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決是一個把自尊看的比命都重的人,兩次三番被傅聞遠這樣踩在腳下輕侮,他就是死也要撕下傅聞遠一塊肉。

許決怒不可遏,傅聞遠不發一言,氣氛一觸即發。

葉容見勢緊緊拉住傅聞遠,“聞遠,我們走吧。”

傅聞遠聞聲果然不再多看許決一眼,攬著葉容轉身便走。

許決眼睜睜看著他們成雙離開,他想站起來去追卻又重重摔在地上,雙重成倍的痛苦快要溢出來,他幾乎是帶著哭腔嘶吼起來,“葉容!你不能這樣對我!”

許決的淒厲讓葉容恍了心神,他剛想停下腳步,就被身旁的傅聞遠像要揉進骨血裏一樣更緊地攬住,在他耳邊輕輕落下一句,“別回頭,他不值得。”

葉容側身望向他看破一切的眼睛,又低下頭盯著不平雜亂的鵝卵石,淡淡道:“走吧。”

這次任許決在後麵再怎麽發瘋,也隻能倒在地上看著他們兩個人撐著傘漸行漸遠。

兩個人走出這片竹林沒多久,雨就徹底停了。

傅聞遠有著意趣闌珊地收起了傘,抬頭仰望著天上垂垂欲滴還漲著青色的雲,惋惜道:“居然這麽快就停了,我還以為這雨會下得久一點。”

他自顧自地說著,眼神一晃最後悠悠定在葉容身上,打趣道:“以為這雨能久到連綿不息,最好能把你困在這傘下困在我身邊。”

葉容這次沒有顯出局促和難為情,好似一隻懶得再裝狗搖尾巴的狐狸,一時竟讓傅聞遠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傅先生,您不如直接告訴我,您想要什麽?總不會是真的像許決說的那樣,要我做你的玩物吧?”葉容突然出聲,不僅疏離地用回了敬稱,還毫無征兆地發問,像是在求解一道難度不小的壓軸題。

傅聞遠對於葉容的洞若觀火也絲毫不驚訝,葉容隻是表麵看起來隨和好騙,可總是比誰都通透清醒,戒備心又極強。

葉容無數次的蒙混過關和刻意試探躲避,盡管他做的十分隱晦自然,可鑒於他不傻而自己又不瞎,傅聞遠從來沒有真的相信他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白兔。

傅聞遠不答反問,眼神在他身上放肆流連起來,“你覺得我想要什麽?我能要什麽?”

葉容坦率的迎上他的目光,“所以我才百思不得其解,我雖然普通但並沒有那麽自信,我想不到我身上沒有可圖的地方,我原本不想誤會什麽……可您這樣,不得不讓我多想。”

傅聞遠噙著笑,淺淡的戲謔中仍不乏溫柔,“或許隻是眾多爛俗橋段之一,比如我對你一見鍾情,不圖什麽,隻是想得到你的愛罷了。”

葉容一臉地不相信,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這話您自己信麽?”

傅聞遠慢慢收起了笑,聲音中是足以蠱惑人心的堅定,“我信,容容,你相信宿命麽?”

葉容隻是看著他,並沒有回話,眼中卻是一覽無餘的否定。

“容容知道等待戈多嗎?兩個無聊人的一個無聊的故事,可無聊本身就很有意思。

所謂愛情就像他們等待的戈多一樣,你不確定他來還是不來,你甚至不知道戈多是誰,你能從他那裏得到什麽,但你會等下去,不斷忍受痛苦的煎熬,騙著自己即使他今晚不來了,但明天準來。”

葉容聽得似懂非懂,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傅聞遠眼中花火明明暗暗光怪陸離,他輕聲道:“我一直感覺我在等一個人,我經常會夢到他,盡管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我認得他的眼睛,我等啊等,可他從來不曾出現過,我獨自一人在幹涸中渴了太久了,久到我以為永久的等待就是我的宿命。”

“直到我見到了你,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枝頭多汁的蜜桃,那麽甜那麽軟,張嘴咬一口,仿佛夏天就來了。”

傅聞遠沒說的是,那感覺也像重重迷障的森林深處,枝葉遮住的陽光,腳下鬆而軟的泥土,有愛欲纏繞叢生,快要讓他窒息也從不在乎。

森林裏後來燃起了撲天大火,又被澆上了熱油,炙熱的同時卻也更加清醒,讓他一刻也不能停止追逐。

葉容垂下眼,掩下他的困惑,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動心,他活了二十五年勉強也算能分辨得出來。

所以傅聞遠這架勢,才真的讓他頭疼。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為什麽會招惹到這樣一朵爛桃花,但他清楚知道目前的他並不是一個適合談感情的人,在感情中他有多難以抽離就有多難以深陷。

上一段死去活來的感情仍在剪不斷理還亂,他實在沒心情來場無縫銜接,更何況是和傅聞遠這樣的人。

媚眼仿佛拋給了瞎子,葉容不冷不熱的一句話擋回了傅聞遠所有的甜言蜜語,“別開玩笑了,我們回去吧,山裏太冷了。”

傅聞遠也點到即止見好就收,心照不宣地安靜跟在葉容身邊。

兩人在山莊門口碰到了提著公文包匆匆趕來的謝山,說是有情況報告給傅聞遠。

“先生,有兩件事。一是青翼所有人員的資料和一周的行蹤都查過了,沒有找到會出現在渡雲山莊的人。”他說著,拿出一遝文件呈在傅聞遠麵前,葉容一眼就看到文件封麵標識是謝山手上的刺青。

傅聞遠表情不好看地翻著,“意思是找不到人?”

謝山低著頭,手指扣著包沿,低聲下氣道:“先生,很抱歉。”

傅聞遠沒有訓斥他,手中不停翻著資料,淡淡問道:“第二件事呢?”

謝山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出一個頁麵,遞給傅聞遠,“封致庭先生與孔陳笙先生被拍到了,集團投資的《心障》受到風波,暫時不能開機了。”

傅聞遠皺眉看著手機屏幕,臉色沉得比天上的烏雲還黑。

葉容在後麵也看的心驚肉跳的,竟然是兩個人在公寓裏的接吻照被拍到了。

傅聞遠心情不爽地當場撥了個電話出去,那邊很快就接通,傅聞遠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封致庭,給你二十四個小時,如果你的公關團隊還是這麽廢物,就讓他們滾。《心障》我要按時開機,差一分一秒我都能讓你再破產一次。”

罵完沒等封致庭那邊回話,他就眼都不眨雷厲風行地掛了電話,將手機扔還給了謝山,“好了,事情全都解決了,青翼的事再繼續查,有消息再來告訴我。”

謝山恭敬地應下,傅聞遠就走過來跟葉容商量起來,“容容,我想了想,可不可以加條感情線,在醫生和瘋子身上,正好配合封致庭他們這次意外營銷,他們倆個暫時不能公開,隻能用說是在試戲解釋一下。”

葉容目瞪口呆,心想原來還可以這樣搞嗎?!

他提線木偶一樣傻傻地回道:“好說好說,以大局為重。”

兩個人商討著一些細節,相伴著往房間方向走。

謝山一直等到傅聞遠他們看不見了身影才又重新動身。

他站在原地,遲疑了許久才從口袋裏摸出一張被他揉皺了的紙頁。

白紙黑字上印有一張剛毅端正的臉,正是許黎身邊的那個貼身保鏢,袁振鴻。

謝山又抬手盯著手背上顯眼的刺青,恍惚想起在青翼訓練營裏那段非人歲月中這個幫過他許多次,於他而言極其特殊的人。

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將手裏沾滿汗漬的紙張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