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來得匆忙。

陽曆的新年夜,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是難得歡聚的時刻,不過對虞嵐和顧綏安來說, 和每一個惡補書本的平常日子沒有太大差別。

一月份,離期末考隻剩下幾天的時間,沒看的知識點卻是大片大片,想來學期轉瞬而逝, 腦子裏如蝗蟲過境,半點兒東西也沒有留下。

虞嵐悔不當初。

顧綏安其實並不擔心,但因為虞嵐的緊迫,他沒好意思說自己對期末考胸有成竹,幹脆咬牙讓他爸再買一堆課外題,陪著虞嵐一起努力。

不過再忙也要過節日。

上午認真學習,下午, 虞嵐給自己放了一個假, 書本扔到一邊, 便拉著顧綏安去零食櫃裏挑零食。

顧綏安選的他最愛的薯片,虞嵐則拿的是微辣的牛肉幹,兩人抱了滿滿一大懷抱, 然後去一樓的放映廳裏刷綜藝追劇。

最近她迷上了一個選秀綜藝,一百多個年輕帥氣的男孩比賽跳舞唱歌, 裏麵還有她的老熟人林徜。

林徜的成績還算不錯,前幾輪比賽都進入了出道位, 不出意外,最後的成團出道位裏肯定有他的席位。

這自然和他本身實力有關,但也得益於虞嵐當初給他介紹了一個娛樂公司。

娛樂公司舍得花錢,從開始便積極買票, 才沒有讓他像其他幾個素人練習生一樣,莫名其妙中途退賽。

今天是最後一次公演。

當初說好,她資助他,等他成功後再回報自己,正好最近工作室設計了兩款男裝,前幾天的時候虞嵐已經打包,將衣服給人送了進去。

所以這一場,林徜身上便是穿的那件白色西裝。

他年紀大,和顧綏安的青澀少年氣相比,穿出了另外一種感覺,性感居多,剛一露麵,台下的粉絲就瘋狂尖叫,熱浪幾乎掀開演播廳的屋頂。

虞嵐看得津津有味。

十八.九的少年,身上充滿朝氣和生機,像春天裏綠色茵茵的草地,讓她這個老阿姨,感覺都年輕了幾歲。

興致上來,還會跟著哼唱幾句。

一旁,顧綏安瞥見她的樣子,心裏不知在想什麽,突然開口:“虞姨喜歡看選秀綜藝?”

“誰會不喜歡啊,有那麽多帥哥,養眼。”

虞嵐眼角往下彎,顯然很高興。

帥嗎?

顧綏安不覺得。男生對同類的帥氣判斷,和女生似乎有些差別,至少顧綏安沒有覺得屏幕裏的那些男生有多好看。

而且,如果沒有記錯,裏麵那個叫林徜的,在劇院時便總是“纏著”虞嵐。

“我爸爸也很帥。”

大孝子顧綏安替他那不在的爹爭取機會。

虞嵐卻不給麵子:“家花哪有野花香。”

顧綏安:“……”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顯然是第一次認識到成年人的虛偽,虞嵐被他的反應逗得捧腹大笑,“好啦好啦,他們都不如你,如果你去參加肯定拿第一。”

放在其他豪門之流,如果聽到有人把自己和娛樂圈小明星相提並論,定是勃然大怒,但事實上,兩個當事人都沒有那方麵的想法,顧綏安還有些高興,因為他知道虞嵐是在誇自己。

熱歌潮舞表演完,也到了最後鎖票的時間,虞嵐趁機又發動了幾個朋友給林徜投票,高老師說得好啊,一分看著少,但放眼全國,至少能壓過幾萬人。

舞台上,練習生們眼含熱淚,同樣心懷緊張,今天的成績關係著他們以後的發展,成則一飛衝天,敗則重歸於默默無聞。

都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但進入社會後,比賽往往才是第一。

主持人看著手中的台詞本,拉長語氣:“第九名——”

屏幕前,虞嵐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每念一個名字,鏡頭便迅速移到練習生的臉上,捕捉對方一瞬間的真情流露。

直到“林徜”兩個字出現,心中緊繃的一根弦鬆開,虞嵐激動之下,猛地站起來,原地蹦了幾下。

“贏了!”她的投資成功了!

