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還看到了沐心, 他就坐在淩霄真人身旁,依舊穿著淡淡青色的衣袍,看到她看過來, 還微微勾唇, 衝著她輕輕揚起了一個微笑。

一個頭發雪白的男人好奇地打量穆雨:“她是來參加這次大比的?”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沈槐就已經飛快否認:“不是。”

他輕輕挑眉,語氣頗為理直氣壯:“我帶她出來玩,不行麽?”

白發男子笑了笑, 沒說話。

淩霄真人身邊一個名叫蓉歡的年輕女修聽到他這般不客氣的語氣,十分不忿。

當初在南陵秘境的出口, 兩方對峙的時候,也是她第一個拿出了法器。

蓉歡是最近幾年才晉升渡劫期的, 對沈槐不怎麽了解,她不明白, 為什麽大家對沈槐都有一種諱莫如深的味道,哪怕他再強,也隻是和他們同級別的修士啊。

就算他能以一敵二難道還能以一敵十嗎?

當時在南陵秘境,他拿出了那麽多傀儡, 不是也沒能把他們怎麽樣嗎?

沈槐手裏就算有強大如“子如”這般的傀儡,也不可能像田地裏的麥穗一樣,數不勝數。

若真打起來,她並不覺得他們這裏這麽多人會輸給沈槐一個。

蓉歡撇了撇嘴,看向穆雨的眼神隱隱劃過一陣厭惡,語氣算不上好:“既然你是魔尊的弟子,你怎麽能穿著和他一樣的衣服?”

此言一出, 本就安靜的宴會更是寂靜得落針可聞。

不過, 不得不說這個問題也是許多人所好奇的, 雖然沈槐口口聲聲說這是他徒弟,但在場可都是人精,沒有幾個人信的。

師徒有別,除非特殊情況怎麽能穿這般一模一樣的衣衫?

沈槐向來獨來獨往,這女子看修為隻能說勉強也算過得去,但天賦也絕對算不上卓絕,怎麽可能被沈槐收為徒弟?

而且,這女子竟然不是個魔修。

一個靈修,怎麽可以和魔修如此親密的混跡在一起?

看看她身上,沈槐留下的氣息濃鬱得幾乎將她全部包裹,眾人的眼神不禁更加詭異。

聽到蓉歡帶著挑釁意味的質問,沈槐的麵色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他微微抬頭,暗沉的綠色眼睛望向蓉歡。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

穆雨後知後覺,他們這些人似乎誤會了她和沈槐的關係,他們似乎以為她和沈槐是……她嘴角抽了抽。

這誤會未免也太離譜了,瞧現在連沈槐的麵色簡直冷的嚇人,她連忙隨口編了個理由:“這是我們師門的傳統。”

“師門?”

沈槐聞言頓了頓,視線從蓉歡身上收回來,唇角微勾,竟是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渾身的冷意也因為這個笑容如冰雪般消融。

他懶洋洋應聲:“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師門。”

穆雨:“……”

雖然貌似沒有哪裏不對勁,但是總是覺得怪怪的。

沈槐這話一出,那些修士們看她的眼神更加古怪起來。

除了彩月的視線沒落到她身上,她仍舊緊緊地盯著那隻安靜伏在一旁的流光溢彩的鳳凰,眸光裏滿滿毫不掩飾的癡迷向往之色。

其他的那些修真界最頂尖的修士們,那些看向她的古怪眼神裏,有對她的好奇,有警惕,甚至有厭惡,卻唯獨……沒有善意。

穆雨心下有些發涼。

她側眸看向沈槐,敏銳地捕捉到他臉上快得一閃而逝的愉悅笑容。

心底一個咯噔,一種奇怪的感覺漫上心頭: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沈槐好像是故意的。

