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離了湊合過吧。

翌日, 七點。

“還不起床麽?”

安饒趴在**,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叫他。

他嚐試著動了動身子,渾身一陣酸軟。

果然「新姿勢」不能輕易嚐試。

他勉強睜開眼, 入目便是楚觀南容光煥發的臉。

安饒把臉埋進枕頭裏,不想看他。

“還是說,你想再睡一會兒。”楚觀南坐在他身邊, 深藍色的睡衣鬆鬆垮垮吊在身上,深V領口中間是蓬勃而發的堅硬胸肌。

“起不來, 腰疼。”安饒甕聲甕氣道。

楚觀南笑著搖搖頭,手臂從他身下穿過,一把將人翻轉個麵,另一隻手穿過腿彎, 稍稍發力,安饒便感到身體一陣懸空。

“我抱你去洗漱。”

洗臉刷牙一氣嗬成,楚觀南又把他抱回臥室放好, 拿出吹風機和滾梳, 在他的頭發上左右開弓。

頭一次, 楚觀南還要給他吹個造型, 不知道今天要見什麽重要的人, 搞這麽大陣仗。

安饒被吹煩了,按住他的手:“差不多就行了, 反正出門口罩眼鏡也沒人認得出來。”

楚觀南拂開他的手, 繼續吹,振振有詞的:“別人不注意無所謂,主要是給我看。”

安饒歎了口氣, 抱著雙腿兩眼放空。

吹完頭發, 楚觀南從衣櫃裏拿出一隻手提袋, 從裏麵拿出一件淺藍色的毛衣,展開:

“毛衣織好了,穿穿看合不合身。”

安饒抬眼,看見一件寬鬆的淡藍色高領毛衣,胸前還有幾個深色的菱形圖案,袖子兩側各有一道粗花長扣。

有點驚訝。

他接過毛衣摸了摸,質感柔軟,也不似他之前穿過的羊毛毛衣那麽厚重紮手,非常輕便且軟乎乎的,還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這真的是你織的?”安饒拿毛衣在身上比劃兩下,“該不會是請人織來哄我的吧。”

楚觀南隨手解開安饒的睡衣扣子,然後將毛衣領口撐開,沿頭給他套下去。

“騙你有什麽好處。”

安饒記得以前大學時,舍友也趕著情人節想給女朋友織圍巾來著,折騰了一晚宣布放棄,表示毛衣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

楚觀南竟然給織出來了,本以為他就是三分鍾熱度來著。

毛衣穿上身,柔軟又暖和,領口也刻意開大了些不至於勒脖子。

“喜歡麽?”楚觀南輕聲問道。

安饒揉著胸前柔軟的衣襟,點點頭:“我老公真棒,以後哪天不混娛樂圈了也可以靠織毛衣維持生計。”

“誇人都不會誇。”楚觀南拍拍他的屁股,“去換衣服,吃完早餐出門。”

寬闊的主城大道上,掃雪工人忙著鏟雪撒工業鹽,清理過後的路麵泛著深色的濕潤。

車子都不敢開太快,龜速前進。

楚觀南他們八點鍾出門,兩個小時了還堵在小高速上。

他看了眼手表,眉頭微微蹙起。

安饒昏昏欲睡,嘟噥了句“還有多久到。”

楚觀南將暖氣開小一些,伸手拍拍他的胳膊:“不能睡,現在睡了一會兒下車會很冷。”

安饒眯起眼睛,嘴角綻開昳麗笑容。

這句話在他小時候,媽媽也說過的。

“話說這是往哪開的啊,怎麽越走越偏還上高速了。”

不管他怎麽問,楚觀南永遠都是那句“一會兒就知道了。”

一個小時後,車子終於緩緩駛出了高速,沿著小路往下開,安饒隱隱聽到了火車發動時的嗚嗚聲。

他直起身子看過去,一座嶄新的火車站從樹木掩映中露出了尖尖的房頂。

“火車站?”安饒警惕地看向身邊人,“你不會要把我賣到大山裏吧。”

“你猜對了。”楚觀南微笑道,“就是不知道你這樣的能賣多少錢。”

“哈,你賣我?還不知道是哪一個賣哪一個。”