虞嵐不敢置信,誰能想到當初嚐試性的雪中送炭,能夠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好人果然有好報!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顧邑回來,老男人表示,今晚要回老宅過元旦。

出發前,虞嵐讓顧邑和顧綏安穿上新衣服。當初設計時,便是朝著親子裝靠近,但又和其他親子裝不同,兩件衣服樣式差別較大,隻是存在相同的元素,這樣不至於會撞衫。

而虞嵐,也換上了新衣服。

有父子裝,怎麽能沒有情侶裝、母子裝呢?

她給自己設計的這件長裙,去掉了繁瑣的設計,真正的化繁為簡,沒有任何外帶的修飾,單純的白色綢緞麵料,波光溢彩,領口處,用銀線繡和顧邑、顧綏安同樣的元素。

穿上之後,虞嵐感覺脖間有點兒空。

想了想,從寶石盒子裏,找出一套紅色的飾品戴上,這才滿意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點頭。

外間,兩位男性已經等得有些困頓。

顧綏安更是悄悄打了個哈欠,練習題買得太多,想要做完,得用大量的時間,於是晚睡又早起,這會兒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突然,衣帽間的門“哢噠”一聲,打破他的瞌睡蟲。

虞嵐從裏麵走出來。

父子二人同時抬頭看過去。

那一刻應該怎麽形容呢,潔白的天使露出真實的麵貌,足間點著雪白的雲朵,踏著祥氣而來,一顰一笑都是那麽溫柔,以至於顧綏安很久以後還能記起那副畫麵。

他想,他終於知道他爸為什麽娶虞嵐了。

男人,也是看臉的。

可惜,天使一開口,就落入了凡塵:“怎麽樣,好看吧?”

簡約的白裙,線條流暢,勾勒出漂亮緊實的腰肢,細細的肩帶掛在肩頭,領口開的比較大,露出略起伏的山峰,加之女人皮膚白,那一套雕刻華麗的白金首飾,搭配血紅色寶石,襯得膚如凝脂,美顏不可方物。

顧邑眸色深沉,片刻後點頭:“好看。”

好看到,他剛才都移不開眼睛。

不過,他提醒道:“今天晚上有雪,會大幅度降溫,你隻穿這一件可能會冷。”

“沒事,我在外麵穿一件大衣。”

顧邑搖搖頭:“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給你挑。”

虞嵐詫異挑起一邊的眉毛,她居然不知道老男人還有這種本事,想來也是,看他平日的衣品,的確很出眾:“好啊,你幫我挑吧。”

顧邑便將手機交到女人的手中,走進衣帽間。

原本屬於他的衣帽間,現在早就被女人的衣服給占據,四麵環繞,幾乎沒有餘隙。買房子的時候,他還覺得衣帽間太大,浪費空間,如今才慶幸,幸好沒有改掉。

他打開衣櫥,在裏麵仔細地挑選,最後拿出一件銀色的小短褂。

可以遮住胳膊和肩背。

“這件吧,顏色很搭。”

搭嗎?

虞嵐半是懷疑地半是推脫地換上,結果發現的確很好看,關鍵是不用擔心冷風往身上灌,不由得誇讚:“你眼光真好。”

顧邑笑了笑,接受了誇讚。

一家口到達老宅時,廚師已經開始做飯,顧瑤正陪著顧老夫人聊天。

以往二房也會過來,但如今兩房鬧得僵硬,顧老夫人直接讓人去傳話,讓他們不用過來了。

不說顧昌順多麽生氣,大房的幾人卻是很自在。虞嵐第一次見到顧瑤的丈夫,是個比較長袖善舞的男人,說話辦事都比較活絡,顧老夫人看起來對這個女婿很滿意。

不過這位麵對自己的大舅子時,就有些緊張了,短暫打了幾聲招呼,就離開去廚房幫忙。

聽說,他給顧老夫人帶來了大補的食材,不放心,所以要親自去看著。

虞嵐忍不住歎氣。

顧邑側頭看她:“怎麽了?”

