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決推開包廂門,一股烏煙瘴氣夾雜著笑鬧聲撲麵而來,他不自覺蹙了蹙眉,沉著臉走了進去。

“呦,瞧瞧這是哪位稀客,什麽風把我們許大少吹來了?”張紹輝推開來遞酒的服務生,在男男女女的層層包圍中衝許決打招呼。

許決沒搭理他,隨意找了個角落坐下,抬手給自己滿了一杯酒,晃著酒杯問:“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張紹輝在那邊吞雲吐霧,罵著髒話趕走了身邊一眾人,才探過身來悠悠開口,“傅氏在綿城舉足輕重,那傅聞遠也不是一般人,上頭的人都未必動的了他,更別提我們這些小魚小蝦,不夠他塞牙縫的。”

許決強忍著嗆人的煙氣,神情不明自顧自地喝著悶酒。

“誰?逼瘋他媽弄死他爹的那個傅聞遠?”混亂中不知是誰提了一嘴。

許決神情一動,放下酒杯望過去,饒有趣味地問道:“還有這種事兒?”

仿佛一談起這種獵奇的事情,也不管真假,人人都來了興趣,七嘴八舌地東拚西湊起來,一個比一個說的更離奇。

“傅聞遠出生的時候就不會哭隻會笑,他對誰笑誰當夜就得暴斃!”

“傅家帶他去算過,說是閻王轉世,生來有一雙鬼眼,能定人生死!”

“可閻王要命啊,傅聞遠才八歲就一刀捅死了傅翰,梁家那個大小姐梁有燕也生生被他逼瘋了,攤上這麽個鬼兒子不瘋才怪!”

許決古怪地哼笑一聲,“你們要是腦子有病就趁早去看病,少在這兒胡說八道。”

許決在這裏格格不入像個落在雞窩裏的仙鶴,這些紈絝平時就愛信口開河,和許決這種高知矜貴的二代向來是玩不到一塊兒去。

他這話掃興又不留情麵,包間裏安靜了一瞬,隨即就有人頂了一句,“前幾天張紹輝他表弟就因為惹了傅聞遠死在醫院裏了,傅聞遠親口說的活不過當晚,這可是他表弟親爹說的!”

張紹輝頓時臉色難堪地應了聲,說是有這麽回事。

許決閉了閉眼,舒展手腳神情放鬆地陷在真皮沙發裏,勾著唇角低沉道:“要是真有這麽神,你們在背後這樣議論人家,不怕閻王索命了?”

氣氛一下子更冷了,張紹輝一瞧這要鬧起來的架勢趕緊起來打哈哈安撫兩邊。

一邊沒遮沒攔愛吹牛逼一邊哪哪看不慣地嘴欠,張紹輝腦仁疼起來,暗罵自己就不該摻和著組這個局。

“嗨呀,咱弟兄們今兒是來盡興玩兒的,別傷和氣,來了批嫩出水兒的新貨給大夥樂樂,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許決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窩在角落裏目睹著荒唐的錢色jiao易,不反感也不熱衷,隻在一個清秀的男人進來的瞬間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張紹輝極其有眼色地將那人拉到許決身邊,他一看那小玩意兒的臉就直犯嘀咕,怎麽許決還是偏愛這款,這麽多年都不嫌膩的麽?

而且挑的還越來越像他身邊那個撕不掉的牛皮糖。

葉容的事跡甚至在他們圈裏都是出了名的。

這群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玩上頭了似乎就忘了方才的齟齬,嚷嚷著還打趣起許決來,“許大少那位正宮還鬧不鬧了?哈哈那小東西可真有趣。”

被戳中痛點的許決麵有慍色,冷冷道:“管好自己的事。”

“你們慢慢喝吧,我有事先走了。”他說著止住要解自己皮帶的手,站起身不等別人再多奉承幾句就拽著那男人匆匆離開了這地方。

他一走,背後那些阿諛就都變成了惡語,啐他不識好歹假模假樣。

有人無意問道:“聽說他和他家的那個養子……真會玩兒啊。”

一聲高過一聲的嘲諷**開,“演電視劇裝情聖呢,說是他的那條乖狗和自己的好弟弟長得像才留著的,我呸,不瞎都能看出來兩人像個屁!”

然而火上澆油還在不停,“發現沒,他找的人都更像那個葉容。”

一陣默契的麵麵相覷後,一群人像是悟出了什麽似的,頓時一陣哄堂大笑,止也止不住,“哈?賤人配狗,真是天生一對!”

葉容醒的時候恍惚了一會兒,側頭看到仍和自己隔著八丈遠的人,才慢慢想起此時此刻自己身處何地。

一向認床的他對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居然能一覺睡到天亮也感到驚奇,思來想去隻能歸於傅聞遠這個人太犯規了。

有錢就算了人還長得好看,人長得好看也算了,連聲音都過分悅耳,讓人五迷三道的,一不留神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葉容轉過身,聚精會神地盯著閉著眼睛的傅聞遠好一會兒。

傅聞遠的骨相實在是天賜的絕色,鼻梁挺,眉骨高,下頜線弧度柔和,突出卻不淩厲,會讓他在氣勢逼人的冷硬外,偶爾顯露出幾分並不突兀的暖色。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葉容不禁輕輕歎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吐完就被眼神清明望過來的傅聞遠嚇得戛然而止了。

傅聞遠也側過身,和葉容四目相對,開口問道:“怎麽歎氣?”

