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決在醫院的停車場裏找車位找了半天。

等在急診室外的是陪著許黎從小到大的貼身保鏢。

許黎被許家父母從福利院接出來的時候身體就弱,再加上之前丟失的那個孩子的陰影,因此許黎早早就過上了有保鏢的生活。

許決坐在等候區的休息椅上,捏著眉心打起精神問道:“怎麽回事?”

袁振鴻一板一眼地回道:“夫人做了杏仁糕,小少爺對杏仁過敏。”

許決聽得更疲憊了,“要我說多少次,這種事情勉強自己沒有意義。”

他話音剛落,急診室的門開了,許黎被醫生護士從裏麵推出來轉移到單人病房裏。

他神色懨懨,蒼白著臉大病初愈,但看到許決還是掙紮著露出笑容,“哥,你怎麽來了,我沒事的,別擔心。”

許決走過去坐在病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小黎,這種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你不需要為她而活,是她自己放不下過去,沒必要把你搭進去,你不心疼自己,我疼。”

許黎回握住他的手,雙眼中噙著搖搖欲墜的淚,“哥……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

許決注視著他含淚的雙眼,神思卻不知道怎麽飄向了別處,他想起記憶中葉容幾乎沒有在他麵前掉過眼淚,甚至委屈的神情都很少表現出來,就像一株拔不走燒不盡的野草,而不是許黎這般柔弱的菟絲花。

他也是在頃刻間意識到他們兩個人連麵容的相似都是極其有限的,許黎除了眉眼中是與葉容一般無二的清澈幹淨之外,他竟說不出他們究竟哪裏相像。

但他並沒有飄離很久,很快又回過神來,手掌撫上許黎的臉,是對葉容從來沒有過的溫和,“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那個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還要深淵裏陷多久。”

許黎蹭著他的手掌,淚從眼角滾落。

然而許決的電話卻在這時來的十分不合時宜,掛掉又響,催命一般。

他最後還是不耐煩地接起,張紹輝慌張無措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那邊響起。

許決從一開始的煩躁到凝重,眉間擠出深深的褶印,他恨鐵不成鋼道:“你惹上那個閻王來找我算怎麽回事……葉容?關葉容什麽事?”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許黎隻看到許決瞬間變了臉色,鬆開自己的手猛地站起身,壓抑著可怕的怒氣,“我什麽時候讓你去動他了?!”

他攥緊了拳頭,話說的刻薄又殘忍,“既然是自己犯賤闖下的禍,那你就慢慢等死吧。”

他果斷地掐斷了電話,深深鎖著眉頭若有所思。

許黎還沒來得及插話,許決就朝著一直守在旁邊的袁振鴻囑咐道:“好好照顧小黎。”

又轉過頭在許黎的額頭上落下一個溫情的吻,柔聲細語道:“我有事必須得走了,想我了就打電話,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

許黎沒有多問,乖巧地點點頭。

許決沒有猶豫地匆忙離開,許黎卻呆呆地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出神。

而他臉上的淚漬被一言不發的袁振鴻用溫水毛巾一點點擦幹淨。

“二十分鍾。”袁振鴻看了眼腕表,習以為常似的報了個數字出來,“大少爺這次隻留了二十分鍾。”

許黎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喃喃自語道:“振鴻哥,你說他自己知不知道……他變了。”

葉容雖然一早就請好了假,但又因一些不可抗力,一直磨蹭到下午才走,快到家時他一瞧時間,估摸著葉盛可能已經把晚飯做好了。

剛到樓下,葉容就好像聞到了土豆燉牛腩的香味,夾雜著不知道誰家翻新後久久不散的油漆味,他不禁恍惚有種自己又重新落回人間的錯覺。

老小區裏的樓道燈壞掉有一段日子了,打物業催也沒人搭理,葉容在黑燈瞎火中摸出了手機。

一瞬間的亮光激得他微微眯起眼,沒有任何準備打開手電筒又啪地照出黑暗中的一個大活人,嚇得葉容失聲的瞬間猛地瞪圓了眼。

葉容急促地退後兩步,慢慢站定腳步,定睛一看,遲疑著叫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的名字,“許決?”

許決抬手擋了擋強光,卻問了個毫無意義的問題,“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

葉容皺眉,沒有回答他,隻是放低了手機,避開他要上樓。

然而許決卻像看不到他不想交談的意願一般,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葉容,張紹輝的事和我沒有關係。”

事實上,許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頭腦一熱就跑過來解釋,他甚至都想好了一套完整的說辭來證明清白。

可他沒想到葉容卻完全沒興趣聽他辯白一樣,非常隨意地應了一聲,又問:“請問還有其他事麽?”

