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決用一隻手艱難地抱起葉容,拍著葉容的臉,急迫道:“葉容!葉容!你醒醒!”

葉容還餘存著一點最後的意識,努力睜開眼睛看向來人,可當他看到許決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時不禁有些怔然,下意識第一反應就想找另外一個人,喃喃道:“聞遠呢……”

許決從葉容開始生病就擔心不已,一路偷偷跟著他們,甚至連傅聞遠都離開了他還躲著守在葉容旁邊,隻想再多看一看他。

許決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做到這一步。

可再多的執著在此刻都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的火焰,連灰燼都跟著衝散殆盡。

葉容又大口喘息著盡力擠出了句,“劉平……劉平是……”

許決從茫然中恢複鎮定,嘴裏泛著說不出的酸苦,淡淡道:“他跑了,他跟外麵那老頭是一夥兒的,我們快離開這裏,不知道他們還有還有多少壞點子,得回去告訴大家,不然所有人都不安全。”

葉容點頭,咬著舌尖讓自己清醒,想推開許決靠自己站起來,重複了幾次都軟著身子歪倒,本就受傷的右腿更加雪上加霜。

許決拉起他,讓他的手臂掛在自己的肩脖上,臉色並不好看,“我現在這手也抱不動你,你勾著我,借力走。”

葉容也不想這會兒跟他矯情計較,聞言也不再抗拒,兩個半殘廢就緊貼依偎著相伴逃命。

盡管這並不是個心猿意馬的好時刻,可許決就是抑製不住地想讓此刻的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因為這可能是他和葉容最後的溫存時刻。

許決在感情上就像是從富可敵國放肆揮霍到一貧如洗昨日如死,從前不知道珍惜,來日也不會對他有任何優待。

這懂得來的太遲了。

兩個人磕磕絆絆地走到大門前才發現被人從外麵鎖住了。

而更糟的是,一陣一陣洶湧的煙霧伴隨著隱隱火光從四處湧進來,兩人無可奈何被嗆得隻能匆忙退回去。

摸索著撞了一圈,又發現各處的窗也被封住,葉容用力砸了幾下卻紋絲不動。

葉容拽下床單,又指揮著許決把碎掉的暖水瓶裏僅剩的一點水澆在被他成好幾截的床單上,迅速道:“你先堵住口鼻,我去想辦法把窗弄開。”

許決沒有比這一刻更恨傅聞遠打斷了他的骨頭,讓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一旁無能地看著葉容青筋爆起地用吊瓶杆和床單擰斷窗戶上的鐵欄。

火勢越燒越猛,已經躍進裏屋,幾乎舔著許決的褲腳,他感到渾身發燙,頭發都快被燎起來。

他站在葉容背後杯水車薪地試圖撲滅火焰,想著能為葉容多爭取一點時間。

被封住的窗戶裂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縫隙,窗外的雨撲打在葉容臉上,生機就在眼前。

他回過頭去看許決,卻瞳孔一縮,霎那間咬牙忍著腿上難捱的劇痛飛奔過去撲倒在許決身上。

隻見刹那燃著火焰的實木房梁猛地斷裂掉落砸在葉容的雙腿上。

葉容慘叫了一聲,重量和溫度並加雙重痛苦襲來,讓他瞬間差點暈死過去。

許決也回過神來,剛剛如果不是葉容,那根房梁便會砸在他的頭上。

情況危機容不得他猶豫,他迅速爬起來,顧不上烈火灼燒單手去搬那沉重的木頭。

葉容已經痛到麻木,好像熊熊烈火燒的不是他的皮膚和血肉,他仿佛條被拖上岸的魚一般竭力地掙紮著,可還是被釘在命運的案板上,無論如何都難以逃脫。

他默默看著許決的手被燙傷潰爛,以及又再一次看到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忘了該如何鎮定冷靜,隻能無措痛苦地哀嚎落淚。

葉容推開他,抓住他的肩膀,衝他吼道:“別白費力氣了,我出不去了!”

許決費力地搖頭,手上的動作還沒停,哽咽著:“葉容,別,別這樣,求求你,求你別放棄……”

這種生死時刻葉容遇到過很多次,越到這種時候他反而越淡定,內心強大到仿佛一個無情的決策者,可以將包括自己生命在內的所有東西計算進去,隻為尋求一個最合適的解。

他到這種時候還在與許決劃清界限,冷靜道:“你聽著,許決,窗戶我已經打開了,你隻要用力踹一腳就可以逃出去,你剛救了我一次,我也還你一條命,我們兩清,你不必有任何負擔。”

許決像是絲毫沒有聽進去,拉著葉容不敢放手。

可火勢不等人,葉容最明白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想象著火焰把自己燒成灰燼的過程,語氣卻平靜異常,“許黎還在外麵等你,你的父母在家裏等你,你的親弟弟也在等你找到他,許決,你難道要帶著一生的遺憾去死麽?”

許決被一棒敲醒,心裏那杆由自己衡量的秤好似又在動搖,原來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所謂的愛有多脆弱,有多不堅定。

他不是情聖,他隻是個普通人,執迷散去,他甚至軟弱地不敢去深思所謂至死不渝究竟值不值。

葉容太過於了解他了,比了解自己都更多,沒有戳破他的動搖,隻是繼續冷漠地說著:“我已經不愛你了,你和我死在一起沒有意義,隻讓我覺得你自作多情,我有多惡心你,你知不知道!現在立刻給我滾出去!別讓我死不瞑目!”

他說完又十分解氣地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打得許決趔趄,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許決最終閉了閉眼,狼狽地爬起來,背過身不敢看向葉容,踉蹌著走向窗前抬腿一腳踹開了鐵欄後的木板。

他回過身看到幾乎要被火焰完全吞噬的葉容,渾身不自覺顫抖起來,屋外冰冷的雨淋在他身上的傷口上,連帶起一陣撕扯般的疼痛。

可再痛也比不過心痛,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多虛偽啊。

他逃出生天的最後一刻,忽然間可悲地想起,放棄葉容,難道就不會是一生的遺憾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