葉容努力掩飾著被抓包的尷尬,“啊?您原來沒睡啊,我還以為您沒醒呢。”

傅聞遠神態自若地答道:“你在,我不想睡,你晚上還會說夢話,很可愛。”

頓時覺得傅聞遠是個明褒暗諷的陰陽人且無地自容的葉容:“很抱歉……”

葉容嘴上說著抱歉心裏卻在謝天謝地感慨幸好自己沒打鼾磨牙。

傅聞遠卻像感覺不到氣氛微妙一般,一本正經認真道:“你說夢話,說想變成有錢人,你覺得賺多少錢算有錢?”

葉容下意識張嘴就來,“先定一個小目標,比方說我先掙它一個億。”

不識人間疾苦的傅大佬神情一鬆,問:“這很難麽?”

葉容也輕飄飄地回:“反正對我很難很難很難。”

傅聞遠絲毫不停頓的迅速做了道數學題,“按我們昨天說好的,你一日三餐做給我,留在我身邊不到十年就可以……”

他看著葉容不為所動的神態,臨到嘴邊咽下了本來要說的話,改了口,“那就五年。”

葉容沉默了幾秒,忽然不發一言坐起身,撈起自己的外套就要下床。

傅聞遠的視線也跟著他的動作遊走,忍耐著巨大的渴望一般,最終出聲妥協,“三年。”

葉容手顫了下差點把外套拉鏈揪斷,他放穩手腳才利索地轉過身,露出職業微笑,貼心道:“那您今早想吃什麽?我現在就去為您服務。”

等待回答的期間,葉容甚至把米其林餐廳的菜譜都想了個遍,卻沒想到傅聞遠不按套路出牌報了個別致的早飯,“想喝皮蛋瘦肉粥,東西在廚房都有。”

皮蛋瘦肉粥是葉容的最愛,配著醃菜和油條,簡直堪稱一絕。

“得嘞,小的這就去做,您稍安勿躁。”葉容受了命領旨下樓做飯,出了籠的燕子似的撲棱棱奔出去。

沒想到過了會兒又回來嘟囔說自己忘記洗漱了。

推門進來的時候,傅聞遠剛解開了睡袍露出精壯有致的上半身,肉眼都能看出這身體中的力量感呼之欲出。

他看著葉容,麵不改色地繼續脫下了睡袍完全**出身體,淡定道:“洗漱台下麵的櫃子裏有全新的洗漱用品。”

葉容不敢直視垂著眼快步竄進了浴室,機械地刷牙洗臉,腦子裏卻總是揮之不去一遍遍重現著剛剛瞬間看到的畫麵。

他自認對傅聞遠的身體沒什麽情欲的想法,就像他看大衛雕像也不會生出褻瀆一樣,隻是單純欣賞,以及再次感歎這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長處眾多,且處處都讓人相形見絀自慚形穢。

傅聞遠穿戴整齊再下樓的時候,葉容的熱粥也出了鍋,清澄的鬆花蛋藏在糯軟的米粥裏勾出一陣食欲。

傅聞遠神情愜意地喝著粥,銀勺碰瓷碗清脆一響,桌上擺著的白瓷花瓶裏插著的藍色鳶尾清麗卻恍人心神,宛如葉容坐在對麵懵懵懂懂看過來的目光。

此時此刻這一幕讓傅聞遠感到無由來的熟悉,好似真的經曆過一般,或是在夢裏或是在臆想中。

心理學上或許會稱這為即時感,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他肖想了無數次,長久的信以為真深深留在腦海中的印記。

葉容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心裏一咯噔,默默放下勺子,忐忑問道:“味道還可以麽,不知道您喜歡什麽口味,不滿意的話……咳都可以改的。”

傅聞遠的視線落在他放了青紅小米椒的碗裏,輕輕開口,“我想嚐嚐你那碗。”

“這辣椒很辣,我聽謝山先生說您忌辣就沒給您放,這碗我吃過了,您想吃的話我再去盛一碗。”

傅聞遠卻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潔癖一樣,在葉容麵前沒了挑剔的毛病,淡淡道:“不用,我隻嚐一嚐。”

還不等葉容回答,傅聞遠就拿起葉容的勺子,仿佛是什麽美味珍饈般一點點品嚐,炸開的辣感刺著味蕾,他卻覺得像嚐著蜜糖一樣甘之如飴。

明明是簡單普通的動作傅聞遠做起來卻優雅又賞心悅目,如果不是看到他嚼到辣椒時頃刻間的不自然,任誰都會以為他十分享受這滋味。

葉容欲言又止,忍了忍還是什麽都沒說。

【作者有話說:傅聞遠:我長處眾多。

葉容:……勿笑人短,勿炫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