不過好在這一打岔,關於穆雨的話題終於告一段落,沉默了一會,這些修真界的大佬們開始繼續商討著一些關於未來幾天盛大的比賽和靈塵大陸的事情。

一種莫名的尷尬感和警惕感彌漫在整個大廳,氣氛古怪又焦灼,穆雨都有點坐立難安了,偏偏始作俑者還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好在,雖然氣氛奇怪,她多少還是在眾人的交談中了解了一些東西。

“萬修大比”距離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他們現在隻是提前到來,商討一些關於萬修大比和修真界未來人魔妖族相處的方案,大概類似於“高層會議”一樣的東西吧。

而接下來,還會有些來自各地的修士們陸續過來。

穆雨也聽得不是特別明白,隻知道他們似乎在大力促進人、妖、魔三族和諧共處。

她覺得這個建議很不錯。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三族可以和諧共處,如果不爆發衝突,那她應該也能成功活下來回家了吧?

不過隨便想想就知道,這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

又勉強交談了一會,這場宴會終於還是在沈槐的到來下宣布草草結束。

沈槐站起身來,將那隻安靜伏在一旁的金紅色鳳凰收了起來。

隨著鳳凰的消失,整場宴會幾乎一直癡迷地盯著那隻鳳凰,甚至都沒發過言的彩月這才有些失魂落魄地從鳳凰身上收回視線。

她當年曾經試探著問沈槐要一根鳳凰的翎羽,可是沈槐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甚至連讓她碰一下都不願意。

可是現在,那個小姑娘竟然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鳳凰身上。

她忍不住側眸看向穆雨,隨即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嘴唇蠕動了下,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看到一旁的沈槐,她又強忍著咽了回去。

隻是袖中的手指卻忍不住捏得緊緊的。

*

萬修大比在靈輝宗舉辦,他們自然要為前來的修士們準備居住的房間。

整個魔族居住的地方都在同一塊區域,穆雨和沈槐的房間是挨在一起的,附近便是彩月和她帶來的魔域年輕強者。

剛開始幾天淩霄真人還會做做樣子請人來喊沈槐參加聚會,但是沈槐每次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如此幾次之後便也沒有人來找他了。

穆雨也不知道沈槐和靈輝宗的計劃到底是什麽,原著裏根本沒有相關的情節。

沈槐雖然足不出戶,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但是其實許多事情他都並不需要自己親自去做,他的傀儡就能幫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完畢。

可用信息實在太少了,各種念頭和猜測在腦中混成一團,卻怎麽也抓不住重點,穆雨決定還是先按照計劃去見一麵孟驕陽。

至少先試試能不能了解一些有用的信息。

穆雨輕輕推開房門,下意識望向隔壁沈槐居住的小樓,他的房門正緊閉著,看不出裏麵的人在做什麽。

她收回視線,輕輕抬腳往孟驕陽住的方向走去。

沈槐的房間裏,灰綠色眼睛的男人忽然微微抬了抬垂下的眸子,意味不明的往穆雨離開的方向看了看,麵色捉摸不定。

穆雨沿著白玉石板砌成的路徑,一路往南走,孟驕陽在傳音玉符裏告訴她,她居住的地方在“世安峰”最右側的小樓,門上有太陽花的標誌。

“世安峰”就在南邊。

隻是這靈輝宗未免也太大了些,穆雨望了望看不見盡頭的白玉石板和交錯的山峰,有些茫然,她不敢到處亂跑,打算隨便找一個普通弟子問一問路。

幸好靈輝宗弟子不少,她每走一段路便能看到幾個穿著暗金色弟子袍的靈輝宗弟子。

這不,她又看到一個男弟子,正腳步匆匆地趕路,也不知道要前往哪裏。

穆雨雙目一亮,連忙上前兩步,打算攔住那個弟子:“這位……”

她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看到那弟子一驚,麵色古怪地看了看她,隨即竟掐了個法訣,頭也不回的跑了。

跑了……

穆雨唇角的微笑和打招呼的手都僵住了,這人怎麽回事啊?怎麽一見到她就跑呢?

