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離婚的第十五天。

警察局裏哀嚎連天,隻有安饒這邊嫻靜的如同美好的下午茶時間。

他靜靜坐在警察為他特別準備的軟沙發上,呷一口熱茶。

“感謝您為我們提供線索,金哲惠開設地下賭場這件事我們早就有所耳聞,去了幾次也沒找到證據,沒想到他們的賭場位置這麽隱蔽,這下可算是了結了我一樁心事。”

“我覺得你們可以繼續查。”安饒笑道。

“這個您放心,我們現在正順藤摸瓜調查金哲惠背後的大魚,我相信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安饒點點頭:“如果沒什麽事,那我先回去。”

“好的好的,您請回。”警察起身熱情要把他送出門。

“但我還是想提醒您一句,雖然您釣魚執法為我們工作提供了便利,但千萬不要沾上賭博,他們這些開賭場的都有自己的老千係統,就像您今晚玩的麻將,洗牌方式很特殊,那些一起玩的都是他們場子裏的操盤手,他們想要什麽牌就有什麽牌,和他們玩,就是賭神來了也贏不了”

安饒點點頭,想起桌上那不合常理的五張九筒(一副麻將各種花色隻有四張),笑了:“謝謝提醒。”

離開筆錄室,安饒聽著隔壁審訊室傳來警察的怒吼聲,想到這些利用肮髒手段逼人簽下霸王高利貸的無良放貸人,想象著他們悔不當初的臉,心情十分愉悅。

隻是一個奇怪的字眼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停下腳步,透過審訊室門上的小窗戶看進去——

西裝男戴著銬子坐在小板凳上,哭哭啼啼交代著他們的犯罪過程。

“對,就是安饒,那個明星嘛。”

警察:“快說!”

西裝男吸了吸鼻子,陷入回憶。

現在的娛樂圈不比當年,沒錢沒勢沒運氣基本不可能出頭,原主安饒也是一樣。

他懷揣明星夢,花光家裏所有積蓄做練習生,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大展宏圖。

他從小沒媽,父親在一家工廠打工,賺得不夠花的。眼看著同團其他練習生都被大公司簽走,最後隻剩下原主,練習生一做就是三年。

他是最努力的一個,也經常被老師誇天賦異稟,可就是這樣的人,卻遲遲沒有公司願意簽他。

後來他明白了,是因為金錢方麵打點得不夠。

父親聽說這件事,想盡辦法幫兒子弄錢,為了兒子可笑且難以實現的夢想,白天在工廠給芭比娃娃縫頭發,晚上去夜總會打掃衛生。

有一天,夜總會的領班找到他,說可以想辦法幫他弄錢。

還說,賭博是來錢最快的方式,並且還假裝熱心手把手教他玩撲克麻將。

賺錢心切的父親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個天大的陷阱,一頭紮了進去,最後被逼著簽下了高利貸,從三百萬生生滾到了一千多萬,最終,紙包不住火,隻好和兒子坦白。

但他沒有說是為了兒子才去賭,他不希望兒子有負擔。

原主為他還了一百多萬的賭債,但這遠遠不夠。

安饒默默聽著,忽然想起自己對那個男人說的那句「你命不值錢別人要了有什麽用」。

即便被這樣羞辱,但那個男人還是沒有說出實情。

他真的很愛原主,為了原主的夢想竭盡所能,隻是用錯了方式。

夜風揚起頭發,吹散了白天的燥熱。

安饒獨自一人走在空無人煙的大街,路燈將他的影子斜斜拉長,同時投出了另外一道身影。

他抬起頭,一個衣著襤褸的男人站在他麵前,手裏還提了隻紅色塑料袋。

得知了消息,他第一時間跑到了警局。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手指摩挲著塑料袋:“我剛接到了警局的電話,說放高利貸的已經伏法認罪,然後那筆錢,我隻需要還清本金就行。”

安饒看著他,沒動。

“你已經幫我還了很多,還剩幾萬,我努努力,爭取今年,咱們一起過個好年。”

半晌,男人將手中的袋子遞過去:“爸爸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烤鴨,有點涼了,你回家熱一熱再吃。”

安饒望著那隻塑料袋,黑夜中,嘴角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不一起吃麽?”

男人倏然瞪大眼睛,路燈映照出他泛紅的眼睛,以及從眼底不斷淤積的水光。

他激動地點頭似搗蒜:“好,一起吃,一起吃。”

這是安饒第一次來到原主父親的住所。

一排低矮老舊小屋中的其中一間,歲月打磨了斑駁的痕跡,破舊的不像樣,整間屋裏隻有一張床一個灶台。

原主父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沒想到你會來,沒來得及收拾。”

安饒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就看著男人忙前忙後切烤鴨,準備蘸料。

安饒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在商場運籌帷幄叱吒風雲的男人,他什麽都好,厲害得很,就是不知道自己愛吃什麽。

安饒咬著烤鴨,有些油乎乎的,不是很好吃,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往下咽。

父親看著安饒的臉,欣喜透過眼底流露出來。

“你和那個楚觀南結婚後,爸爸就沒見過你了,過得怎麽樣,他對你好不好。”

“挺好的。”安饒隨口道。

“那就好。”一句那就好,透露出一個父親對兒子真切的關心。

“爸爸還看了你參加的綜藝節目,我兒子真的很厲害。”

一個連智能手機都沒有的老頭子,在網吧待了好幾天學習怎麽發彈幕,然後借別人手機發了條:

【安饒最棒。】

“爸爸可以抱你一下麽?”男人忽然道。

安饒放下烤鴨,張開雙臂。

男人霎時間老淚縱橫,一把撲進兒子懷裏,失聲痛哭。

“我知道你這些年很辛苦,我也不能為你做什麽,是我沒用,我經常在想,你或許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這個沒出息的父親。”

安饒抬眼,望著頭頂烏黑的吊燈。

原來原主,也是拿了最爛的劇本,然後也在盡全力演繹好這部爛劇。

男人哽咽著:“真的,我都不敢跟你說,你其實,不是我生的,是我撿來的。”

「吧嗒」,腦海中的某根弦忽然斷開了。

原主不是這個男人親生的?

