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離婚的第四十五天。

自打安饒說出已經結婚的事, 整場宴會中伊西多沒有再說一句話。

用過午餐,伊西多帶著安饒參觀他的房間,楚觀南被王妃拖住, 繼續聽她喋喋不休。

這孩子不知怎麽回事,比起剛才的熱絡,現在沉默的像塊石頭。

伊西多的臥室幹淨整潔, 平民化的家具陳設透著溫馨感。

安饒好奇地看了一圈,在桌上看到了一架立式相框。

照片中是年輕的王妃抱著四五歲的伊西多小王子, 笑得甜美可愛,旁邊還站著滿臉溫柔的國王。

忽然覺得,就算是萬人矚目高高在上的皇室,撇去高貴的身份後, 本質還是溫馨幸福的一家人。

“你媽媽年輕時好漂亮,看來你遺傳她多一點。”安饒喃喃著,視線落在一旁的禿頭國王身上, 暗暗擔憂伊西多頭發未來的命運。

“她人很不錯吧。”伊西多終於開口說了話。

“嗯, 非常和善親民。”

“因為她是平民出身, 年輕時吃過很多苦, 所以她能切身體會普通民眾的感受, 她的國民支持人氣很高哦。”

安饒點點頭,繼續參觀房間。

伊西多坐在一旁, 手指摩挲著沙發, 良久,低聲問道:

“你結婚的對象……是那個男人麽?”

他稱楚觀南為「那個男人」。

安饒「嗯」了聲。

“那,你愛他麽?”

愛?

難道自己要告訴他是穿書人?

但要說愛, 好像也沒有。

“婚姻當中重要的不是愛, 而是對方是否適合自己。”安饒摸了摸桌上那隻小金鳥擺件, 唇角是淡淡笑意,“**能維持多久呢,你說對吧。”

他希望這個孩子能知難而退,或者說好好考慮下自己的心意。

雖然他沒明著表達,但情緒太過明顯,安饒也猜出來了,他龐大的愛慕後宮軍團裏多了個了不起的人物。

伊西多沉默半晌,輕輕吐了口氣。

他起身:“我去和母親說點事,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說罷,走出去關上大門。

安饒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窗口。

放眼望去,幾萬英畝的巨大園林無一不彰顯希爾曼宮的豪華與貴氣。

應該會有很多人夢想嫁進皇室吧,不管幸不幸福,衣食無憂總歸有保障。

一隻白色的小鳥忽然落在窗台,它用短喙梳理著羽毛,半晌,抬頭看著安饒。

小腦袋一歪,可愛地「啾啾」兩聲。

安饒伸出手想摸摸這隻小可愛,結果過度謹慎的性格驅使小鳥一下子揚起翅膀,自由地奔向偌大園林。

小鳥真幸福,自由自在的,可以跟隨風去到任何地方。

安饒深吸一口氣,趁著沒人在場,慵懶地舒展開手臂伸個懶腰。

他仰倒在沙發中,望著窗外漸漸泛紅的天際,忽然有點困了。

一分鍾、兩分鍾……

他沉沉閉上了眼睛。

……

“伊西多你不能這樣!像什麽樣子,快把門打開!”

倏然間,密密麻麻的爭吵聲傳入耳中。

安饒緩緩睜開眼。

月色透過窗戶飛進來。

已經晚上了啊。

已經晚上了?!

他一個激靈彈起來,疾步走向門口。

“母親我為什麽不能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你就非要阻止我麽?”伊西多清冷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問題不在這,你先把門打開。”王妃的聲音漫著一絲哭腔。

安饒疑惑地拉動門把手。

“哢嚓哢嚓。”

門被反鎖了。

緊接著,VJ們的聲音傳來:“殿下,您先把門打開,咱們有話好好說。”

安饒又拉動下門把手試了試。

他被反鎖在這個房間裏。

是誰幹的,伊西多?

他敲了敲門,門外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安,很抱歉對你這麽做,但我有自己的想法,請你別害怕,在裏麵乖乖等著。”

我靠!

安饒第一次罵了髒話。

感情是這孩子把他關在這打算來個囚禁Play?