她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打算再找一個弟子。

沒多久,她便又看到一個弟子,她依舊掛著微笑走上前去:“這位道友,你知道……”

“哼!”一聲冷哼聲從那弟子的喉嚨裏溢出來,他麵色難看,“你……”

這位弟子的話還沒說完,他旁邊的好友便忍不住伸出手肘撞了他一下。

他額角跳了跳,這才閉上嘴,扭頭過去一副無可奉告的樣子。

這……這人也太凶了吧?她也沒得罪過這人啊?

連續失敗了兩次,這次穆雨學聰明了,好不容易又看到一個修士,這次她沒等那位低階修士反應過來,直接掐訣一個加速拉住了他,問道:“你知道世家弟子們居住的‘世安峰’在哪裏嗎?”

那名低階男弟子滿麵驚恐,渾身顫抖,看她的樣子簡直像是見了鬼,他結結巴巴指向南方:“一直往那邊走就行了,前麵那個就是。”

“這樣啊,謝謝你了。”穆雨鬆開拉著他的手,有些迷惑地問,“你,為什麽要那麽害怕啊?”

“不客氣,不客氣。”那弟子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穆雨:“……”

不是,這些靈輝宗的弟子,怎麽都神神叨叨的?

找到了“世安峰”的位置,很快,她便到了孟驕陽所在的房間門口,看到了那個太陽花的標誌。

穆雨執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咯吱”一聲。

才剛剛敲一下,門便被打開了。

“你來了。”孟驕陽飛快打開門,將她拉了進來,孟驕陽甚至還伸頭看了看她身後,確定沒有沈槐的身影,這才鬆了口氣,小心把門關上。

孟驕陽依舊穿著一身紅衣,將所有發絲攏成一個幹幹淨淨的高髻,她身上的氣息隱隱比她高上一截,看起來像是不久後就能突破元嬰期了。

穆雨跟著她走到內室,隨即微微一愣,因為內室的桌旁,赫然坐著一個她熟悉的人——沐心居然也在這裏。

他怎麽會在這?

她扭頭疑惑地看向孟驕陽。

孟驕陽低低歎了口氣,拉著她在椅子上坐下,解釋道:“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但是光憑我們兩個是沒辦法解除傀儡術的,我也曾試探的和我父親提過,但是……”她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額角,“父親說,你已經是魔域的人了。”

像是怕穆雨誤會,她又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父親是不會和別人亂說的。”

穆雨愣了愣,下意識解釋道:“可是我沒做過什麽壞事。”

“誰能證明?”

孟驕陽的聲音擲地有聲。

穆雨:“……”

她瞳孔微微放大,唇瓣微啟,卻一時說不出話。

孟驕陽沒說的是,她父親說的話其實更為難聽。

她父親說:

“她中了傀儡術,一舉一動都受人控製,你如何能證明她沒有騙你呢?”

“一個正道修士,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苟且偷生。”

“……”

孟驕陽眉頭擰的更緊,想了想,她還是叮囑道:“既然你和沈槐沒關係,你就不要離他那麽近了,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但是你知道這些天,別人都是怎麽傳你的嗎?”

穆雨愣了愣:“……怎麽傳的?”

“那說法可太多了,什麽魔尊的徒弟,魔尊的女人,殺人如麻的女魔頭,沈槐親自培養的接班人等等等。”

穆雨簡直目瞪口呆:“……”

“所以你要離他遠一點啊。”孟驕陽看她的樣子,恨鐵不成鋼,“你和他這麽親密,大家會把你當成魔族一夥的人的!”

宛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來,將她的心浸成一坨冰塊。

穆雨猛然明白為什麽剛剛那些靈輝宗的弟子們對她的態度那麽奇怪了,他們的驚慌,厭惡,躲避,其實都是因為沈槐。

她垂下眸子,笑容有些發苦:“可是……我要是對他不假辭色,橫眉冷目,說不定我早就成了一具屍體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