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沈槐看她愣怔的樣子, 開口詢問。
穆雨回過神來搖搖頭,垂眸看向沈槐,他一隻胳膊墊在腦袋下麵, 微微側著頭, 灰綠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他明明是仰視著她的,但他的眼神卻莫名的專注犀利,視線裏沒有一絲仰視的感覺,仿佛他才是兩人關係中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她張了張口:“我在想, 我為什麽能打開你的儲物玉佩?”
沈槐微微一笑:“因為我給你開了權限。”
“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穆雨看一眼他的身體,裏衣隻褪到腰側, 身上雖然有大大小小的風刃割出的傷口,但是都不算深, 她已經用清潔術簡單的清潔了一遍。
至於下半身的傷口……她決定,那讓他休息好之後自己來處理。
沈槐:“剛剛。”
原來是剛剛啊, 穆雨微微鬆了口氣,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在玉佩掛繩上繞了兩圈,心裏說不出的滋味,玩笑道:“你這麽相信我啊?你就不怕我哪天卷了你的東西跑路了?”
她一邊說一邊鬆開了玉佩掛繩, 並不把這種玩笑話當回事。
誰知沈槐卻仿佛來了興致,追問道:“那你會嗎?”
“那可說不準。”她鼓了鼓腮幫,挑眉道,“說不定等會你一覺睡醒,我就不見了。”
“是嗎……?”沈槐眯了眯眼,玩味之色逐漸從眸中裏褪去,氣氛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他緩緩開口, 聲音裏帶上了些探究的味道:“既然這樣, 那剛剛我昏迷的時候,你為什麽沒帶著我的儲物玉佩走?”
他言罷,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唇瓣。
那……那當然是因為她看到了沈槐的記憶了,從一開始蜷縮在牆角的小男孩,到被邪修抓走,再到成為魔尊,這一幕幕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了解一個人,就是從了解他的過去開始的。
穆雨沒辦法做到,在看了那些之後,還能對沈槐下手,更何況,她本來就有些偏向沈槐了。
但是她可不能這麽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哼,所以那當然隻是開玩笑的。”穆雨沒告訴他想要的答案,轉移話題道,“你吃了藥了,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沈槐沉默半響:“……嗯,好多了。”
“好吧。”穆雨現在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你現在要不要休息一會?”
她又幫他拿了嶄新的衣袍和被子放在身側,又補充道:“不過在你休息之前,我能不能先問問你,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你剛剛又為什麽催促我離開?”
沈槐也不急著換上新的衣服,身上掐了清潔術後的裏衣已經幹淨如新,隻是有些破破爛爛,他隨手將衣服拉上來:“你猜不出來嗎?”
“大概還是能猜出來一點的。”
來到這裏之前,沈槐手上的天心木和與之詭異相連的那副圖像,以及這到處浸透著和天心木如出一轍的生命氣息和純淨靈氣的地方,這些都顯示著,這個地方和天心木逃不了幹係。
她試探道:“是和天心木有關?”
沈槐輕輕點了下頭:“嗯,這裏是神木誕生之地。”
他的手指微微一動,落在了儲物玉佩上,似乎是想從中取什麽東西,但是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又放棄了這個動作。
轉而對她道:“儲物玉佩的西北角落裏有一隻普通的紅匣子,你把它打開,把裏麵的天心木放到黑匣子裏麵。”
他複又叮囑:“記得,不要把它們取出來。”
“你已經拿到天心木了?這麽快?!什麽時候……?”穆雨很快反應過來,她發現他之後,他便一直在她旁邊,沒有離開過,那顯然是沈槐一來到這裏,就率先去取了天心木。
而她那時候,可能還沉浸在天心木提供的畫麵裏呢。
沈槐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
如果是這樣,那沈槐豈不是已經取得第四塊天心木了?