“卷,太卷了,本來以為我已經很厲害了,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更拚。”

比如她頂多就是對顧老夫人說幾句好話,俗稱表麵功夫,像顧瑤丈夫這樣事事親力親為的,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反正虞嵐自詡做不到。

怪不得人家能得到顧老夫人喜歡呢,聽說顧老夫人經常往那兒送東西,簡直把這個女婿當做了親生兒子。

顧邑摸了摸她的頭:“你做的也很好。”

那邊,看到人到了,顧老夫人趕緊招招手:“來了,坐下吧。”

虞嵐立刻揚起笑容,順手把禮物交給傭人,走過去後對上顧瑤的目光,對方看見她不知為何有些尷尬,她也沒有當回事,轉而對著顧老夫人恭喜:“媽,新年快樂啊。”

“有什麽好的,白長年紀。”

顧老夫人擺擺手,不是多歡喜。

不過虞嵐一句話,又讓她喜笑顏開:“對於別人來說是長年紀,對於媽來說那可是增添魅力。”

“哎喲,你這嘴啊,嗬嗬嗬。”

不管什麽年紀的女人,都喜歡別人誇自己好看,顧老夫人有點兒年紀焦慮,就是覺得自己隨著年紀增長會人老珠黃。

如今聽到虞嵐的話,發現是自己想差了。

人都會老,而有的人的老隻會增加皺紋,有的人的老卻是增加閱曆和經驗,仿佛一杯紅酒,愈久彌香。

做前者還是後者,決定權在自己的手上。

廚房的菜做好,顧家女婿親自端菜拿餐具,熱情又好客,因為是元旦,公曆一年的結束,新一年的開始,老宅的廚子卯足勁表現,足足做了二十八道菜。

等到顧老夫人先動了第一筷子,其他小輩才隨著夾菜,偶爾聊一聊大家的近況,讓長輩放心。

顧老夫人難免又提起孩子的事情。

顧瑤和丈夫丁克,這麽多年催也催不動,也懶得催,倒是顧邑和虞嵐還能催一催。

怕顧綏安擔心,顧老夫人還安慰他:“有個弟弟妹妹,以後還能幫襯著點,多好。”

其實是她多想了。

心理年齡十七歲的顧綏安,不至於像小孩子一樣,擔心二胎會搶走父母的關心,如果可以,他還想著幫忙照顧弟弟妹妹。

虞嵐趕快用別的話題岔了過去。

當天晚上吃完飯,一家人沒有留宿,又回到東山。

時間不早了,顧綏安道晚安後便先回房間睡覺,虞嵐卻沒有多少睡意,她秋後算賬:“剛才你媽說孩子的事情,你怎麽不出聲。”

顧邑淡淡道:“我也想知道你的想法。”

什麽啊,虞嵐臉色紅了紅,不過很快冷靜下來。

從一開始她就堅持不要孩子,虞嵐對自己認知很清楚,她不是特別喜歡孩子的那一類人,尤其這個孩子需要她生,遭罪不說,孩子生下來後便不可能不管,勢必要花費大量時間金錢。

她很自私,不願意再多承擔一個責任。

哪怕顧邑想要孩子……虞嵐還是不想妥協。

心情突然變得有些沉重,她抬頭看向麵對而站的男人:“方便聊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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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臥室的陽台上擱置著木桌椅,顧邑出去一趟,再回來,拿了一瓶紅酒。

“喝點?”

虞嵐搖頭,搖到一半想起現在的情況,又換成點頭。

說不定,這是她最後一次能喝到這樣貴的酒了。

開瓶前,下意識看了一眼生產日期,居然是九七年的。

不知怎麽,她一下子就想起那次,她問他有沒有自己生日出場的酒。

以前酒櫃裏沒有,現在卻突然有了,不用想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更難過了。

顧邑給她倒完酒後,虞嵐端起來一飲而盡。

苦澀的紅酒劃過喉嚨,很快,白皙的臉頰便染上血色,紅酒不能喝的太快,否則反上來的酒勁會讓人醉酒,可此刻,她卻需要借著酒勁開口:“你喜歡孩子嗎?”

顧邑不明所思,實話實說,“還可以。”

聽到虞嵐耳中,則是喜歡、想要孩子,正正契合了顧老夫人的意思,怪不得在老宅,他什麽也沒有說。

虞嵐清醒了點兒。

這樣也好,她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了?從她穿越過來,便時刻為這一天準備著:“那份協議我弄丟了,你的還在嗎,我想複印一份。”

顧邑醒酒的動作停住,皺眉朝她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