論長相,他自認不是什麽天仙下凡,可這些人就像魔怔了一樣,無論是幼兒園為了爭奪他去自己班級而大打出手的老師,還是在機場糾纏不休的大叔和電腦城小哥,以及那張叫囂著不答應他就從樓上跳下去的瘋狂的臉。

這個「人人見我人人愛我」的buff到底什麽時候消失。

恐懼的寒意從腳底蔓延開,後背霎時冰涼一片。

腦海中是學校天台邊緣那張又哭又笑的臉,以及砸下六樓後綻開的殷紅血跡。

毛骨悚然。

“有話好說,先把們打開。”VJ在外麵急色地打轉轉。

“母親您告訴我,為什麽不能。”伊西多的聲音傳來,帶著青春期少年堅定的反抗意蘊。

“他已經結婚了,而且你沒過問他的感受就把他關在這裏,你沒有尊重他,伊西多如果你不想為此丟掉王位,請你現在就把門打開。”

話音剛落,VJ忽然用中文喊了聲:“等等!”

接下來,房門把手劇烈晃動。

安饒向後退了兩步,懵逼使他腦子一片空白。

「哐當」一聲巨響,門內側的把手忽然掉下來砸在地上。

大門自動彈開。

門外,站著楚觀南。

他扶著門框,喘著粗氣,眼神像狼一樣銳利。

握著門把的手滲出鮮血。

他隨手扔掉門把手,疾步走到安饒麵前,拽著他的衣服轉了一圈,從頭頂檢查到腳底。

鮮血順著指尖落在紅毯上,融為一體。

倏然間,另一道腳步聲響起,下一秒,安饒隻覺眼前一黑。

一個高大身影擋在他麵前,抬手將楚觀南推開。

王妃紅唇顫抖,抬手擋住了臉,身體如枯葉般緩緩下墜。

管家見狀趕緊上前扶住她。

伊西多的眼神不再是曾經那般溫柔紳士,他和楚觀南兩人麵對而立,像兩頭餓極了的狼見到斑羚屍體後那般劍拔弩張。

他銀牙暗咬,低聲警告:“這裏是希爾曼宮,如果你不想被侍衛按倒在地,請你離開我的房間。”

楚觀南微微一歪頭,目光冰冷:“讓開。”

“不讓!”伊西多紅著眼睛咆哮道,像一頭發了狂的野獸。

VJ急的也顧不上拍攝了,趕緊擠到兩人中間:“抱歉王子,損壞的門鎖我們會照價賠償,您先冷靜一下好麽,來,跟我做,深呼吸——”

伊西多不耐煩地推開他,另一隻手在身後摸索著,抓到安饒的手後緊緊攥在手裏。

但他卻明顯感受到,那隻手在掙紮。

“我特別相信命運,它給了我萬眾矚目的身份,所以我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都絕不會是巧合,都是命運送給我的禮物。”伊西多揚著頭,語氣倔強高傲。

但眼眶泛著紅,嘴唇也在抖。

安饒麻了。

楚觀南出現時,他對自己冷漠疏離的態度讓自己一度認為書中世界化解了這沒什麽用的人見人愛金手指,但到頭來……

命運令人屈服。

安饒使勁捏著伊西多的手指,對方因為疼痛一鬆手,他趕緊救回自己的可憐小手。

“安,對不起弄疼你了。”伊西多又伸出手試著去抓安饒的手。

安饒背過手。

姿勢不太好看,幹脆雙手插兜。

“你把我關在這想做什麽。”安饒笑問道。

伊西多怔了怔,手指在口袋前劃過,剛放進去半截又抽出來,摸摸領帶又撓撓頭。

看起來非常窘迫。

他長長歎了口氣,身體失了力,雙手垂下:“對不起。”

“我隻是希望你能留下……真的不能住一晚麽?回曼徹斯特很遠的。”

安饒:?

楚觀南:?

VJ&王妃&傭人們:?

隻是住一晚而已,為什麽搞的像是要把自己給囚禁起來一樣?

這什麽王子啊,就這種腦回路?

好好說不行麽?