她依言將靈氣探入儲物玉佩,果然在角落裏看到了一個紅色的匣子,小心打開,果然在裏麵看到了翠綠色的天心木,她忙將天心木放到黑色的聚靈匣裏。
穆雨心頭一動,離收集齊五塊神木就隻差一塊了。
在看過沈槐的過去後,她再清楚不過地明白了,沈槐和淩霄真人絕對是不死不休的,
她之前所謂緩解靈輝宗和沈槐之間矛盾的想法也徹底破滅了。
他們壓根完全不存在握手言和的可能性啊。
如果沈槐再多取到一塊天心木,就能煉製出天階極品傀儡了,到那時,輸的也未必是沈槐,不知不覺,她心中的天平已經徹底倒向了沈槐一方。
可這最後一塊,到底在哪呢?
“如果不盡快,那這一塊就要被別人取走了。”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是在解答她剛剛的問題。
“別人?”穆雨定定看著他,眉頭一點點擰起,“這裏還有別人?”
沈槐:“我剛才之所以催促你快些離開,便是因為這裏還有其他人。”
“誰?”穆雨麵色沉沉,緊張起來,“淩霄真人?蓉歡?還是齊玉?既然這樣,反正你已經取得了天心木,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裏吧?”
“等傷好一些我們就想辦法離開。”他話音一轉,“是沐心。我早說了,他沒你看起來這麽簡單。”
居然會是沐心?她皺起眉,有心想再多問兩句,但是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色,嘴唇動了動,還是隻道:“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你還是先休息吧。”
“嗯。”沈槐看著她,輕輕合上了眼睛。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身旁響起,那是穆雨站起身,衣襟摩擦產生的響動,然後便是她刻意壓低了的腳步聲。
顯而易見,穆雨離開了樹洞。
樹洞裏頓時靜謐下來。
他現在傷的這麽“重”了,等他睡著了,穆雨會來對他下手嗎?
就像他曾經那樣?
沈槐閉著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心底卻是一片說不出的清明。
沈槐等了一盞茶,兩盞茶,一個時辰,卻始終沒有等到穆雨的身影,他說不出心裏是失落還是開心。
隻是心底的陰霾似乎又消去了些,不知不覺,他感覺大腦逐漸昏沉起來。
穆雨走出了樹洞,但是卻也沒閑著,她思索了會兒現在的處境,便盤膝在樹根旁坐了下來開始修煉,這地方生命氣息濃鬱,靈力充足,倒也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她這吃藥陡然增長的修為,雖然沒有什麽副作用,但也需要她自己多加熟悉,才能熟練使用。
她剛進入修煉狀態沒多久,“滴答”“滴答”的聲音不停的在耳邊響起。
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這會子怎麽又下雨了?!
穆雨心下一凜,大腦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先一步下意識的奔向了那個沈槐躺著的樹洞,她一邊跑,一邊飛快畫了枚隔音符。
淅淅瀝瀝的雨聲瞬間消失不見。
她也剛好跑到樹洞裏,已經陷入沉睡的男人眉頭微微皺著,可能是因為多少聽到了些雨聲的緣故,但是幸好,他到底是還沒有醒過來。
穆雨鬆了口氣。
雨聲被隔離開來,男人的眉目平和下來,到底是沒有醒過來。
穆雨又坐了片刻,看著他確實沒有了醒來的意思,這才重新走了出去。
雨水會讓沈槐身體內的魔氣更加不可控,她之前一直不知道原因,現在倒是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來。
她回憶著當初看到的一幕幕畫麵,大部分畫麵裏,都是灰蒙蒙的天氣,傾盆的雨水,和嘈雜的背景音。
也難怪沈槐會對雨水有那麽大反應了,她輕輕一哂,心裏頭對他又多了幾分同情。
可能這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吧。
*
沈槐這一覺,似乎睡了許久。