許決愣了一瞬,更加用力鉗住了他的手臂,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擠出了句,“我從來沒想過去害你。”

葉容深深歎了口氣,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說出的話一針見血毫不留情,“許決,我從不相信這些事你一點都不知道,你無非是覺得他們對我的欺侮是小打小鬧,隻是罵兩句,再大不了也隻是挨一頓打,都是些不足掛齒的皮外傷而已。”

“可刀子沒有落在你身上,你又怎麽會知道疼呢?以前是我犯賤,可現在我不想再賤下去了,我累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會懂,我這次說清楚,如你所願,我們一刀兩斷,要斷就徹底斷幹淨,你走吧,別再見麵了。”

許決還想說什麽,動了動唇,可又覺得無論說什麽都顯得多餘。

多年的教養也不允許他做出更無禮的事,他默默鬆開了手,站在台階下仰視著葉容,心中翻騰起他自己也不明了的情緒,大霧彌天,他身處其中卻什麽也沒抓住。

葉容沒再看他,不再留戀地丟下他,自己趁著光上了樓。

到家的時候,葉盛早早虛掩著留了門,葉容拉開門進去,飯桌上已經擺上了四道菜,他聞了聞廚房的味道,看來在做最後的魚湯了。

葉盛穿著圍裙,從廚房裏探出半個身子,掂著木柄湯勺指了指電視下的小茶幾,“給你買了盒車厘子,洗好了放在那兒,吃完就可以開飯了。”

葉容走過去順手捏了兩個放進嘴裏,嗚嗚囔囔道:“還是我們小盛最知道你哥我好哪口,舒坦呐。”

葉盛又轉身回去煮湯,而葉容去自己臥室裏把幾件常穿的換季衣服打包起來打算過幾天帶過去,以防萬一變天了沒衣服換。

收拾好後,他大字型倒在**癱著,腦海裏亂糟糟的,他得想辦法處理掉那些負累且沒用的記憶和情緒。

睜著眼睛盯著牆上的掛表不緊不慢走了幾圈後,他爬起床拉開抽屜摸出一個新的玻璃罐子和一顆紅色玻璃珠。

紅珠色澤鮮豔,像有血液凝固在裏麵,看上去沉甸甸的。

葉容想著許決的臉,將這顆珠子叮咚清脆一聲丟進了罐子裏。

葉盛在外麵正好喊了他去吃飯。

兩人一起坐下,專心地扒了幾口飯,默契地同時開口,“你……”

葉容特別尊老愛幼地先讓葉盛開口解釋,“你先說。”

葉盛毫不避諱地直接從口袋裏拿出那一疊照片放在葉容麵前,絲毫看不見裏麵的內容一樣,嚴肅道:“張紹旭放在我課桌裏的,他們應該還有底片,得想辦法拿回來。”

葉容臉上沒什麽表情,玩撲克一樣把那些照片慢慢鋪開,抽出了一張尺度最大幾乎露出全身的照片,抬眸問:“你就是因為這些東西去傷人?”

葉盛緊緊抿著嘴沒回話。

葉容幽幽歎了口氣,比劃著摸了摸自己,琢磨著憂傷地嘀咕了一句,“我怎麽瞧著我都沒有這麽細的腰啊,這蜜桃……嘖嘖不是一般翹……”

頓時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的葉盛,奪過一張照片細細端詳著,葉容還在那裏念念碎,“我有一米八好伐,哪有這麽嬌小!”

葉盛這會兒徹底冷靜下來,終於能以一個客觀的角度去思考,照片上的人仔細看的話其實能看出確實不是葉容。

他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背慢慢懈下,他一點後悔的感覺都沒有,反而因為照片裏的人不是葉容而發自內心的慶幸。

他知道在關於葉容的事情上,自己永遠都會不像自己,做不到冷靜克製。

葉盛狀若無事地收起了那些照片,果斷丟進了垃圾桶裏。

葉容托腮看他,好笑道:“下次可不能這麽衝動了,回頭得好好謝謝傅先生,不是他這事兒絕對沒完。”

一提起傅聞遠葉盛就忍不住蹙起眉頭,“葉容,你那份所謂的合同我看了,你自己覺得合理麽?他憑什麽給你那麽多錢,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你別被賣了還幫別人數錢!”

葉容咬著筷子,也露出困惑的神情,“我想了半天,發現我連被人家利用的價值都沒有,我要是個女孩可能我還擔心他是饞我身子,可我這……白送人家都未必會要。”

葉容越想越覺得可笑,哈哈笑起來,“你真以為我是個香餑餑誰都想來叼一口?擱這兒寫瑪麗蘇小說呢。”

他夾了塊牛肉塞進嘴裏嚼著,高深莫測道:“你不懂,這年頭,就算是瑪麗蘇也得講邏輯。”

【作者有話說:大家新年快樂哦!!!新的一年諸事順利,平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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