玩笑間,車子在火車站門口停下,人頭攢動中,安饒隱約看到了一堆熟悉的身影。

一個穿著黑色大棉襖、臉被寒風吹成黑紅色的中年男人扛著紅色大編織袋站在車站出口處東張西望,他腳邊還蹲了一堆小朋友,隻穿單衣,緊緊靠在一起取暖。

這樣的組合引起了旁邊安保人員的注意,正死盯著他們看,懷疑是不是人販子要在這裏中轉。

“陳?陳校長?”安饒揉揉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時,一個臉上掛著鼻涕的小朋友看到了安饒,激動站起身,大喊一聲「安老師」。

隨即,小朋友們全部站起身,踩著破爛的小鞋子穿過人群朝這邊跑過來。

不少人好奇地看過去。

“安老師嗚嗚嗚!我可想死你啦!”一個戴著髒髒毛線帽的小男孩首當其中,一頭撲進安饒懷裏。

安饒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蹲下身子將小孩的帽子往上拉了下,半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小軍?”

隨即而來更多小孩將他團團圍住,抱著他就不撒手。

安饒抵不過十幾個小孩的重量,被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看到網上說有壞人要對你圖謀不軌!所以趁著寒假過來保護你!”小軍攥緊拳頭,滿臉義憤填膺,「圖謀不軌」一詞用得也很微妙。

陳校長扛著幾隻大袋子跌跌撞撞跟過來,臉上還是那副斷了腿後用膠布纏了纏的眼鏡。

“安老師,好久不見。”

“陳校長,你們在這等多久了?”安饒抓過小軍的手,可憐的小孩手凍得冰塊一樣,指節處都是凍瘡。

校長不好意思笑笑:“也沒有很久。”

安饒扭頭看向楚觀南,表情明顯不悅:“他們要來你怎麽不和我說,害人家在寒風裏等這麽久。”

楚觀南尷尬笑笑:“想給你個驚喜。”

安饒搓著孩子們的小手,心疼道:“在候車廳等不就好了,外麵多冷。”

“嘿嘿,因為我們想第一時間見到安老師嘛。”小軍跳著高抱住安饒的腰,忽然想起什麽,從舊舊的小書包裏拽出一隻紅色布袋,“安老師,這是我爺爺讓我帶給你的,你拿回去慢慢吃。”

看著麵前一張張淳樸天真的小臉,安饒做了數個深呼吸才勉強把眼淚憋回去:“我現在叫車,咱們先找個酒店放行李,然後老師請你們吃大餐好不好。”

孩子們「好」字說一半,戛然而止。

小軍:“老師,該不會是你做的吧。”

安饒:“不是。”

“好耶——”

安饒:他叫了輛十二座商務車,剩下的則跟著楚觀南的車,剛好一趟拉走,來到了距離他們進很近的酒店。

小孩子們第一次進城,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車窗上擠滿了滿眼新奇的小臉,過往車輛看到這一幕忍俊不禁。

“你看那座樓好高!”小軍興奮數著,“一、二、三……”

安饒抱著小軍,熱情介紹著城裏的光景。

旁邊坐著李明明,懷裏還抱著他那隻舊舊的足球,他不太會表達感情,隻能透過通紅的小臉揣測他此時激動的心情。

“老師,前麵這個是你的司機麽?”一個小女孩忽然指著楚觀南好奇道。

楚觀南臉色沉了沉。

安饒笑笑:“不是哦。”

楚觀南的臉色這才好了點,想著他接下來那句「他是我老公」,嘴角不自覺漫上一絲笑意。

“他是我的管家。”

楚觀南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殆盡。

小女孩站起身湊到楚觀南臉邊,仔細打量著他,半晌:“這個叔叔我見過的。”

“在電視上麽?”安饒問道。

“不是,在學校裏見過。”

“叔叔沒去過學校,你是不是看錯了呀。”

小女孩篤定地搖搖頭:“絕對見過,我想想……啊對了,就是足球比賽那天,他一個人坐在觀眾席的角落,還戴著墨鏡,但是上次他就是這個發型,應該是他吧。”