看到其他人懵逼的表情,伊西多忽的放鬆下來,緊蹙的眉間舒展開。

這樣的說辭,應該是蒙混過去了吧……

安饒看著他細微的動作表情變化,目光裏帶上一絲審視意味。

算了,還是不要拆穿他,大小是個王子,麵子還是得給的。

“原來好客的殿下隻是希望我們住一晚,可以可以完全沒問題!”VJ衝安饒擠眉弄眼一番,嘴角是討好的笑。

楚觀南看了他兩眼,委身撿起地下的門鎖,重新安了回去。

“你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像青春期的小孩一樣,連人家門鎖都給徒手卸了。”

安饒小心翼翼幫楚觀南的傷口塗著藥水。

楚觀南手指縮了下,隨即又展開。

一道血口在掌心蔓延開。

鮮紅血液滴下,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灘。

“抱歉,我輕一點。”安饒湊近幾分,“以前沒做過這種事,下手沒輕沒重。”

楚觀南臉色煞白沒有一點血色,額角碎發被冷汗濡濕。

安饒塗完藥水,剛覆上紗布,楚觀南的手指一下子縮了回去。

“乖哦,不鬧不鬧,馬上就好了——”安饒晃著食指抵在嘴角,語氣柔軟像哄一個不聽話的小朋友。

他輕輕撫平紗布,纏了幾圈,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在手心。

“老公……以後不要再意氣用事了。”他輕輕俯下身子,臉頰貼在那隻纏滿繃帶的手上輕輕蹭了下。

倏然間,他猛地睜大眼睛。

一道溫熱的觸感隔著後背薄薄的襯衫輕輕遊走,從後頸一直劃過脊柱,來到了敏感的腰間地帶。

頭頂,是楚觀南淩亂不穩的氣息。

安饒緩緩抬起頭,那雙黑似落墨的眼眸一動不動凝望著自己。

“老、老公,你餓了吧,我下去問問他們有沒有吃的墊墊肚子。”安饒趕緊站起身。

心髒如擂鼓,喧囂勁鳴。

他剛一轉身,手腕被人拉住,一個重心不穩重重跌向後麵。

緊接著落入堅實硬邦邦的懷抱中。

一隻手伸過來緊緊摟住他的腰,右邊肩膀多了一道重力。

楚觀南紊亂的氣息噴灑在耳際,燙的他不住顫抖。

不要啊這個大反派,這種時候來這麽一出真要命!

“沒有意氣用事。”楚觀南低沉的嗓音騷擾著自己的耳朵。“是經過深思熟慮後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你帶走,無論對方什麽身份。”

“嘭嘭!”心髒驟然跳漏了一拍。

安饒用力縮著身子,屁股懸在半空不敢落下。

“你……你別開玩笑了,這裏又沒有攝像頭。”安饒幹笑兩聲,雙手抵住楚觀南的大腿要往上起。

又被狠狠按下去。

“當著鏡頭,我已經盡力克製了。”楚觀南的聲音夾帶一絲笑意。

安饒眼神開始四處亂看,掌心沁濕一片。

接著,下巴被他攥住,微微一發力,幾乎毫無反抗能力,安饒被迫回過了頭。

滾燙濕潤的舌尖抵開唇齒探進來,攪動著吮吸過口腔每一寸角落。

啊。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理智都被楚觀南強烈的氣息占領,然後一點點撕碎。

腰間忽然一癢,溫熱的手指順著衣服下擺鑽了進來。

濡濕感浸透了皮膚,酥麻感從小腹蔓延開,徹底融化了大腦裏僅存的唯一一點理智。

心髒不會跳了。

“哐當!”

“楚老師,小安,我給你們端晚餐過……”

大門忽然打開,滿臉堆笑的VJ手裏還舉著攝像機。

笑容瞬間戛然而止,爾後愈發擴大。

安饒手忙腳亂坐起來,把衣擺塞進褲子裏,身體滾燙像打翻了小米粥。

楚觀南還保持剛才的動作,他緩緩看向不請自來的VJ,眼底一瞬而過極強的殺意。

“嘿嘿,晚餐我放這兒了,你們繼續,我不打擾。”VJ佝僂著腰退後幾步,像貓和老鼠裏麵的湯姆一樣挑著眉關上了大門。

安饒低著頭:“我,我出去吹吹風,屋裏太悶了。”

說罷,拉開大門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奪門而出。

腦袋還在嗡嗡作響,他沒有目的在宮殿裏亂竄,看到前方有長廊,沒有絲毫猶豫悶頭衝了過去。

一直跑到長廊盡頭,溫柔的月光傾瀉而下。

安饒長長鬆了一口氣,抬起頭。

鬱金香花田被月光塗亮,隱隱透出嬌嫩的粉紅,花田中央,高大卻充滿少年氣的背影靜靜坐在藤椅中間,抬頭看著月亮,清冷寂靜。

他輕輕動了下,旋即轉過頭。

“安……”他愣了下,火速站起身。

安饒笑笑:“這麽晚還不睡?”