睡的依舊不是特別好,又做了夢,夢裏頭又出現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他已經許久沒有做過這種夢了,隻是有一點奇怪,不知為何,這次的夢裏沒有那些讓人作嘔的畫麵,隻有一些難聽的雨聲。
在剛剛成為魔修的時候,他經常做夢,夢中一幕幕往事循環播放,偏偏每一幕都在下雨,耳廓旁時時刻刻傳來的雨水聲音漸漸變了味,聽起來像是不絕於耳的慘叫聲。
逐漸化為了他的夢魘。
他本就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下來,白皮膚加上一雙灰綠眼睛,像是一隻黑暗中的惡鬼,沈槐按了按太陽穴,撐起身體,他本來隻是想裝作受傷嚴重看看穆雨的反應,沒想到竟然真的睡著了。
他環視四周,樹洞裏沒有穆雨的身影,心頭一陣淡淡的不虞,麵色莫名陰沉下來。
沈槐隨手換上身邊放著的完整的衣袍,從狹小的樹洞裏走了出去,這一出去,看到外麵的景象,他的腳步微微一頓,麵色又冷了三分,原因無他,當然是因為此時空中正漂浮著的雨絲。
下雨了……
雨滴在不斷落下,他卻絲毫沒聽到聲音,目光短暫的在隔音符上滑過,瞬間明白了。
沈槐頓了頓,目光在周圍一晃,出乎意料的沒有看到她的身影,還未來得及更多反應,便聽到“嘩啦”一聲,頭頂上一坨黑色的東西掉落下來,平穩地落在地上。
反應過來那是穆雨,他麵色仍舊不是很好,聲音冷冷的:“……你呆在樹上做什麽?”
他聲音雖冷,目光卻牢牢鎖在她身上,可能是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她臉上有著揮之不去的疲憊之色,隻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依舊燦若星辰。
穆雨沒第一時間回應他的問話,因為她壓根沒注意聽他說了什麽,她一看到沈槐,就被他蒼白難看的麵色震驚到了。
多半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水又讓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吧?
她眉頭蹙起來,有些看不得他現在這個樣子,沒多想,手便先一步扶上了他的肩膀,但又急切:“你不知道自己是病人嗎?還往外跑?”
“快快快,快點回去。”
她一邊說,手上一邊輕輕用了點力,示意沈槐回樹洞裏。
沈槐沉沉看了她一眼,麵上的冷厲之色消了些許,他沒反駁,順著她的力氣回了樹洞。
在樹洞的遮擋下,天上的雨水不見了蹤影,也沒有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穆雨瞧著他神色好了些,隻覺得這樣果然有用,她挑了挑眉:“等雨停了你再出去吧,反正也不急這一會,你剛好再養養傷,那藥你記得再吃一些。”
沈槐沒出聲但也沒反駁,她便當他默認了,這樹洞有點小,她呆著有點不自在,扭頭便想走出去。
誰知還沒走出兩步,手腕又被人牢牢扣住了。
一股大力順著手腕蔓延過來,穆雨沒防備,整個人往後跌了下去。
她嚇了一跳,跌坐在沈槐身旁,艱難地穩住身形,聲音裏帶了點怒意:“你幹嘛?”
那怒意卻又沒有多深重,就像是被惹惱了的貓,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他的手依舊抓在她的手腕上,聲音和掌心一樣涼的嚇人:“你陪我。”
都多大人了還要人陪?穆雨有點無語,但轉念一想,像沈槐這種心理上的傷害多半都是需要陪伴和心裏撫慰的,她猶豫了下,靠著樹洞坐了下來:“好好,我不走。”
他輕輕嗯了一聲,也沒繼續躺下,就坐在她身邊,兩人就這麽並排坐在這個有些狹小的樹洞裏,一時沒有人出聲,氣氛十分的和諧。
穆雨倒是怕太安靜了他又會亂想,有心想找點話題聊一聊,但是一時半會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她和沈槐的關係,算不上朋友,到底是有些奇怪的。
沈槐的聲音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剛剛在樹上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小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