楚觀南清了清嗓子,暗示孩子別繼續揭他老底。

安饒笑吟吟的透過後視鏡看著楚觀南的臉:“奇怪,管家先生是什麽時候去的呢,怎麽都不通知我一聲。”

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甜滋滋的。

原來楚觀南老早就開始在意他了。

甚至在通告爆滿的情況下也能抽出時間跑到山溝裏看他。

楚觀南不動聲色,悄悄看一眼後視鏡。

鏡子裏映照出安饒溫柔的笑臉。

楚觀南揚了揚嘴角。

車子開到酒店門口,孩子們一進門,看到如此豪華的陳設構造,驚愕地張大嘴巴:“哇,好漂亮——”

前台服務員見忽然來了這麽群髒兮兮的小泥猴,還以為是過來搗亂的,拿過對講機要通知保安來攆人。

剛舉起來,一隻手伸過來,放下一張身份證:“你好,一間大床房,七間標間。”

前台小姐詫異抬頭。

大眼睛瞬時瞪得比銅鈴還大。

哇!這是安饒麽!

哇塞!好幸運!第一天上班就能看到明星,那他旁邊那位高個子豈不是……

“好的,馬上幫您準備!”

開好房間,待人一走,前台迫不及待拿出手機發微博:

【在酒店偶遇安饒和他支教時的學生們,我我我太激動了!】

底下馬上有人評論:

【他們感情真的好好哦。】

【慕了,我也想見見饒饒本人。】

酒店一二樓是吃飯的地方,安饒帶著孩子們順便在這裏吃了海鮮大餐,還去他家裏看了小貓,去了博物館,又帶著他們去了市體育中心,剛好碰到青訓營的孩子無論刮風下雨也堅持在球場上練習。

李明明蹲在遠處,滿臉豔羨看著他們。

安饒買了熱乎的牛奶分給孩子們,一扭頭,見李明明一動不動望著青訓營的孩子們出神,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不去踢麽?”

李明明回過神,羞澀地搖搖頭:“他們踢得很好,我去了……隻會拖後腿。”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凡事要隻抱七分希望,付出十二分的努力,這樣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覺得可惜,也不會後悔。”

李明明攥緊拳頭,點點頭。

安饒找到他們教練說明來意,教練倒也爽快,興許是看在安饒的麵子上,先簡單教了李明明些基礎規則,然後吹哨示意孩子們停球圍過來。

“今天我們有一位新加入的小帥哥,大家多帶帶他,但是,不能放水哦,我說過吧,放水是對對手最大的不尊重。”

身著整齊劃一隊服的孩子們看著這個穿著破舊單衣的小男孩,眼底隱隱透出一絲不屑。

哪裏來的野路子,會踢球麽?

其實安饒開始也很擔心,畢竟青訓營出來的孩子將來可是要進國家隊的,他們老早就接受過高強度的專業訓練,的確是李明明這些大山裏來的孩子不能比的。

他擔心萬一這一踢直接把李明明的信心踢沒了可怎麽辦。

李明明補了個前鋒的位置,一開始確實很緊張,被對麵幾個假動作一路帶球衝破他家球門。

甚至他隊裏有孩子開始抱怨:“不會踢就別來拖累別人好嘛。”

但安饒的擔憂完全多餘。

李明明就是那種擅於在挫折中成長的類型,前期局勢不利並未影響他的心情,反而越挫越勇,光那股衝勁兒就吊打大半青訓營的孩子,到了下半場,不光挽回上半場損失的分數,甚至可以說直接把對麵按著打。

好家夥,對麵半場下來連球都碰不到。

教練都看傻了,大手一揚:“這……這孩子絕對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啊!這要是再經過專業訓練還了得?”