伊西多低下頭,手指揉捏著衣擺的邊邊。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對不起,嚇到你了吧……”

安饒點點頭:“沒關係,我都習慣了,比你更瘋狂的大有人在。”

伊西多:他垂下眼睛,金色的睫毛附著一層溫柔月光。

“我高中時候,有男生經常給我寫情書送禮物,還揚言如果我不接受他他就從天台跳下去。”

伊西多皺起眉頭:“然後呢。”

“然後他就跳下去了。”

安饒想起樓底被鮮血染紅的地磚,以及警察過來處理時一拉那人的屍體,像麵團一樣屍首分家的場景。

很長一段時間,那個畫麵就成了無數次在黑夜中驚醒他的夢魘。

所以他一直懷疑,他生活的世界不現實,怎麽會有人瘋狂到這種程度。

伊西多薄唇緊抿,視線落在某處一動不動。

“不過還好,你沒有傷害自己,最起碼我不怕晚上做噩夢。”安饒揚起頭,夜風拂起他額角的碎發。

“喜歡一個人的前提是好好愛惜自己。”

伊西多慢慢抬起頭,碧藍的眼眸像玻璃一樣清澈通透。

“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安饒拍拍他的肩膀,轉過身。

腳步又赫然止住:“對了,生日快樂,伊西多王子。”

伊西多抬起眼睛,水汽朦朧了視線。

他又露出標誌的矜貴微笑:“謝謝,做個好夢。”

翌日,安饒和楚觀南兩人在倫敦逛了半天後,乘上前往曼徹斯特的火車回了學校。

另一邊,導演將節目第三期的視頻剪輯出來後貼到了網上。

這節目以前主打嘉賓感情線,一直在國內拍攝,來回就那些東西,全靠嘉賓發揮自身演技討好觀眾。

但這一次明顯是下了血本,去了國外不說,還帶觀眾參觀了最有名的密室逃脫以及存在於傳說中的亞德蘭公學,第三期視頻剛貼出來沒幾個小時,話題討論量迅速攻占榜首,收視率扶搖直上,遠超其他節目一大截。

就連《我家cp超能幹》也被它狠狠甩在身後。

上課被沒收手機的學生成倍增加,上班被領導抓住扣工資的社畜痛並著快樂。

【Bloodmoon!節目組真的狠行!愛了愛了!】

【哇!這密室的線索真的好少,全靠智商通關,安饒真的好好好聰明!!這智商是我可以見識的麽!】

【護士姐姐好性感!摸摸摸!】

【2333南哥竟然怕蟑螂。】

【饒崽這智商,說實話該不是提前看了劇本吧——】

【楚爺對老婆是真愛了,徒手爬火堆,還是抱下來的,第一次感覺到饒饒如此嬌弱哈哈哈。】

【有劇本,都是演的,他倆沒愛,不信的去搜關鍵詞「下藥」。】

【是是是都是演的,所以最佳男主演什麽時候頒發給我們饒饒寶貝嘛。】

【要你演都演不出來,你最多就是那些跟著無腦叫囂「燒死他」的群演,火一燒躥得比耗子還快。】

當視頻播放到嘉賓們前往亞德蘭進修時:

【天啦嚕我南哥簡直就是校園小說男主標配,這腿,吸溜吸溜。】

【他們在懲戒室裏!親了!我都聽到聲音了!好澀哦!(色)】

【說演的還有事嗎?】

【饒寶寶穿校服太神仙了,嗚嗚嗚這到底是什麽神仙顏值,真想見見他父母長什麽樣。】

【怎麽感覺小慈的鏡頭這麽少,是我想多了麽?】

【你沒想多,黑心咖要什麽鏡頭。】

【啊啊啊有沒有姐妹關注這場堵上名譽的教育之戰,咱們不能輸啊!嘉賓們都頂起來好不好!】

【這個英格瑪真就狗眼看人低,都2202了還搞種族主義那一套,黑人都輪過一輪總統了好嘛。】

【中式教育不能輸!雄起!讓他們看看被五三千錘百煉過的孩子有多了不起!】

【嗚嗚嗚一定要贏啊,這是我們的民族榮耀!】

原本都在關注情愛的彈幕霎時間風雲湧動,滿屏都是:

【賭上民族榮耀,中式教育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