“我因為身體原因不能生育,又沒錢,妻子就離開我和別人結了婚,本來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了,但就在這個時候,我在一條小巷子裏看到了瑟瑟發抖的你。本來想一邊養著你一邊幫你找家人,但沒想到,這一養就是十幾年。”

“那,找到我的親生父母了麽。”安饒問道。

聽到這句話,男人明顯有些失落,他搖搖頭:“你當時太小了,什麽也不記得,也沒留下任何線索,但你要是想回親生父母那邊,我……我再幫你找找。”

安饒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三點多。

他站起身:“盡力而為吧,我先回去了。”

男人忙起身跟著往外送,那句「有空常回家看看」卻怎麽也說不出口,畢竟他不是自己親生的,也畢竟,他這些年為了自己的賭債失去了太多。

低矮的門框需要安饒微微低頭,他站在門口,回頭看著依依不舍扒著門框目送他的男人,忽然笑了:

“你知道麽,不是隻有血緣關係的人才叫親人。”

男人眨眨眼,手指緊緊摳在木頭門框裏。

“那我走了,有時間會再來看你,爸爸。”

男人猛地直起身子,渾濁的瞳孔中水光點點。

「爸爸」二字,真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語言。

第二天,微博服務器癱瘓了。

兩條熱搜後邊掛著「爆」的標誌穩占熱搜榜第一。

#金哲惠地下賭場 雙木集團#

#安饒父親被騙賭博#

警方連夜調查了金哲惠所有的賬目以及借貸人信息。

追痕溯源,發現所有投資均來源於雙木集團,而雙木集團底下又牽扯到大大小小許多娛樂公司,集團老總林昌明被緊急請去喝茶。

眼尖的網友發現了端倪:

【臥槽,雙木集團不就是林景溪他家的公司嘛!】

【安饒和林景溪以前是同團,關係一直不好,林景溪家的公司又涉嫌違法放貸,其中一個借貸人就是安饒他爸,你品,你細品。】

【溪寶很單純,他真的什麽也不懂好吧,他家人違法牽扯他幹嘛。】

【對啊,調查結果都沒出,說不定就是烏龍,大家別急著吵,等結果吧。】

【好家夥,安饒他爸欠債你們說父債子償,林景溪他爸犯法你們說禍不及他人,雙重標準是吧。】

【不管怎麽說,安饒他爸賭博是板上釘釘的事吧,這有什麽可洗的。】

【安饒:法治咖的帽子我摘下來啦!欸還沒摘呢。】

安饒睡前忘了給手機調靜音,導致他三點多才睡下,七點就被無休止的微博提示音吵了起來。

他摸過手機看了眼,無數私信滿天飛:

【是你這個雜碎舉報了溪溪家的公司吧,以為自己是什麽懸壺濟世的大聖人是吧。】

【吐了,滾出娛樂圈!】

安饒心道這些粉絲還難得聰明一次。

被吵得全無睡意,他起身洗漱下樓,剛好碰見楚觀南從外麵晨跑回來。

“老公,我去給你準備早餐。”安饒嬌滴滴一聲,實則心裏在想。

他把林景溪推上了風口浪尖,現在楚觀南肯定很煩他了吧。

果不其然,楚觀南對他視若無睹,換了衣服走進廚房著手準備早餐。

兩人沉默地吃完早餐,楚觀南洗了澡換了衣服要出門。

安饒喊住他:“老公你要去哪,帶我一個嘛——”

“去找林景溪。”楚觀南可沒有帶他一個的意思,說完這句話走出了家門。

果然,現在林景溪被千夫所指肯定很難受,作為林景溪的頭號粉絲自然是當仁不讓趕緊過去安慰一番。

林景溪家的豪宅——

“好了景溪,別難過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伯父隻是過去接受調查,又沒說一定是他做的,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沈懿摟著人柔聲細語地安慰道。

林景溪窩在沈懿懷裏,眼圈通紅,語氣很是委屈:“現在好多人都說是我故意整安饒,我真的沒這麽做過。”

沈懿趕緊拍著後背安慰道:“我當然知道,我們景溪是全世界最單純善良的人。”

話音剛落,門鈴聲響起。

沈懿擦了擦林景溪掛著淚珠兒的眼睛,輕聲道:“乖乖坐著,我去開門。”

打開門,外麵站著的是他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男人——楚觀南。

“你來做什麽。”沈懿壓低聲音,語氣暗含怒火。

楚觀南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繞開他進了門,看到沙發上的林景溪。

林景溪見到來人,立馬起身委屈地喊了聲:“觀南哥……我……”

按照劇情,接下來楚觀南肯定要安慰一句「不用說了,我相信你」。

他凝視林景溪許久,冷冷開口:“我不清楚事情原委,網上都在說是安饒曝光你父親的公司,或許你現在對他很不滿,但希望你不要找他麻煩,就這樣。”

林景溪仿佛一隻被捏住脖子的鴨子,本來滾在嘴裏的委屈卻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很清楚,楚觀南雖然語氣平和,但絕對不是同他打商量。

而是威脅。

楚觀南似乎是個行動派,說完了他想說的,也不管對方有什麽反應,轉身離開了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