“這孩子哪個學校的,能不能讓他學校給個名額來咱青訓營?給孩子一個機會,也給國足一個機會。”教練真心實意希望李明明能來。

安饒給教練留了陳校長的聯係方式,讓他直接聯係校長說。

山路崎嶇難走,不知他們來晉城一趟花費了多長時間,可無論多麽難走也一定要堅持下去,這是改變他們命運唯一的機會,但願,都能抓住。

孩子們玩累了,心滿意足回了酒店,好奇地對著浴室裏的花灑研究半天,淋著水快樂打起水仗。

安饒和校長叮囑了幾句後打算打道回府。

剛走到房間門口,手機響了。

他拿出一看,是李叔打來的電話。

安饒剛一接起來,那頭傳來李叔略顯焦急的聲音:“今天有警察上門調查了,楚衛風大概是坐不住了,買了飛美國的機票,今晚十點就走。”

安饒心裏一咯噔。

一旦楚衛風跑到美國去,這邊警察可就真管不到他了。

“警察怎麽說。”

“隻是來調查,但好像沒有確鑿證據也不能抓人,這調查過程太慢了,他們現在已經在樓上收拾東西了。”

安饒沉思片刻,道:“李叔麻煩你想辦法拖住他們,我現在馬上過去。”

李叔叮囑了句注意安全便匆忙掛了電話。

的確是,如果警察找不到確實能證明他買凶殺人的物證,單憑行凶者的口供很難給他定罪。

安饒從隨身背包裏找出楚觀南交給他的U盤,這是唯一能立馬給他定罪的最後底牌,但如果楚衛風真的被定罪,楚觀南難保不會被扣上「蛇鼠一窩」的帽子。

現在容不得自己繼續猶豫了,時針已經指向八,他們馬上就要出門,再晚一點,就真的沒機會了。

安饒敲響隔壁陳校長的房門,將U盤交給他:“陳校長您現在立刻幫我把這個交到警局,我有點事要處理,馬上得走。”

說完,他也顧不得陳校長是什麽反應,疾速跑到電梯口按下按鈕。

與此同時——

房間裏,李明明和吳小軍洗完澡出來,就聽到安老師在門口說什麽警局,他馬上要走。

“安老師要去哪啊?”

“不知道,我們跟上去看看吧。”

“可是校長說過不許我們亂跑。”

吳小軍從老舊書包裏翻出臨走前奶奶塞給他的五十塊錢,堅定攥住:“咱們不是說好要做安老師的貼身保鏢嘛。”

李明明沉思片刻,在房間裏環伺一圈,找到自己的足球掂了掂:“走吧。”

夜幕垂下,霓虹閃爍,兩輛出租車一前一後行駛於寬闊大道。

吳小軍拍拍師傅的車座:“叔叔再快一點,不要跟丟前麵的車。”

師傅詫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這麽小就亂跑,家長都不管的?”

吳小軍振振有詞:“我們已經是大孩子了,我們要保護我們的老師!”

師傅還以為他們又在玩什麽抓人遊戲,無奈地搖搖頭,加大了些油門。

行駛了將近半小時後,車子停在通往楚衛風豪宅前的林蔭小道上,司機說前麵是私人地方,出租車不讓進。

安饒付了錢匆匆下車,沿著小道一路疾奔。

他跑得很急,沒注意到後麵倆小娃娃鬼鬼祟祟一路躲一路趕緊隨其後。

當他跑到豪宅前麵時,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門口,隱蔽的隻開近光燈,俞敏唯正推著楚衛風的輪椅把他往車上抬,後麵還跟著李叔,正絮絮叨叨說些有的沒的試圖拖住他們。

俞敏唯聽不得他囉嗦,不耐煩地推開他進了駕駛室。

隨著車子發動的聲音,安饒看到載著原作者的車正步步向他逼來。

不能讓他們就這麽走了,隻要原作者還是自由身,那麽自己就一天不得安寧。

俞敏唯也看到了路邊的安饒,加快了車速想要繞過去。

一陣疾風呼嘯而過,車速快到令人根本無從反應。

安饒立馬抬腿追過去,但雙腿哪能敵得過四隻輪子。

他邊追邊掏出手機給陳校長打電話,想問問他到警局沒。

俞敏唯透過後視鏡看到被遠遠甩開的安饒,得意笑笑。

可就在這時,前車窗上忽然疾速飛來一道黑影,接著重重砸在車玻璃上,玻璃頓時裂開一圈蜘蛛網。

她驚叫一聲,嚇得趕緊轉動方向盤向一旁駛去,正對上前麵幾顆粗壯大樹,想刹車,但因為車速太快已經刹不住了。

巨大的響聲劃破寂靜黑夜,安饒看到一顆破舊的足球被撞飛十幾米遠,正滾到自己腳邊。

前麵那輛載著原作者的車一頭撞在樹上,車後冒出滾滾濃煙。

緊接著,駕駛室的門打開,俞敏唯跌跌撞撞跑下來,趕緊打開後麵車門把楚衛風往外拖。

“兔崽子!誰讓你們在這踢球的!”俞敏唯衝著黑暗處大喊,聲音尖銳刺耳。

兩個小男孩從黑暗中跑出來,一人拽一個,大喊著:“壞人你想往哪裏逃!”

