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容將梁有燕安全送回了房間,轉身路過那小池塘時,遠遠瞥見池前角落裏的長椅上坐著一人。

不知道呆著有多久了,那長椅位置偏僻又藏在一片陰影之中,葉容剛剛和梁有燕一起時也沒太注意。

快入冬的深秋,那人仿佛不知冷熱身上隻套了件單薄的浴袍,葉容走近了,見這人的頭發濕漉漉的,居然沒吹就跑出來了。

葉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責怪的話還沒出口,傅聞遠就先出聲了,“梁有燕是為我才留在這裏,她說她不怕惡鬼索命,卻怕我罪孽深重,要留在這裏守住傅翰。”

葉容咽下了要說的話,脫了外套要披在他身上,用他以前跟自己解釋過的話術,改口科普道:“因為他們不懂科學,你那隻是一種特異功能,很多感官敏銳的人都有這種能力,就像人類無法理解動物對災禍的提前感知……”

傅聞遠接過他的外套,又動作自然地把拉進自己懷裏抱緊,用外套將兩個人裹住,閉著眼靠在葉容肩上,“這話誰告訴你的,你好傻,連這種鬼話都相信。”

葉容:“……”聽聽這是人話麽。

傅聞遠手臂箍住他的腰,在他耳邊輕語道:“我從小就是個不祥的人,見人生死,索人性命,容容,你會不會怕?”

葉容把裹在外麵的衣服拉緊,貼著傅聞遠的胸口,“你又不會無緣無故要人性命,更不會傷害我,我怕什麽?你個傻子!”

傅聞遠默默捏著他的手指玩,說悄悄話一樣在他耳邊說著秘密,“怕也沒關係,左右我現在已經看不到那些東西了。”

葉容愣了一下,低頭抓著他的手摘下了他的指環,再抬頭去看他的眼睛。

然而他的眼睛仍舊是一片平靜的深黑色,倒映著葉容微微發愣的麵容。

傅聞遠溫聲解釋道:“從上次在醫院醒來後就再看不到了。”

葉容神情驚訝,忽然靈機一動,從他懷裏激動地掙出來,“你失憶是不是也跟這個有關係?!”

傅聞遠倒沒聯想這麽多,隻是眉頭微鬆,釋然道:“或許有些關係,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記不記得,我仍舊是再次栽你手裏了。”

葉容難以克製地傻傻笑起來,傅聞遠說過的甜言蜜語仿佛在心裏堆積著發酵了一樣,他第一次主動湊過去想吻一吻眼前人。

夜深人靜中,背後咣當地一聲,樓層上的窗戶被人推開,葉容聽到站在窗邊的女人遠遠笑罵著,“傅聞遠你個兔崽子在這裏演什麽偶像劇呢,快把我的乖寶貝帶回去!凍壞了唯你是問!”

葉容麵漲耳紅地趴在傅聞遠懷裏不敢抬頭,活像早戀被抓似的,好半晌聽見沒動靜了才難為情地問了句,“阿姨走了麽?”

傅聞遠把他從懷裏掏出來,捧著他發燙的臉,坦坦****大大方方地將吻落在他的唇上。

又是猛地咣當一聲,背後的窗戶才合上。

葉容氣急敗壞,丟下外套甩在他身上,自己通紅著臉一溜煙兒跑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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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起用早餐,梁有燕還時不時打趣幾嘴,葉容腦袋都想鑽到桌子底下了。

梁有燕剝了煮雞蛋放進葉容手裏,隨口對傅聞遠提道:“走之前可以帶小容容去渡雲山玩一玩,那地方風景不錯,離這裏也近。”

葉容耳朵一動,驚訝道:“渡雲山?我和聞遠去過,竟然離這裏很近麽?路線都不一樣啊。”

傅聞遠耐心為他解惑:“我們上次是從山南去的,療養院在山北,這邊有小路可以直接上去,想去再看一看麽?”

葉容有些猶豫,雖然已經去過那地方了,但上次意外瑣事太多兩個人幾乎沒怎麽逛就打道回府了,如今諸事皆定,再去仔細遊玩一次也不是不行。

葉容點頭應下,梁有燕給他們後備箱零零碎碎塞了不少吃穿用度的東西才放人。

她對葉容熱情過了頭,卻到臨走都沒同傅聞遠說上幾句話。

他能看出他們母子有矛盾,明明都互相掛念卻總隔著不可解的心結般,上山途中一路上他都在思索,卻百思不得其解。

傅聞遠見他傻勁兒又犯,無奈地點撥了幾句:“不用想了,沒用的,我和她中間永遠隔著一個死人,她是我的母親,卻也是別人的妻子。”

葉容恍然大悟一點就通:“你是說你父母……”

傅聞遠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眼中卻偶然顯出一點同樣堪不破命運的恍然,“她愛傅翰。”

她愛傅翰,卻為了孩子殺了自己的愛人。

葉容難以想象梁有燕承受著何種煎熬,舍棄哪一個都會丟掉半條命,更何況是自己親自動手抉擇。

傅聞遠拉著他繼續慢慢走,“她不想見我,很少讓我來找她,但她很喜歡你,以後你多陪陪她。”

葉容攥緊了他的手無言承諾著。

小路上山確實很近,卻也累人,一條窄高的階梯直通山巔。

階梯的盡頭是一扇破敗的小木門,傅聞遠如入自家門房一樣自然地開了鎖推開門。

葉容在後麵好奇:“你怎麽有鑰匙?”

傅聞遠將手中的鑰匙隨手丟在角落裏,“我沒有鑰匙,鎖是壞的,誰來都能開。”

葉容心道原來如此,念頭還沒落地,就聽到門後一聲悠悠的揶揄:“那你怎麽不告訴他這鎖是誰砸壞的。”

葉容抬眼望去,看到曾經見過的那位燒玉真人正揣著袖子站在不遠處。

他這才發覺,木門後麵竟就是那座雲山廟。

燒玉真人一如既往地越過傅聞遠,將視線定定落在後麵的葉容身上,依然慈眉善目地輕歎一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