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躺著的女子呼吸平穩, 麵色沉靜,又長又翹的睫毛軟軟搭在眼睫上,臉蛋白皙紅潤, 她身上的血漬已經被清理幹淨, 肩上不算嚴重的傷口也已經徹底愈合。

應該用不了多久,她就會醒過來了。

但沈槐的心情還是不太妙。

他坐在床邊,目光沉沉地盯著穆雨緊閉的雙眼。

絲絲說不上來的煩躁情緒像是水開之時咕嘟而上的氣泡,一點點蔓延上來, 燙得他心煩意亂。

他是怎麽莫名其妙要帶穆雨去黑水城的?沈槐捏了捏額角,回憶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因為穆雨總是說想要變強。

因為他覺得她應該更適應這個“陌生的世界”。

但他本來沒必要這麽著急的。

如果他不帶她來黑水城就好了。

如果他不那麽著急就好了。

如果他早一點出手終止比賽就好了。

沈槐垂著頭, 蒼白的手指有些無力地撐在額頭上,感覺頭痛得厲害, 波動的太過強烈的情緒,讓他身體的魔氣躁動著, 不安地翻湧滾動,再加上剛剛使用了大量的魔氣,他現在從身到心都極其不適。

忽然,**女子的睫毛像是羽翼般輕輕顫了顫, 像是有手指輕輕撥在了他的心弦上,讓他的心也跟著一顫。

沈槐下意識凝眸望去。

穆雨的睫毛又輕輕抖了兩下,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嚶嚀,緩緩睜開了雙眼。

“唔。”她下意識抬起手按在額上,有些茫然地看向天花板。

她這是,回到傀儡殿了?

穆雨眼神清明了幾分,之前的記憶逐漸在腦海裏清晰起來。

她不是在黑水城嗎?和那個“皇帝”對戰, 她還受了傷。

穆雨心中一跳, 下意識率先往肩膀上的傷口看去, 很好,她不但沒有缺胳膊少腿的,連肩上那個傷口甚至已經徹底複原了。

應該是沈槐救了她吧?

隻是,他的麵色怎麽看起來這麽不對勁?

她看向沈槐,微微擰眉。

沈槐也正定定看著她,頭上一向整潔的發絲有些雜亂,麵色蒼白得嚇人,紅潤的唇瓣有些失了血色,灰綠色的眼睛像是翻湧的綠色湖泊,滾動著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情緒。

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憔悴。

穆雨有些茫然。

明明受傷的是她,為什麽他的臉色難看的像是自己受了傷一樣?

她還沒來得及細細思索,沈槐忽然動了,他微微側身,伸出一隻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掌翻過來,手心在上。

他另一隻手握著那隻金色的鳳簪,放到了她的掌心裏,他的力氣不小,冰涼的,堅硬的簪柄甚至微微紮進了她的掌心,泛起輕微的疼痛。

穆雨疑惑地抬眸看他。

沈槐:“滴血認主。”

他的嗓音像是得了風寒的病人一般,沉重低啞。

穆雨微怔,雖然她不知道這枚金色的鳳簪是什麽品質的法器,

但是她沒忘記,這枚鳳簪可是輕易擋下了那個魔化的半魔人的全力一擊,由此可見,這絕對是一個珍貴的法器,沈槐這是要送給她?

看她似乎仍在猶豫,沈槐微微蹙起眉,有些不耐地拉過她的手,輕輕劃開了她的手指,紅色的血珠從細小的傷口冒出來,不多不少,剛剛好一滴。

他執著她的手,按到了那枚鳳簪簪頭的金色鳳凰上,鮮紅的血液沒入鳳身,鮮豔的亮金色上迷蒙的紅光一閃而過。

穆雨感覺,一種溫和的,若有若無的聯係正在從金鳳簪上傳遞過來,她下意識接受了金鳳簪的聯係。

鳳簪上的紅芒逐漸消失,重新恢複成之前的樣子。

“這是地階上品的防禦法器,即使以你現在的修為發揮不出它的最大能力,普通化神期修士也無法傷害到你。”沈槐一邊說,一邊伸手從她掌心拿起那枚已經認主的發簪,熟練地簪上她的發頂。

穆雨心中一跳,忍不住伸手往頭上摸去,這枚鳳簪竟然是地階上品的法器?沈槐毫不猶豫就讓她認主了?

也對,他連如此珍貴的仙草鹿鈴都給她用了,更別說一個法器了。

穆雨心裏有些複雜,等等,她很快反應過來,早在比鬥的前一天沈槐便將這枚鳳簪戴到了她頭上,那是不是說——如果她不摘下來這枚鳳簪,根本不可能出事?

沈槐早就想好了要保護她?

穆雨眨了眨眼。

“謝謝。”

“抱歉。”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穆雨略帶驚愕地看向他,沈槐咬了咬牙,錯開和她對視的視線,艱難開口:“比鬥場的事情……是我太著急了。”

他這般態度,穆雨倒是有些不適應了,她撓了撓頭,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過密集,讓她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她想了想:“這……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想變強的。”

“而且——”她仔細回憶著戰鬥的場景,輕輕咬唇,“我也確實學習到了許多東西。”

不知為何,沈槐沉著的心微微一鬆。

“其實。”他抿了抿唇,“你不用總是想著變強。”

穆雨一愣:“嗯?為什麽?變強不好嗎?”