安饒震驚。

他們倆什麽時候跟來的?

那其他孩子呢?

他忙跑過去,拽過吳小軍的衣服:“誰讓你們來的!”

“老師我是來保護你的!”吳小軍笑著裂開大嘴,少了大門牙看起來憨憨的。

看著孩子們單純質樸的笑臉,安饒所有火氣霎時煙消雲散。

他抱過孩子們,輕聲道謝。

也多虧了李明明一腳神操作逼停了車子,不然他們現在可能已經駛入開往機場的告訴,再也逮不到了。

楚衛風驚魂未定,但因雙腿殘疾隻能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他抬眼看向安饒,眼底是蔓延開殺心的恨意。

安饒垂視著他,忽而勾起嘴角:“好久不見啊沈老師。”

楚衛風倏然瞳孔擴張,嘴唇不住顫抖。

他知道?!

他為什麽知道!

李叔姍姍來遲,從後備箱抬下輪椅,不發一言毫無情緒將楚衛風拉起來放進輪椅,轉身對俞敏唯道:“別跑了,你跑不過警車的。”

她呆呆望著絲毫不反抗的楚衛風,雙腿一軟,直直跌坐在地。

警鈴聲響徹靜謐樹林,紅藍相間的燈光徐徐照亮漆黑深夜。

楚家豪宅裏,警方在樓上忙著對楚衛風的電腦調查取證,李叔為了避嫌帶著倆小孩在院子裏堆雪人,俞敏唯也已經認命,坐在警車裏等待她下一站目的地。

偌大客廳裏,隻剩安饒和楚衛風。

應該說是原作者沈老師。

沈老師低垂著頭,手指無力抵住額角,看起來沒有一點生氣。

“你贏了,你養出這麽多對你忠心耿耿的蠱,我用盡心思機關算盡又有什麽用呢。”

“沈老師說錯了,我不會什麽苗疆蠱術,我隻知道,真心要用同樣的真心來換。”

沈老師冷笑一聲。

“但願你所謂的真心,能夠讓你忘掉手上曾經沾染的鮮血,往後餘生都能睡個安穩覺。”

安饒冷冷看著他,臉上沒什麽表情。

“我不知道你當時是聽到了什麽謠言,但我印象很深,你給我們班代課時經常說,獨立思考很重要,說起來何其容易,那麽你做到了麽。”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講大道理!”提起曾經,沈老師不免想到弟弟墜樓那日,往日的憤怒與不甘再次湧上心間。

“憑我敢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你弟弟墜樓的事,我隻能說對你深表同情,但我並不覺得我有什麽錯,我也不需要愧疚,跳樓是他自己的選擇,是學校和家長沒有對他的心理思想進行過正確引導!”

安饒攥緊的十指慢慢舒展開,語氣放輕:“而你們卻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身上,給我扣一頂殺人犯的帽子。”

他的眼圈漸漸泛紅,隻有使勁咬住下唇才不會被人看出來此時有多難過。

“你們隻想著要對死者負責,那誰又能對我負責呢。”

沈老師靜靜凝視著他,所有亟待宣泄的痛楚和憤懣此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些年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隻想著泄憤複仇,但是卻忘了冷靜下來去思考背後的真相。

安饒傾吐一口氣,緩緩道:“我和你弟弟根本就不是學校裏謠傳的戀人關係,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也沒有看過他寫給我的情書,隻是忽然有那麽一天,他跑到我麵前,質問我如果我不答應他就從樓上跳下去,而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甚至沒有給我回答的時間,他的選擇就先一步發生了。”

沈老師一點點彎下腰,渾濁的淚水一滴一滴暈濕膝間。

“你寫那本小說,把我寫成一個……”安饒說到這自己都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但你也不會想到自己在作繭自縛吧,沈老師,不是什麽人都有能力改變命運的。”

安饒站起身,看向落地窗外兩個圍著醜醜小雪人蹦蹦跳跳的小可愛,嘴角漫上一絲欣慰笑意。

“哢啦、哢啦。”身後忽然響起一陣奇怪的機械聲。

安饒被聲音吸引好奇看過去。

“嘭!”

