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離婚的第十四天。

楚觀南冷冷俯視著安饒,眼底黑沉一片。

“裏麵有點錢,拿去還你父親的債務。”

半晌,又低聲道:“密碼是你生日。”

安饒愣了下,緩緩坐起身子,望著手中的銀行卡,又看向楚觀南。

給他卡讓他還錢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張卡的密碼竟然是他的生日。

楚觀南沒再說什麽,闊步離開了客廳轉進了廚房。

安饒下了一個該銀行的APP,輸入卡後望著密碼欄陷入沉思。

是自己的生日還是原主的生日?

但他不知道原主生日是什麽時候,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APP進入了個人主頁。

餘額:2000、0000元;

開戶人姓名:楚觀南;

開戶日期:2022.8.04;

是楚觀南帶他買衣服那天新開的賬戶。

安饒的手微微顫抖,他爸雖然是個小富豪沒錯,可供他支配的錢也就五十來萬,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

有了這筆錢,他就可以甩掉原主那個吸血鬼父親,也可以無視一切黑粉的嘲諷謾罵,也不用繼續在楚觀南麵前裝乖,他可以自由地尋找屬於自己的夢想,可以環遊世界,可以買一輛房車走遍大江南北。

但是……

安饒攥緊了手中的銀行卡,眉間揉皺。

半晌,他抬頭向廚房的方向喊道:“你每年賺那麽多錢就給我兩千萬?摳死你算了,我才不稀罕。”

說完,他將銀行卡拍在茶幾上,戴上棒球帽出了門。

安饒來到公園裏的一處涼亭,翻出那些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循著號碼撥了過去。

對方就像一直守在電話旁,隻響了一聲就被火速接起來。

“是饒饒麽,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對方的聲音蒼老嘶啞,卻掩飾不住語氣中的喜悅。

安饒沒心情和他敘舊,本來他對自己來說也不過是個麵都沒見過的陌生人。

安饒開門見山:“在哪,出來見一麵。”

對方小心翼翼問道:“你身邊沒有債主吧。”

安饒深吸一口氣:“沒有,我在市中心的海軍公園等你。”

夜色漸濃,一道瘦小的身影佝僂著腰,東張西望地出現在公園門口。

安饒等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到天黑這人才敢露麵,看來確實被債主嚇怕了。

“饒饒,好久沒見了。”那個身影語氣裏滿是激動。

安饒抬眼打量了他一番。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老年男人,穿著髒兮兮的外套,上麵還有某個工廠的標誌,腳蹬一雙破舊球鞋,褲子的膝蓋處已經磨損得發白,瘦削的臉頰上寫滿滄桑,像大街上的拾荒者。

他小心翼翼地在安饒身邊坐下,視線還一直緊緊凝視著安饒的臉。

“饒饒,爸爸很想你。”男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抱一抱兒子,但手卻忽然停在半空,慢慢縮了回去。

見安饒始終不說話,男人歎了口氣,苦笑一聲:“爸爸知道對不起你,害你跟我受連累,那麽多人在網上罵你。”

安饒不太想聽這種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世界上最不可原諒的事就是明知故犯。

“你知道對不起我,還要去賭。”安饒冷笑一聲,目光停在池塘中那尾嬌豔的荷花上。

男人倉皇地低下頭,連說了好幾個對不起。

安饒伸出手:“把你所有的欠條都給我。”

男人愣了下,連忙道:“算了饒饒,爸爸也想通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事就不用你管了,大不了,我把這條命給他們。”

“他們要你一條命有什麽用,欠條給我,所有的。”

男人咽了口唾沫,良久,才顫巍巍從口袋裏掏出厚厚一遝欠條遞過去。

安饒拿過欠條數了數,一共十二張,加起來三百五十萬。

他皺起眉頭:“沒了?”

“沒了。”男人說話的時候始終小心翼翼,不敢抬頭看兒子的表情。

“不是說一共一千二百萬?”

