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男人不像女人,沒有什麽話可以聊。

休息室裏,安靜到落針可聞。

顧綏安垂著頭,尷尬異常。

因為他的身份,顧邑其實很少帶他來老宅,所以他對於這些顧家的長輩,畏懼大於尊敬,就如此刻,顧家二叔輕飄飄地放下茶盞,顧綏安的身體便控製不住打了個顫抖。

“綏安,你現在是我們顧家的孫子,不必這麽拘謹。”

這句話看似勸慰,實際卻將某些藏於淤.泥的事情揭開傷疤,顧綏安把頭低得更低,眼底劃過一絲痛苦。

坐於上位的顧二叔將少年的模樣盡收眼底:“既然是顧家的孫子,就不要害.怕,若有誰欺負你,二叔一定會替你做主。”

他怕不明顯,還點了一句:“即便,是你爸媽。”

可惜顧綏安隻是搖頭。

顧二叔失望至極,又隨便“關心”了幾句,便揮揮手,讓對方自去玩耍。

偌大的老宅,四處燈火通明,顧綏安剛下樓,便有人上前攀.談,話裏話外打探他和顧家的關係。

明眼人都看見他是跟著顧二爺上去的,卻不清楚其中關係的親近,這個年齡的小輩,難道是南方的白家或者藺家?

顧綏安手指收緊,什麽也不回答,徑直離開廳堂,去花園散氣。

好在這裏終於沒有什麽人,顧綏安鬆了口氣的同時,默默找了一處空暢、明亮的地方坐下發呆。

這一坐下,就坐了許久。

偶爾有傭人經過,告訴他宴會馬上開始,讓他可以去裏麵等待,顧綏安都置之不理。

沒有人知道,他在等待。

等待那件事的到來。

到後麵,他也不清楚自己內心到底是期待發生,還是不願發生。

直到月亮被烏雲遮擋,落下的光朦朧清淡,廳堂裏終於傳來動靜,宴會開始。

顧綏安猛地站起身,夜風一吹,汗涔涔的後背隱隱發涼。

他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即便如此,他的心情卻變得前所未有放鬆,搬走壓在心頭的巨石,鬱結於心的恐懼與擔憂,見光死,頃刻間灰飛煙滅。

重活一生,虞嵐真的改變了。

顧綏安也不知道為何他會那麽在意,但或許,以後的他可以坦然接受女人的好意,而不是一邊接受一邊厭惡自己。

雙腳僵硬發麻,他原地蹦了幾下,若被熟悉的人看到,定然會驚訝原來他也會有這般孩子似的“活潑”。

可說到底,他如今不過才是十三歲的初中生罷。

顧綏安滿身輕鬆地準備回去,就像不喜歡自己,顧家人也不喜歡虞嵐,那個女人獨自一人,還不知道要被怎麽為難。

剛走到門口,還差幾步便邁入廳堂時,斜方突然出現一人攔住他:“少爺。”

顧綏安側頭。

那人抬起臉,露出一張顧綏安陌生又熟悉的麵容。

“少爺,夫人請你過去。”

傭人笑容滿麵,口中說出的話卻讓顧綏安如墜冰窟。

-

宴會開始前,虞嵐從二樓下來。

她並非自願下來,而是在剛剛,神出鬼沒的係統又發布了新任務:【薅豪門羊毛一千元,捐給孤兒院,限時二十四小時,若任務失敗,將開啟強製走劇情模式。】

一千元!

她去哪裏要一千元?!

虞嵐心情暴躁,眼看顧老夫人還要長篇大論催生,不得不使出殺手鐧:“我都聽老公的,要不,您勸勸顧邑?”

顧老夫人頓時啞巴了。

她要是能勸的了顧邑,當初怎麽可能讓暴發戶的女兒進門。

虞嵐趁機開溜。

關於薅羊毛,她最先想到的就是顧綏安。

雖然少年不愛說話,但作為老男人的兒子,顧綏安從來不缺錢,而且還特別大方,三百變三萬這樣的戲碼,她希望能多來幾次。

隻是找遍整個宴會,都沒有看到顧綏安的身影。

在派去詢問顧二叔的傭人回來後,虞嵐心裏的不安變成真。

顧綏安不見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報警。

可臨到頭,幾個片段突然從腦海中閃過。

【空氣中的灰塵揮之不去,嗆得他不斷咳嗽。】

【顧綏安蜷縮在狹窄的櫃子裏,他什麽也看不見,伸出的五指不見蹤影,靜謐之中,連呼吸聲都顯得格外大,更遑論外麵熱鬧的動靜。】

【但他知道,沒有人會來這裏。】

【他隻能用手抱住自己,仿佛如此就能讓自己不再害怕……】

這是原文中的一段劇情,此刻再回憶,虞嵐發現了許多未發現的細節:“所以,顧綏安是在顧老夫人的生日宴上被關的?”

係統:【對。】

虞嵐:“……”

係統似乎察覺到她的想法:【原身是惡毒女配,與繼子水火不容,禁止OOC!】

虞嵐冷笑:“原身雖然惡毒,但她在顧綏安被關之前,做的事情尚且沒有罪不可赦,可現在證明關繼子的並非原身!”