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爆炸的聲音。

安饒被嚇得心頭一涼,看過去的時候,楚衛風低垂著頭,鮮血蔓延開染紅衣襟。

太陽穴上一個大窟窿,鮮血噴濺在後麵沙發。

接著,他手中的左lun重重墜落地麵。

安饒猛然睜大眼睛,睫毛劇烈顫抖。

警察聽到聲音火速下樓查看情況,孩子們也被聲音嚇到了,跑過來想看,被李叔捂住眼睛抱到一邊。

“祝隊,嫌疑人自殺了。”一個警員驚叫道。

“先打120吧。”隊長平靜地說出這番話,好似知道,就算救護車來了也沒用。

當一個人真的完全失去生存意誌時,是救不回來的。

他的離開,也是悄無聲息的。

李叔開車把他們送回了酒店。

房間裏,兩個孩子各懷心事鬱鬱寡歡。

良久,吳小軍顫著聲音問道:“老師,那個人自殺是因為我們……打壞他的車害他沒能逃走麽。”

安饒蹲下身子抱住兩個孩子,摸摸他們的頭發:“不是,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所以千萬不要自責,你們要是這麽想,陳校長就會想會不會是他的錯,不該把你們帶過來,這樣的話,追責起來就沒有盡頭了。”

兩個小孩麵麵相覷,雖然不太理解,但安老師說的,一定是對的。

楚衛風畏罪自殺的消息很快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

這倒不是什麽稀奇事,稀奇的是,這人是楚觀南的父親。

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楚觀南,畢竟就警方發布的消息來看,偽造票證罪不是什麽重罪,待兩年也就出來了,但他選擇了自殺,是不是有點……

關於俞敏唯故意傷人一事,警方隻公布了其姓名職業,沒有公布她和楚衛風的夫妻關係,這是安饒一再懇求的最後決定,這樣大家就不會把買凶殺人的罪名往楚衛風身上聯想。

安饒倒不是同情楚衛風。

而是因為,這是他唯一能保護楚觀南的方法了。

安饒回到小區,抬頭看去,屋裏漆黑一片。

再看看手機,一向黏人的楚觀南竟也隻發了一條消息:

【什麽時候回來。】

看來他也看到了父親自殺的消息了吧。

安饒在門口躊躇許久,遲遲無法按下電子鎖。

不管楚觀南之前如何憎恨自己的父親,可這樣一來,他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了。

安饒站在門口,忽然有點不太敢麵對他。

怕看到他傷心的麵容,又怕他明明心裏失落卻又什麽也不肯說。

思前想後,安饒靈光一閃。

他跑到門口水果超市要了隻超大號裝西瓜的紙箱,又去文具店買了絲帶和粉色拉菲草,拉菲草鋪滿紙箱,他又在紙箱上寫了個大大的「拆」字。然後黏上蝴蝶結絲帶,拖到家門口,自己鑽進去,敲敲門,接著馬上鑽進去。

門裏響起腳步聲。

楚觀南這個沒有一點安全意識的問也不問直接打開門。

他看到了麵前這個奇怪的箱子。

一般情況下,家門口看到這種東西都要懷疑是不是什麽神秘凶殺案,但楚觀南竟然一點也不猶豫地撕下蝴蝶結,打開箱子。

「噗嚓」一聲,粉色的拉菲草頓時飄滿天際。

“老公!生日快樂!”安饒猛地站起身子,學著情深深雨蒙蒙裏的依萍張開雙臂,撲進楚觀南懷裏。

他悄悄抬眼觀察楚觀南的表情。

他在微笑,滿目柔情。

“我的生日還有八個月。”楚觀南把他從箱子裏抱起來,看著滿地拉菲草,“你要負責把衛生打掃好。”

