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容在傅聞遠的病房外悄悄看了好幾天,看著他的身體慢慢恢複,精神也逐漸變好。

除了不記得自己以外,他依舊和從前一樣還是那個高傲矜貴從容淡漠的傅先生。

多殘忍,葉容永遠無法忘記他,隻會像烙紅的鐵一遍一遍地被摁在皮肉上骨血裏,叫人疼痛難忘,可他轉身卻將終於學會愛人的葉容忘得一幹二淨。

葉容問謝山,傅聞遠還會不會想起來,哪怕不需要想起太多,隻要記得他葉容這個人,允許他靠近並能說上幾句話就好。

謝山回答的是醫生的判斷,大腦運作是一個極為複雜的過程,失憶病理具有不可預測性,或許明天他就會記得一切,或許永遠都想不起來。

傅聞遠又是個脾性古怪的人,謝山說自己跟在傅聞遠身邊有些年頭了,從沒有見過他主動接近過除了葉容以外的任何人,想以陌生人的身份和他相處基本不可能。

他就像個孤島,隻會接受屬於自己的那隻海鳥降落,但可悲的是,現在連那座孤零零的小島都沉沒了。

葉容越清楚從前傅聞遠對自己的優待,就越為現在的求不得而失落。

他這個天選倒黴蛋孤注一擲地把前半生所有的幸運都壓在遇見傅聞遠這件事上,他以為這會是他潦草人生裏的例外,卻沒想到上天還是要不遺餘力地愚弄他。

葉容為此而愁,甚至沒有留意到葉盛每天都會扔掉不知是誰送來的鮮花和果籃。

直到他那天意外起了個早在門口正好堵上了捧花提著果籃的許決。

許決打扮得清俊整潔如常,隻是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黑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他的手臂也已大好,抬手提物不成問題。

許決似乎也沒料到如此之快便能見到葉容,他被葉盛強勢地擋回去了無數次,原本就對和葉容見麵不抱希望了,隻是不甘心地想來試一試。

沒想到就在這樣猝不及防地碰上了眼前這心心念念的人。

他來之前想好了無數言語,像是和葉容真誠道歉,求他原諒,告訴他自己再也不會傷害他了諸如此般。

可真見到了人,他又驚慌地什麽都忘記了,隻記得自己舍棄葉容獨自逃生,愧疚和羞恥一並湧上心頭,末了也隻能避免唐突地問一句:“你還好麽?”

葉容也感到新奇,沒想到他們還有能這樣不歇斯底裏不怨恨嘲弄,心平氣和相處的一天。

他指了指走廊外的座椅示意去那邊說話,他不敢讓許決進病房,怕葉盛回來看到,而許決來不及跑從而被殺人滅口。

葉容拿出手機飛快打了一行字舉起來給他看:我沒事,隻是嗓子有問題暫時不能說話。

許決的喉嚨不自覺發緊,好像壞掉的是自己的嗓子一樣,他半天才艱難地擠出一句,“會好起來的,別擔心。”

葉容點頭,側過臉瞥了他一眼,知他所想一般又低頭打字,“我說過了,你不用覺得愧疚,我們已經兩清,無論是以前還是這次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那就該我自己承擔,與你無關。”

許決看著那幾行字,苦笑道:“與我無關……”他捧著花束的手掌一鬆,將它虛虛抱進懷裏,幹巴巴地問道,“葉容,我想問,我們……真的,真的沒有可能了麽?”

葉容愣住,摳著手機邊緣蹙眉思考,仿佛是沒有理解他是什麽意思。

他想不到卑微如此的話是從曾經叫囂著絕不低頭的許決嘴裏說出來的,長滿刺的人竟也有不再傷人傷己的一天。

氣氛尷尬的沉默中,哢噠一聲,不遠處的病房門打開,高大俊美的男人穿著病號服走出來靠在門框上。

他先是掃了一眼葉容,塵封的記憶沒有一點鬆動的跡象,仍舊對葉容陌生無感,可當他的目光又施舍般落在許決身上,特別是看到許決懷裏那捧表達愛意的無盡夏時,整個人莫名其妙便變得刻薄尖酸起來。

他的視線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又收回來,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聒噪。”

說完重重關上了門,深刻表達著他被打擾後的不耐煩。

葉容被這巨響震了一震,臉上的神情又像蒙上一層久久散不去陰霾。

許決卻仿佛被這一聲震醒般,望著傅聞遠緊閉上的房門,又轉過頭看向麵色慘淡的葉容,他小心翼翼問道:“他這是……”

葉容收起手機,垂著眼一副不願回答的模樣,揮揮手讓許決自行離開,自己轉著輪椅慢慢回了病房。

【作者有話說:傅聞遠: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煩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