利索的收拾完碎片,重新去沏茶。

蓮晴?大少爺?不是謝媽媽剛走不久嗎?怎麽又來了什麽貼身丫鬟了?今個兒這僻靜的小院還真是門庭若市,熱鬧的不得了。

思忖間,隻見碧蓮引領進一個身穿米白色襦裙的妙齡女子正風姿卓越的向她走來。

福多多一愣,這飄逸的裙帶似乎似曾相識,可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見過姨奶奶。”蓮晴盈盈的向福多多行了個禮,還未等福多多反應過來,她自行就站了起來,溫婉的說道:“少爺讓姨奶奶你明日到福壽院侍疾,還請姨奶奶勿忘。”

福多多一驚,問道:“侍疾?可是我自身身體還未康複,如若拖著病體前去,豈不是會把病氣傳染給少爺?”

蓮晴目不斜視,淡淡的說道:“這是少爺的意思。”

福多多啞口無言,雖說她從未見過那十日有九日病著的大少爺,但是有關於他的一切,福多多可沒少聽碧桃的嘮叨。聽說大少爺長得還行,但是因為長期病弱,纏綿於床榻的緣故,脾性古怪的很,怎麽個古怪碧桃也說不清楚,但是倒脾氣再怪,也不會打罵於奴仆。

這幾年大少爺的病時好時壞,一直脫離不了藥罐子,又因是餘府的獨苗苗,人人都順著他的意思,不敢忤逆,就是他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餘家的人也會變著法子搞到手,所以既沒有地位又沒有權利的福多多,心裏就是再怎麽抵抗,她也不能抗議不去,也就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姨奶奶,姨奶奶……”正當福多多想著明日怎般應付的時候,碧桃輕輕叫喚了她幾聲,示意她蓮晴還侯著等著她的回複。

福多多尷尬的抬頭,恰好與蓮晴隱有不悅的眼神對視,忙狀似輕咳了一聲,心裏暗道還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看看謝媽媽那般位高權重的人,還與自己和善,而這名喚蓮晴的,卻莫名與自己有了幾分的敵意,但是不管怎樣,福多多還是客氣的對她說道:“那還請麻煩蓮晴姑娘轉告少爺一聲,妾身明早就過去。”

“既然如此,蓮晴還有事,那就不叨擾姨奶奶了。”說完,了草的向福多多行了個禮,就搖曳著仿若楊柳般的身子,娉婷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