“因為我一時間想不到什麽好的祝福語嘛。”安饒雙臂吊著他的脖子,俏皮晃了晃。

嘴上這麽說著,可楚觀南還是主動打掃了衛生,把箱子拖進來。

小貓南南一見到紙箱,興奮地圍著蹭來蹭去,仿佛在說:“你送給朕的豪宅朕就笑納了喵。”

楚觀南看起來好像和平時無異,安饒也實在看不出來他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

但如果可以,忘掉是最好的結局。

安饒早早洗完澡上了床,他翻著網上的評論,本來還擔心這件事多少會讓楚觀南受到影響,但意外的,楚衛風年輕時那點破事好像早已引起眾怒,大家都罵他活該,並一水替楚觀南聲援,慶祝他脫離苦海。

浴室門打開,熱氣散出。

以往楚觀南出來後第一件事是先過來和自己溫存下,但這次他隻是沉默地坐在床邊,頭頂頂著毛巾,手裏握著手機,委下身子默默滑動屏幕。

安饒悄悄移動到他身後,透過縫隙看了眼。

果然,他在看新聞。

不能讓他看!不能讓他想起不開心的事。

安饒坐直身子,下巴擱在他的肩頭,右手繞到前麵從他小腹一路向上:“老公,我跟你講,我又學到了一種新姿勢,用過的都說好,試試麽?”

楚觀南抬起頭笑了下。

這笑容不要太勉強,跟哭沒什麽兩樣。

安饒抓過毛巾潦草給他擦了兩下頭發,接著毛巾往地上一甩,用渾身力量將他壓在**,手指摸索著尋找床頭燈的開關,調了個最曖昧的橘黃色。

垂視而下,他的臉像打了層柔光濾鏡。

但眼底是不易察覺的疲憊。

安饒輕輕撫摸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今晚其他什麽也不要想,隻要想著怎麽滿足我就行,好不好。”

楚觀南的眼底一點點,泛起微紅。

他撐起上半身一把按過安饒的後腦勺,唇齒糾纏間,安饒好像嚐到了鹹鹹的味道。

唉,大概比起失去父親的傷心,更多的是對母親解脫的慰藉吧。

可憐的小朋友,但幸運的是,往後再無擔驚受怕。

“嗚嗚嗚,安老師我們舍不得你。”

孩子們站在火車站門口,像一堆小掛件一樣掛在安饒身上不鬆手,依依不舍哭到幾度哽咽。

孩子們在晉城玩了三天,因為經費問題,不得已要早早坐上回家的火車。

這座城市很大很大,三天的時間隻夠他們見識冰山一角。

安饒捂緊他們的衣服,不舍地叮囑著:“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學習,看到那座大學了沒。”

安饒指向不遠處的一棟白色高樓,那是晉城的省重點院校。

孩子們放眼望去,每個人眼中都寫滿無限期盼。

“將來,在那裏見好不好。”

孩子們用力點頭。

吳小軍抽噎著從脖子上拿下一隻紅色的小三角形布包,上麵有個金色的「福」字,已經磨得掉了漆。

他把東西放到安饒掌心,小手用力掰著他的手指迫使他合攏。

“老師,這是我爸爸留給我的護身符,以後我們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

安饒知道這對小軍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可如果他不收,小軍恐怕會更難過。

安饒把護身符戴在脖子上,拿起給小軍看:“謝謝你,有了這個護身符,以後沒人再敢欺負我啦。”

小軍這才破涕為笑。

時間不早,校長領著孩子們去趕火車。

看著孩子們一步三回頭滿眼不舍的模樣,安饒衝他們揮揮手,平光鏡後的雙眸漸漸模糊。

一雙大手從後麵伸過來輕輕捂住他凍得通紅的耳朵。

“走吧。”楚觀南不想在火車站待太久,因為已經有不少人好奇看過來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安饒點點頭:“肚子餓了,吃飯。”

“你肚子餓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點。”

“那你要不要帶我吃飯。”

“去,想吃什麽。”

安饒又是不假思索:“火鍋。”

作者有話說:

明天放結局啦!我們饒崽從開始心心念念的尼泊爾之遊終於要實現了嘿嘿。

後麵會放幾個日常綜藝的番外,大家記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