“本金三百五十萬,利息……八百五十萬。”男人嚅嚅道。

安饒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七分利,比銀行高出四十個百分點,簽這種貸款的人是傻子麽。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想想你的家人為你吃了多少苦。”安饒收好欠條,起身離開了公園。

夜色中,狼狽的男人久久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忽然雙手捂住臉,身體不住地顫抖。

回到家,飯菜的香氣彌漫在屋內。

安饒摘下帽子走到餐桌前看了眼,四菜一湯,還有一杯鮮榨的梨汁。

他坐在餐桌前,默默將飯菜一口一口吃幹淨,然後找出那遝欠條一張一張仔細觀察。

他發現,所有的借貸方都來自一間名叫金哲惠的夜總會。

安饒去網上查了下這間夜總會,它背後的「雙木集團」是一家做風投的公司,老總叫林昌明,而且這個林昌明手下不止這一間公司,在緬甸還有一家昌世集團,主營娛樂行業。

在緬甸開設娛樂公司,除了當地不受法律製約的博彩行業,安饒想不出還有什麽娛樂產業是能在緬甸這種國家大放異彩。

而雙木集團這兩年投資了很多電影、電視劇、畫廊等。

但投資最多的還是金哲惠夜總會。這間夜總會在明星圈裏極有名氣,高消費高水準,不管是十八線愛豆還是頂流巨星,幾乎每個人都涉足於此。

安饒漫不經心摩挲著手指,良久,他從網上找到這間夜總會的電話,預約了包間。

他去了二樓臥室,見楚觀南已經睡下,而那張被自己放在茶幾上的銀行卡此時卻來到了自己的電腦旁。

望著那張銀行卡,良久,安饒拿起卡,輕輕親了下卡麵:“借用一下,馬上還你。”

他戴上帽子口罩打了出租車來到金哲惠。

這間夜總會十分隱蔽,要先從地下停車場進去,看到一道很小的電梯門後,下負二層才能看到金哲惠的大門。

一進門,一排衣著暴露的兔女郎整齊站一排,齊刷刷鞠躬:

“客人晚好,歡迎來到天使的棲息地,金哲惠歡迎您——”

安饒壓低帽簷,低聲道:“我預約了包間。”

馬上就有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迎上來,他領著安饒往包間走,時不時悄悄打量他一番:

“客人您很麵熟啊,以前來過我們家?”

安饒沒出聲。

“您是藝人吧,看您氣質不同一般人,我們家經常有藝人來玩的。”西裝男繼續喋喋不休道。

安饒還是不出聲。

“客人您今晚想玩點什麽,如果是唱歌的話,我們這裏有很多陪唱陪玩,您可以帶一個您喜歡的陪您度過美好一夜。”

安饒終於打斷他,低聲笑道:“想唱歌的話我去哪個KTV不行。”

西裝男愕然,接著心領神會地笑了:“明白了,客人跟我這邊走。”

西裝男帶著安饒進了一個很小的房間,接著他按下開關,房間裏的壁畫瞬間向兩旁打開。

後麵是一條昏暗狹長的走廊,走廊裏嵌了一扇棗紅色布藝大門,門口站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

幾人交頭接耳一番,點點頭,抬手推開布藝大門:

“客人這邊請。”

門一開,濃烈的煙味撲麵而來,即使隔著口罩也嗆人得很。

安饒捏了捏口罩,將帽簷壓低。

手指悄悄摸到手機,按下「共享」鍵。

門內簡直是另一番世界。

煙霧繚繞中,百十號人圍作一團,幾張形狀各異的桌子擺放在不同位置,最中間的是一張圓形大桌,四個男人各占一個方位,麵前擺著撲克牌和各種顏色的籌碼。

果然沒猜錯,金哲惠打著夜總會的名號,實則還幹著地下賭場的勾當。

剛才那個西裝男畢恭畢敬跟上來:“客人您想玩什麽,麻將牌九還是梭哈。”

安饒低聲道:“麻將。”

西裝男立馬和旁邊一個服務生低頭耳語了幾句,服務生點點頭,看了安饒一眼後離開了現場。

安饒跟著西裝男來到麻將桌前坐下,緊接著,三個衣著各異的男人也跟著坐下來。

西裝男鞠了一躬,笑道:“首先我要說明規則,在開始前,各位要把所有電子設備上交,不得拍照。第二,不得暴力破壞現場設施,最後,我們場子籌碼規定二十萬一把,莊家翻倍,如果各位明白規則,請先簽下這份保證書。”

