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滿意的頷首,搭著福多多的手,高昂著頭,仿若孔雀般驕傲的逐步逼近花廳。

在距離花廳隻有幾步遠的時候,張媽媽等有頭有麵的管事們得了信,紛紛出來迎接,向大太太問安。見福多多貼身伺候著大太太,有些管事眼底閃過不屑,有些則對福多多諂媚的笑笑,還有些則是風平浪靜,一點都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福多多過了一眼,把這些人都暗暗記在心裏。

張媽媽上前一步,近身到大太太的身旁,似要說些什麽話。

福多多忙機靈的往後退一步,騰出位子給張媽媽。

可大太太卻是抓緊了福多多的手,對她說道:“無妨,都是自家人。”然後,又示意張媽媽有話直說。

張媽媽見狀,眼光一閃,說道:“適才四姨娘的貼身丫鬟來報說,伺候的人手不夠,遂而人又被叫回去了。太太,您看……”說著,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氣,待等大太太的怒火。

大太太冷哼一聲,說道:“回去就回去吧,懷著身孕的人金貴,的確是不適合把她的人全部叫來。”說著,帶頭率先走進花廳,身後的丫鬟仆婦緊跟其後。

一踏進花廳內,仿若市集般嘈雜的喧嘩聲,刹那間嘎然而止,各個的目光都追隨著大太太的腳步而移動。

大太太在主位上落座,接過張媽媽親自奉過來的茶,繼而掀起茶蓋,端起茶盅狀似慢條斯理的品茶,眼睛卻不時的銳利觀察著底下的人。見她們也小心的觀察她的神色,並且還漸漸的不斷有人交頭接耳的低聲說話,使得整個花廳頓時嘈嘈切切起來,大太太猛然間把茶盅重重的砸在手邊的桌上,震得茶杯、茶蓋“嘭嘭嘭”的響,並高聲叱喝道:“你們真是越發的沒有規矩了,這是集市,還是菜市場?唧唧喳喳的沒完,像什麽話?你們的管事都是這般的駑下的嗎?”

話音一落,整個花廳除了大姨娘、福多多之外,全部都紛紛跪下身來求饒。

大太太冷眼的看著底下的人,過了好久才說道:“你們當中有些也算是老人了,難道還越活越過去,連基本的規矩都忘了嗎?怪不得,最近我的耳裏刮過不少的風,敢情全是你們這些長舌婦在搗鬼!弄得整個府邸都烏煙瘴氣的,成何體統?”眼神淩厲的一掃幾個較為年長,吃得也比其他人豐腴的仆婦,右手並連拍了好幾下桌邊,以示振威。

底下的仆婦都不敢吱聲,各個噤聲不語,甚至有些膽小的,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見威懾起到了作用,大太太緩和了語氣,對眾人指著福多多介紹道:“這是姨奶奶,想必你們都是知曉的,現在她跟著我學習理家,你們可別在背後使些什麽齷齪的小動作,要是被我察覺到的話,一律杖打出去!”

仆婦連連恭聲應是。

可有些表麵恭敬的應承,私下卻不屑的咕噥。

大太太居高臨下的站著,當然看到個別仆婦的表現,就轉頭對福多多說道:“福氏,你之前說長舌婦的奴仆是最要不得,現今你看看底下的這些人,有哪幾個是要不得的,你一一都給我摘出來,免得幾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的粥!”

福多多心神一震,用餘光偷覷了眼表情肅穆的大太太,知道她現在已經是開始大刀闊斧的整頓了,隻是沒想到一下子就丟給她如此燙的山芋。但是要想推諉,是完全不可能了,烏黑的眼珠子轉動了下,福多多對大太太回答道:“賤妾理應領命,隻是之前賤妾長期臥病在床,對府內的事情不甚了解,還請太太予以賤妾一人協助。”

大太太瞥了眼福多多,問道:“你想要誰?”

聽這語氣是同意了,福多多不由蹙眉思索起來,挑選最為合適的人選。

張媽媽是大太太的陪房,府中動向了如指掌,可她終歸是大太太的貼身媽媽,把她拉出來當擋箭牌,大太太定是不悅的,對她今後將來就很是的不利,遂而福多多果斷的舍棄了張媽媽。那麽,眼下就隻有大姨娘較為合適了,不說她曾經跟著老太太理過家,單說大太太特意留她下來,並帶來花廳,定是有事情想推托到她身上的。既然如此,一次摸黑是黑,兩次也是黑,不如拉著她一起下水,說不定還能借此讓大太太對她更為的放心。隻是,如果這般的話,就有些對不起大姨娘了,更會引來她的怨懟。