她靈光一閃:“對了,還有上次,我給顧綏安買衣服,也沒有OOC。”

【衣服的價格隻有兩千元,係統判定宿主存在侮辱繼子的嫌疑,予以通過。】

虞嵐點頭:“那好,我現在特別想侮辱他,所以得先把人找到吧?”

說著,她果斷按下報警電話。

係統:【……】

爺累了。

它千挑萬選的宿主,還不如其他統統隨手綁定的。

——係統第三百八十三次後悔到。

虞嵐才不管它的鬱悶。

報完警後,她沒有一昧等待,既然這件事情不是原身所為,肯定有其他人。

想到這裏,她拉住顧家的傭人,詢問老宅是否有雜物間,想了想:“最好是沒有燈,特別黑的那種。”

女傭:“我們住的地方有一個裝舊物的房子,裏麵的燈早就壞了,晚上進去,什麽也看不見。”

虞嵐眼睛一亮:“麻煩帶我過去。”

女傭為難:“老夫人讓我去廚房添吃食,恐怕走不開。”

“沒事,你把具體位置告訴我就好。”

月亮徹底被烏雲遮擋。

空氣中的水份增加,走動間,悶熱又潮濕,身上衣物多了幾分沉重,貼著皮膚,好不舒服。

虞嵐借著手機的光,找到女傭所說的雜物間。

黑暗籠罩大部分視線,進去之前,虞嵐最後看了一眼窗外,黑雲雲壓城,烏壓壓一片,沉默又壓抑。

不知為何,雜物間的門並未鎖。

虞嵐輕輕一推便推開了,隨即鋪麵而來的灰塵嗆的她打了幾個噴嚏:“顧綏安?”

雜物間裏堆疊的雜物太多了,虞嵐望著黑漆漆的空間,腳步一時間有些躊躇。

要不等著警察過來?

但一想到小說中原身就是因為這次事情被冤枉,而走上和繼子你死我活的鬥爭,最後落得成為植物人的下場,她咬咬牙,還是壯著膽子走進去。

身後的門緩緩關上,一時間更加黑暗。

借著手機光,虞嵐看到了牆角堆放的四五個櫃子,她並不清楚顧綏安被關在哪一個裏麵,喊話也沒有回應,隻能避開地上的東西,準備過去查看。

可她忘記自己今天穿的禮服,沒走幾步便被勾住裙擺,隻聽“嘶啦”一聲,虞嵐整個人摔倒在地,手裏的手機也扔了出去。

黝黑的走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在前麵那個房間,你推開門進去,就能看到人。”

“為什麽?”

一路上始終沒有說話的顧綏安,突然開口詢問。

傭人以為他是詢問為什麽約在這種地方見麵,不耐煩地回答:“這都是夫人吩咐的,我也不知道,少爺還是親自去問她吧。”

說著他半是強硬地把顧綏安推入雜物間,進去的那一刻,顧綏安便聽到了身後鎖門的聲音。

“少爺別怪我,都是夫人要求的。”

傭人的聲音充滿洋洋自得:“要怪就怪你,不是真正的顧家人。”

顧綏安臉色霎時變得蒼白:“你什麽意思?”

“原來你還不知道,真可憐,那我今天就告訴你吧,你不是顧邑的兒子。”

“不可能!”

“嗬嗬,信不信由你,顧邑沒有兒子,你隻是他從外麵抱回來的養子”

傭人得意地說完,卻見裏麵的人沒有動靜,以為是對方被打擊到無法開口說話,他將鑰匙隨手往樓下一丟,便悄悄地離開。

殊不知,被關在的顧綏安早就知道了這個事情。

上輩子,他不懂為何自己的父親那麽忙,一年到頭見不了幾麵。偶爾回來也隻是摸摸他的頭,然後便讓他自己去玩。

別墅的下人私下都說是因為自己害死了母親,所以父親才會對自己冷淡,年幼的他相信了,以至於後來被虞嵐欺負,他也沒有告訴顧邑。

可直到後來,那時候的他精神壓到極致,整日住在病房,才從前來探望的顧家人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一刻他什麽都明白了。

就像此刻,他冷漠的聽著傭人將辛秘說出口,自己的內心毫無波瀾。

他更在意的是,那個女人果然又一次欺騙了自己。

顧綏安自嘲地笑了笑,重活一生,他還是無法擺脫讓人痛苦的生活。

黑暗蒙住了眼睛,也將少年整個人包圍,滲透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他額頭沁出汗珠,身體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聲痛苦的咳嗽。

“嗚嗚嗚,好疼。”

霎時間,顧綏安愣住了。

是幻覺吧,他怎麽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

然而下一秒,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還特別的清晰,仿佛近在咫尺:“喂,你幫忙找一下,我的手機掉到地上了。”

這次確定不是錯覺,顧綏安在黑暗中鎖定了一個方向,隱約看到那處有黑影在動。

虞嵐真的在這裏。

可隨即,他就茫然了。

為什麽在這裏?是覺得單純關住自己不解氣,還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