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禮堂是個收音很好的地方，方承允的鋼琴也是真彈得挺好，幾乎琴音剛一想起，台下的觀眾便漸漸收了聲，全都安靜的聆聽著。
舒緩的曲調像是能安撫聽眾的情緒，那些躁動的、興奮的，所有一切的情緒都隨著音樂漸漸被撫平。就在眾人沉浸在舒緩的曲調裏時，後麵的音律卻逐漸加快，像是搖曳在湖麵上的一葉偏舟，又沿著小湖的邊緣緩緩劃進了流淌的小溪裏，接著順流而下，一躍跳下瀑布，墜進湍急的江河。
聽眾們隻感覺曲調變得越來越刺激，刺激得他們的情緒也跟著波動起來。但黎歌卻是聽出來，那主角受又開始了他的炫技表演，故意從一開始舒緩的彈法瞬間提升到急促，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壓他一頭了。
黎歌眯眼側頭看了一眼，正好方承允第一小節彈奏到尾聲，也將視線轉了過來，在對上他的視線後又朝他咧嘴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隨即他手上最後一個調子結束，就要抬手。
黎歌也回以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不用回頭，雙手已經熟練的往下按了一個重音，接上他的節奏繼續往下彈。中間的銜接自然又順暢，不僅如此，他還根據曲譜的調子隨手調整，將前麵激昂的調子瞬間帶入一個跌宕起伏的更高境界。
“怎......”麽可能！
原本還笑著的方承允見狀頓時笑容一僵，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那邊鋼琴上黎歌不斷翻飛的十指，腦子裏瞬間嗡的一聲，臉色也變得慘白一片。
他原本以為黎歌就算臨場改了樂器，也不可能對曲譜記得那樣熟悉，畢竟小提琴和彈鋼琴根本是兩碼事，更何況他還故意一開始就將曲調拉得那樣高，就是存著一開始就讓黎歌難堪的心思。
可這會兒看著黎歌不但順利銜接住他的節奏，還能順著原有的彈法又提升了好幾個難度，且從對方手下流瀉而出的行雲流水的曲調的程度，根本就在他的水平之上。
方承允瞬間有些慌了。
這才剛剛彈到第二小節，後麵還有那麽長的曲譜，如果黎歌一直保持這個狀態，他甚至還得擔心自己是不是能夠接得住。
一想到之前兩次都被黎歌壓著打的情景，方承允之前剛壓下去的恐懼又再次冒了出來，而且比之前的更甚。等到黎歌那頭的彈奏落下尾音，他再次彈奏的時候雙手都是抖的。這下他別說炫技，能平穩的接住之前的調子順順利利的將這一小節彈奏完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但這事又哪裏是他所能控製得住的？這首曲子挑的本身就難度挺大，隨著曲子漸漸到了中間的高|潮部分，即便黎歌不故意刁難他，想要持續保持住那種狀態都是對演奏者的一種考驗。
可剛才那一通猛烈的彈奏，他早已經將自己逼到了極限，這會兒雙手手腕簡直又酸又痛，又哪裏還能經受得住繼續這樣或是更高強度的操作。幾乎剛躍進高|潮的第一個音節，他就因為手抖按錯了一個音符，隨後慌亂下又彈錯了好幾處。
“我怎麽看方承允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我也覺得，還有他那個曲子，怎麽聽著感覺有點怪怪的？”
“有嗎？不能吧，不是說還是鋼琴大師何毅的得意弟子嗎，總不能是彈錯了吧？”
台下再次傳來**，前排離得近，好些話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台上二人的耳朵裏。
方承允這下子更慌了，整個腦子都是亂的，越是想彈好就越是出錯，到最後他甚至記不得後麵的曲譜應該是哪一段，急得他瞬間就出了滿額頭的細汗。
就在他毫無章法的時候，他忽然聽見另一側又傳來鋼琴的鍵音，居然是黎歌在幫他救場。不但配合著他的曲調漸漸將音律重新糾正了回去，還就這麽領著他一路平穩的往下彈，一直到整首曲子結束。
方承允瞬間沉默了。
等到台下傳來響亮的掌聲和口哨聲，兩個人去了中間謝幕，方承允整個人都還恍惚著回不過神來，臉上的神色更是難看到不行。臨下場時，他甚至聽到底下有人在小聲議論：
“這方承允是怎麽回事？怎麽臉色看起來那麽難看？”
“怯場了唄！你沒見到中段以後都是黎歌帶著他往下彈的？估計是覺得丟臉了心裏憋屈。”
“不是聽說彈得挺好的嗎，怎麽還怯場了？就這樣的，就算何毅大師再認可，一上舞台上就怯場還有什麽用。”
“什麽好不好的，我感覺彈得還不如黎歌......”
