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許明淵回到許家正趕上吃晚飯,江靜慈讓人臨時加了碗筷,嗔怨他回來也不提前說。

許明淵氣質儒雅溫和,笑起來麵容上顯出的皺紋能看出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言談之間多是寒暄問候,葉容在一旁看著,完全看不出這是許決描述中冷肅可怕甚至會拿煙灰缸砸自己的嚴父。

吃完飯許明淵以工作為由叫許決去書房談事情,等葉容在樓下都消磨了兩集八點檔狗血家庭劇許決才從書房出來。

許決坐到他旁邊,想拉他的手卻被微微避開,“阿容,父親在書房等你,他想找你談一談,放心吧,我和他協商好了的,他不會難為你。”

葉容放下手裏的瓜子,留戀不舍地從誤會重重的電視劇中抽出精力來,站起身來就往書房去。

好死不死地在樓梯上和正要下樓的許黎碰了個正著。

倒是沒有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的激烈戲碼,葉容無視他那滿身都快要溢出來惡意,卻在擦肩而過時在他要撞過來的瞬間反手用力將他推下了樓。

許黎尖叫著滾下樓,許決聞聲急忙跑過來,然而還不等許黎發作,葉容卻先慘白著一張臉惶恐無措道:“明明是你自己栽下去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跟你無冤無仇……”

許決聽不下去了,甚至顧不上查看許黎的傷勢上前就拉著他的手腕將他拖到一邊擋在身後,勉強十分地朝葉容笑道:“沒事的,是他不小心,你不用擔心,你快上去吧,父親還在等你。”

葉容走後,許決猛地甩開許黎,擰著眉氣道:“我警告過你別再動他!”

許黎怒極反笑,他有口難言,再多的解釋都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畢竟他對葉容做過的事許決一清二楚。

許決已經先入為主認定了葉容是弱勢一方,也不會想再聽自己的辯解。

他忽然想起從前自己沒少用這種扮可憐的手段在許決麵前給葉容上眼藥,到了這會兒,都原原本本地還了回來。

……

葉容站在許明淵麵前等著他的奚落或是嘲弄,可他沒想到的是,卻等來了他的懺悔與無奈。

“許決都和我說了他以前對你做過的那些混賬事,子不教父之過,他小時候我們沒有好好管教過他才連累了你。”

許明淵露出些疲態,黑發中有藏也藏不住的白發,他是要撐起整個家的一家之主,也隻是一個對子女於心有愧的父親,“許決小時候我和他母親都忙事業,沒能好好照顧他們兄弟倆,許黎一直想去遊樂園,我們沒空帶他去,沒想到許決瞞著我們偷偷帶著弟弟出去玩……出事後,那時我們年輕脾氣大,將責任都怪罪在一個孩子身上,許決沒能長成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都怪我們,隻希望你不要怪他。”

葉容聽了半晌才聽懂許明淵所說的“許黎”大概率是許決早年走丟的弟弟。

許明淵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們的事我不會阻礙你們,也不會讓許決他母親難為你們,這是我們虧欠他的。”

葉容沒有多少為之動容的神態,隻有些呆滯麻木地問道:“我知道了,您要和我說的就這些麽?”

許明淵隻當他是累了,揮了揮手說時間不早了讓他快去休息。

葉容點頭,轉身要走,卻在無意間掃到書櫃中那張擺在最裏麵的全家福時再也邁不開步子。

他眸光閃爍,被那張照片吸引了全部視線,照片上的每一個人都笑得很燦爛,年輕的許明淵與江靜慈,他們懷裏一人抱著一個孩子,一個是年幼的許決,而另一個孩子,葉容卻絲毫不陌生。

因為那是他朝夕相處在他身邊一天天一點點長大的孩子。

“隻記得有一個哥哥?那你爸爸媽媽呢?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

“頭還疼不疼,疼的話就別想了,名字都想不起來了的話,既然你叫我一聲哥,那你就隨我的姓,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了,‘高大茂盛’,小盛,小盛,希望你能好好長大,就叫你葉盛好不好。”

……

“信息庫建好了,小盛想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麽?”

“葉容,我隻有你一個親人,除了你身邊我哪裏都不會去。”

……

葉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如此鎮定,鎮定到仿佛捏住了命門的他在腦海中瞬息間就萌生出了更完美的同歸於盡的念頭。

許黎最怕什麽?

無非是怕扒了那層皮後一無所有。

葉容簡直想大笑出聲,這真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一場好戲。

“許先生,你們沒有試著找過那個孩子麽?”葉容的視線還在全家福上沒有挪開。

許明淵見他對那張照片好奇也沒多想,照實道:“什麽法子都用了,但那個時候監控不全,又是團夥組織作案,孩子像物件一樣賣出去就斷了線索再沒消息了。”

葉容回過身來,眸底光芒盡碎,麵上神情卻認真又誠懇:“許先生,我這裏有一個走失兒童基金會,已經幫了很多人找回家,你可以和夫人試一試,說不定,說不定會有機會找回真正的‘許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