四張紙擺在四人麵前,其餘三人不假思索提筆就寫,隻有安饒,稍微猶豫一會兒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安饒掏出自己的手機,半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然後把手機交給了西裝男。

換了籌碼後,第一把,是對麵的男人做莊,他似乎運氣很好,第一把就天胡自摸,按照規定,剩下三人需要一人給他四十萬。

隨著麻將機洗牌的聲音,安饒的手放在桌麵,輕輕感受著桌麵下的震動。

這一把輪到安饒做莊,同樣的,如果他贏了別人需要一人給他四十萬,如果他輸了,需要給其他人一人四十萬。

安饒其實沒打過麻將,但他知道麻將胡牌公式以及一些基本規則,縱然他對麻將很陌生,但也能看出來他現在手中這副牌爛到人神共憤,幾乎沒有贏的局麵。

但他沒有按部就班地打,拆了幾組看似連貫的牌,最後竟然真的被他力挽狂瀾,接下來隻要給他來張九條或六條他就可以胡牌。

他看了眼桌上已經打出來的牌,大概算了下其餘三人會胡什麽花色。

他現在手中有一張多餘的幺雞,而他下家胡的是筒,對麵是字,上家也是筒,也就是說,隻要他打出手中的幺雞就絕對不會點炮。

不假思索,他直接將幺雞拍在桌上。

“胡了!”對麵三人齊刷刷道。

一炮三響,所有人都胡幺雞?開玩笑呢?

安饒看了眼他們的牌,確實都胡幺雞。

也就是說,他這一把就輸出去一百二十萬。

他的視線在每個人倒下的牌中劃過,最後落在桌子中央已經打出的牌堆上。

對麵的男人牌裏有三張九筒,桌子上也有一張被打出去的九筒,以及自己的牌裏,還有一張九筒。

一副麻將會有五張九筒麽?

而且,放著杠不要,怕不是後麵補的九筒吧。

安饒冷笑一聲,悄悄將自己牌中的九筒按下去。

“給錢給錢!”對麵三人急不可耐地叫囂著,臉上笑成了牡丹花。

安饒攥著手中僅剩的一點籌碼,臉色暗了暗。

西裝男看著安饒很是為難半天不動,料想到他肯定是沒錢了,笑眯眯湊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

“客人,如果您現在身上資金不夠,我們場子裏有專門負責貸款的工作人員,需要我幫您喊過來麽?”

安饒點點頭:“喊來吧。”

貸款工作人員遞來一張借條保證書,上麵明確寫著收取本金百分之三十的利息,超過一年按倍數增長。

百分之三十的利息乍一聽不是很多,比如十塊錢要付三塊錢的利息,但陷阱就在後麵那條「超過一年按倍數增長」上。

也就是說,第二年開始就要以百分之六十的利息計算,第三年百分之九十,好家夥,真就有傻子會簽。

安饒想起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

西裝男見安饒遲遲未動筆,口舌**之:“客人我看您好像是哪個明星,明星來錢還不快嘛,幾百萬對您來說那就是九牛一毛。”

安饒笑笑,提筆,筆尖剛落到紙上——

身後的大門「嘭」的一聲響起。

“快走快走!有警察來了!”一個服務生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滑跪擦著地磚來到人群中。

在場人一聽,錢也不要了,著急忙慌站起身,驚叫著如一窩蜂般湧出賭場。

西裝男慌得到處亂竄,最後視線落在窗台。

他跳上窗台將窗簾扯下來,著急忙慌往賭桌上蓋。

但為時已晚。

一幫警察破門而入,對著現場還沒來得及跑路的賭徒大喝一聲:“不許動!雙手抱頭去牆角蹲著!”

西裝男哆哆嗦嗦抱著頭躲到牆角蹲好,心裏暗罵是哪個賤人報了警。

安饒笑笑,在一片混亂中,他找到自己的手機打開,屏幕上是一個小時前發起的位置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