後麵的方承允已經不敢再聽下去，他快走幾步率先衝向出口，狼狽的逃了。且這一走，直到演出結束也沒再看見人。
黎歌可管不了他那麽多，這麽一場勉強完成的都稱不上是表演的演出下來，已經完全耗盡了他的耐心，他下台後就直接出了禮堂，打算找個清淨的地方透透氣。
雖然是校慶，但校園裏還是有學生四處走動，好些見到他還笑著過來同他打招呼。黎歌回以微笑，幹脆尋著往偏僻的地方走了。
這一走就直接走到了學校的風景角。說是風景角，其實麵積也並不小，單是連通著校外那條河的池塘就有好幾百平，再加上其他的長廊假山涼亭，要想全部走完怎麽也得十來分鍾，也是南英最大的一處風景地。
因為這裏的景致尤其不錯，這裏也是大多小情侶們約會最愛的去處，不過這會兒倒是沒什麽人，正好是個散心的好去處。
黎歌還是頭一回來這裏，不由放慢腳步四下觀望起來。這時節的天氣已經逐漸暖和，黎歌穿著演出的燕尾服，頭上又有太陽曬著，倒是愜意的很。
不知不覺他就繞著風景角走了一圈，正打算走第二圈時，身側忽然傳來腳步聲，還有人低聲交談的聲音。他下意識看過去，就見校長和杜寒崢正一邊說著話一邊緩步朝這邊走來，杜寒崢身側還站著上回見過的那個高特助。
黎歌正猶豫著要不要避一避，就見杜寒崢像是感覺到什麽，居然抬頭朝這邊看過來，在看見是他後頓了頓，接著他側身對身邊的校長說了句什麽，而後直接朝他走了過來。
校長也跟著抬頭，看見是他時還朝他笑著點了點頭。
黎歌見狀，正打算過去跟校長打個招呼，卻不防被已經走到跟前的杜寒崢直接擋住了視線。
“你怎麽來這了。”
抬頭就見男人繃著個臉看著他，黎歌笑了笑：“禮堂裏有些悶，出來透透氣。”
“我看見你彈琴了，彈得很好。”
杜寒崢突然說了一句。
黎歌現在對他的說話方式已經有些習慣了，不由笑著說了聲謝謝，想到他身後的校長，又提醒他道：“你跟校長是有事要談嗎？”
“為什麽沒拉小提琴？”
男人幾乎和他同時說出口，黎歌愣了一瞬，沒想到他居然連這個都知道，頓了頓，他敷衍的回了句：“出了點小變故。”
抬頭見男人蹙眉看著他，明顯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的樣子。不過黎歌沒打算跟他說那些小算計，於是朝他笑了笑，而後繞開他過去跟校長和高特助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沒想到你居然認識黎歌啊。”
等著黎歌走後，南英校長笑嗬嗬的看了杜寒崢一眼，眼裏難掩驚訝。他和杜寒崢父親是好友，杜寒崢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這孩子什麽性格他再是清楚不過，他就沒見他主動湊到誰跟前搭過話的，今天還是頭一回看見他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