福多多暗暗歎息不已。

沒辦法,有些時候就得要做出選擇。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而她要想在餘府爭取安虞的一席之地,必須使出些手段來。

幸福不會從天而降,她一直很相信。

深吸了一口氣,調節好情緒,福多多對大太太說道:“賤妾要想大姨娘幫忙。”

大太太眉角一挑,問道:“為什麽?”很感興趣的樣子。

大姨娘則是麵色有些僵硬,錯愕的望著福多多,眼神裏並還包含些許的乞求。

福多多蹙眉別過眼,無視大姨娘哀求的神色,徑直回答道:“大姨娘曾跟著老太太理過家,那麽看人定是一等一的,不比賤妾眼拙,再加大姨娘現拜在菩薩座下,每日吃齋念佛,心慈是一定的。要是待會兒賤妾狠了些,大姨娘還能在旁提點一二,免得引起公憤,於餘府名譽不利。太太,不知您覺得如何?”到最後,還是狠不了心,福多多盡可能把髒水往自個兒身上潑去,以求心中的一點慰藉。

大太太斜睨了眼福多多,頗有深意的說道:“你倒是想得挺周到,也很全麵,隻是有些時候也要對人和對事的。不然的話,說不定別人還不領情,豈不是成了多此一舉?”語氣微頓,又話鋒一轉道:“既然你要選定大姨娘幫忙,你就自行問她允與不允吧!”說完,坐下身來,重新端起茶盅氣定神閑的品起茶來,一副不理世事的樣子。

福多多知道大太太是打算置身事外了,這般上下奴仆大換血時,也與她無關,就算是怨,也不會怨到她的頭上去。

唉,這就是所謂的借刀殺人了,而她就是那把換血的利刃。

沒辦法,福多多隻能硬著頭皮,對大姨娘說道:“大姨娘,不知您能否幫幫賤妾?”說完,很是慎重的對大姨娘福禮。

大姨娘忙扶福多多起來,說道:“姨奶奶可真是折煞我了,怎當得起?快起來!”

福多多順勢起來,又遊說道:“賤妾知道大姨娘您已不理世事,讓您這般,也著實是讓您為難。隻是賤妾實在是惶恐不安,還請大姨娘幫襯一二,要是您覺得不好再理俗事,您也可陪著賤妾壯膽可好?您經年茹素,讓賤妾也感染感染佛理,掃去眼前汙濁。”話語十分的懇切。

大姨娘很遲疑,並很為難的望著福多多。

福多多看著,心中咯噔一聲,知道是沒有戲了。

可是,戲台子已經搭好,鑼也敲開了,不得不往下演的。

沒辦法,不好強人所難,福多多隻能自個兒去麵對。

正在這個時候,大太太突然開口了,說道:“大姨娘,來之前你不是說要為我跑腿的嗎?眼下不就正有跑腿的事情?”雙眼微眯著,似笑非笑的望著大姨娘。

大姨娘微愣,嘴角噙著無可奈何的笑,向大太太行禮道:“太太說的是,是妾身糊塗了。”轉身又對福多多說道:“既然姨奶奶如此信得過我,我也不好推辭什麽,給你壯壯膽,這點我還是能行的。”意思就是其他的幫不上忙了。

福多多知道大姨娘自有自己的難處,自然不好再說什麽。

不過,用餘光偷瞄了眼很是閑情逸致的大太太,福多多對她的手段很是的折服。

殺人於無形不說,說話分寸也拿捏得恰當好處,這個時候插話幫她,遠比剛才一開始的好多,可以說是讓她從絕望一下子感受到了希望,這差別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在這個時候相當於雪中送炭,定會記得大太太的好。

暗暗的謹記在心中,福多多學下了大太太這個手段。

正當要前去挑揀“老鼠屎”的時候,大太太又開口說道:“讓張媽媽也跟著,讓她好一一的記下人名。你久臥病榻,有不少人你還不熟識,有張媽媽在,你也省力點。”

張媽媽跟隨著,福多多當然欣喜。

因為有她在,福多多就不用多於關心要到底挑揀哪個“老鼠屎”來,張媽媽是大太太的心腹,定是知曉大太太要剔除哪個的,而她隻需要見機行事就好。

點點頭,恭聲應是,福多多率先走在前頭,開始了挑揀“老鼠屎”的行動來。

果不其然,在挑揀的過程中,福多多每每走過眼露不屑,或者是看起來就是老滑頭的仆婦麵前,張媽媽就會特別的介紹一番,說這這曾經伺候過老太太,資曆頗為深厚,又說那那老太太在時,她就已經在餘府幹活了。

福多多心領神會,一一都讓張媽媽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