沈槐不也是想讓她變強的嗎?不然也不會刻意想要訓練她了。

沈槐聲音又清又淺:“呆在我的身邊很安全,不需要變強。”

他有些煩躁地垂著眉,但是語氣卻出奇的認真柔和,不像是什麽隨口一說的玩笑話。

穆雨又愣了愣:“……”

她垂下眸子:她要怎麽說,想變強恰好是因為,她不想呆在沈槐身邊呢。

而且,沈槐在不久的以後,就會身隕道消了。

看著她古怪的麵色,沈槐眯了眯眼,有些猜到了穆雨在想些什麽,又是那本奇怪的“書”吧?

他眸子閃了閃,正準備說些什麽,魔宮大門忽然傳來一陣響動。

沈槐止住嘴邊的話,擰眉一探,來人不是別人,竟然是黑水城的那個老頭,他依舊穿著一身華麗無比的衣服,身上珠光寶氣,身邊還站著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青年,青年有些警惕和好奇地看著魔宮。

看來這個“好事”確實如他所想,不是黑水真人做的,那個老頭雖然性格奇葩了些,但是實際上可是精明過人。

沈槐心思浮動間,麵色逐漸冷了下來,他輕嘖一聲,放出了殿外的傀儡鳥前往魔宮的大門,接那兩人過來。

“怎麽了?”穆雨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沒事。”他扯了扯嘴角,語氣微沉,“給你賠禮道歉的人來了。”

“?”穆雨不太明白,“什麽賠禮道歉?”

沈槐沒說話,傀儡鳥速度極快,眨眼間便將人帶到了門口。

細微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穆雨下意識理了下衣服,便要從**下來,卻被沈槐毫不客氣地一把按了回去:“你躺著。”

“啊?”穆雨抽了抽嘴角,“我沒什麽事,傷口都好了。”

沈槐瞪了她一眼,絲毫不讓:“讓你躺著就躺著。”

穆雨隻得無奈地半躺在**,看向走進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她是見過的,那個穿的花裏胡哨的大胖子,不就是黑水城的城主嗎?

黑水城主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著這處宮殿,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到魔宮來,和他府邸的風格完全不同,這裏一點寶石和珍珠都沒有。

看起來十分的“不華麗”。

說實話,黑水道人並不怎麽喜歡這種風格。

他摸了把脖子上成串的碧綠翡翠,翡翠珠子和手指上的戒指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啪嗒”聲,黑水道人愉悅地想:他還是更喜歡這種風格的。

黑水道人在心底淡淡歎了口氣,頗為無奈,其實這事,若是換個別的人,也就不了了之了,比鬥場嘛,願者上台,受傷是難免的事情,往常他們那三樓也不是沒死過人,最後不也什麽事都沒有。

更別說那個小姑娘根本也沒受什麽傷。

可偏偏她是沈槐的人,那就不一樣了。

若是普通的下屬做的好事,他就直接把人殺了給沈槐賠罪了,可是,做出這個事情的偏偏又是跟了他許多年的忠心耿耿的下屬。

他隻能厚著臉皮帶人來賠罪了。

黑水老人也是一名渡劫期修士,按理來說,他不應該如此懼怕沈槐,但是……他肥胖的身軀輕輕抖了抖——會這樣說的人,一定是沒見過沈槐當年有多瘋的人。

反正他是不敢招惹,要不是仗著他當年對沈槐有那麽一點小幫助,他甚至都不一定敢試試保下黑雀。

黑水道人深吸一口氣,傀儡殿光線昏暗,但是這並不影響黑水道人一眼便看到,那個受傷的小姑娘半躺在**,一臉好奇地看向他們。

她麵色紅潤,神情平靜,看來是沒什麽大礙。

黑水道人心下定了定,連忙一把拉過身邊的黑雀:“還不快過來道歉!”

黑雀乖巧地從他身後站出來,半跪在地上,說出了事情的原委:“魔尊大人,那天,城主大人說,要好好招待你們二位貴客……”

他頓了頓,繼續道:“聽說大人您是來教導徒弟的,所以我特意安排了強一點的選手和她對戰,我認為這樣才能起到教導徒弟的作用!”

“我也沒想到比鬥場上會出現那種意外,但這事是我安排的,是我錯了,對不起!”

沈槐:“……”

他有些無語,任憑他想了數種可能,但萬萬沒想到,最終的原因會是這樣的。

黑水老人搓了搓手,摸出一枚嶄新的儲物戒指遞給沈槐,肥胖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這是我們黑水城的賠禮……您看,穆姑娘也沒什麽大事,要不……這事就這麽算了!”

沈槐麵色卻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他沒接那枚儲物戒指,冷笑道:“她沒事是因為金鳳簪,和你們有什麽關係?如果沒有那枚金鳳簪,你以為她還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

黑水道人啞口無言:“……這。”

沈槐冰冷的灰綠色眸子釘在他身上,忽然幽幽道:“這事你也有責任。”

“……??”黑水道人被他盯得渾身一寒,他抖了抖肥胖的身軀,有些不幹了,“不是,這跟我沒關係啊!不是我幹的。”

他將黑雀往身前一拉,暗示意味十足:“是他幹的。”

黑雀:“……”

沈槐:“要不是你那天晚上亂說話,讓我沒來得及叮囑你給穆雨安排點靠譜的對手,會變成這樣嗎?”

黑水老人噎了半天:“……行。”

“怪我,怪我。”

他算是看出來了,沈槐就是心情不好想為難他們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