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孤兒。我是個孤兒。反反複複呢喃著這兩個字,我望著人群中央的葉玖,心裏五味陳雜。

剛才那個電話是劉意給他打的。內容就是告訴他我的身世。而他沒有告訴我。

反複想著劉意的話,我沒有收回視線。

“怎麽了?”熟悉的聲音傳來。葉玖扭著身子靠過來。“我看你好幾次了,你都沒什麽反應。在想什麽?”

“沒什麽,我看見劉意了。”

一瞬間的沉默與尷尬。

的士高瘋狂地叫囂,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耐不住地叫喊著,無非是催促葉玖繼續跳舞。

“你過來。”撇開了身後等待的人群,葉玖將我拉到了一個人較少的地方。

“我沒有告訴你真相是怕你知道了傷心。”他壓低聲音解釋。

我默默地點頭,心裏滿滿的,全是那兩個字。

“你生氣了嗎?”他又問。

“沒有。”

“那就好。”他放心地鬆了口氣,手叉在腰間搖搖紅色的腦袋。

我再度陷入沉默中。

“那你笑一下?”

嗯?

“你要笑了就代表你沒有生氣,不然還是生氣。”

我揚起腦袋,勉強強迫自己擠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

“何必勉強自己呢。”他望了眼前方的吧台:不開心的話就喝點酒吧。

葉玖到吧台處點了酒,我們倆便在角落處的小桌前坐下。

右邊是喧囂噪雜的音樂,不停變換的光色將這裏映照地時明時暗。

服務員端上兩瓶酒以及透明的玻璃杯。

哢砰——他用服務員留下的起蓋器打開了一瓶酒,倒滿了一杯。

我端起那杯酒卻沒能舉起來,他的手指按在我的手背,阻攔我下一步的動作。

“怎麽?”我驚訝地抬起眼來,難道這酒我喝不得?

“這是白酒。”他眯起了眼縫,指指的另桌上的一瓶酒道:“這才是你的。”

我的視線落在那瓶酒的瓶身上:燕京啤酒

難道我隻該喝那個?

他笑著從我指間取過玻璃酒杯,傾入口中,一飲而盡。緊接著又啟開了另一瓶酒。

我默默喝著他斟上的啤酒,一杯又一杯,心中的苦澀也借著酒精的刺激一股腦傾倒而出。

“你知道嗎,這些天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自己的家。而現在連這點願望都完全破滅了。”我邊喝邊朝他傾倒苦水。

他沉默地聽著我訴苦,隻是一杯接一杯地遞酒,什麽話也不說。

“我現在什麽也沒有,沒有錢,沒有工作,這樣下去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幾杯下肚,我心中越來越淒苦。

“本來是想來找一個人的,這下可好,人沒找到,自己要先沒了。好好的日子不過,何苦到這裏活受罪呢。”

“找人?”他這才打破了隻有我一個人講話的氣氛,頗為好奇地問道:你要找的是什麽人?

而我這時已經有些暈了,心裏明知道不能告訴他這看似荒唐的實情,嘴裏卻把不住關,脫口就說了出來。

“美人兒。”

“噗——”他正在喝酒,聽我這麽一說,一時沒有防備,剛入口的酒一下子全噴了出來。

低頭擦了擦嘴角和衣服,他眯著眼看著已有些醉意的我,笑著說:雪兒,你該不是喝醉了吧?

“我沒醉。”我說話說得很慢,每說一句都要喝好幾杯酒,中間停頓的時間也不停歇,到最後啤酒喝光了隻好向他要白酒。

他無奈地給我斟上一杯白酒,借著微微的醉意,我張口喝了進去,嘶——火辣辣的疼痛迅速在口腔內蔓延開來。

白酒和啤酒果然不一樣。刺激度差太遠了。

可我現在需要的就是刺激。

“我就是來找美人兒的。”

“哦?那你找到了沒有?”他的話語變得曖昧起來,眼尖細細挑起,細若柳絲,眼神也比平日更加妖媚。

我望著他的臉,心裏一陣搖搖晃晃,終究穩定下來:你是美人,可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嗯。他眯起的眼睛漸漸張開,濃重的妖氣也慢慢消散。

“那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誰?”他的臉靠過來,眼睛危險地眯起。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搖著腦袋,聲音低地自己都快聽不見了。腦子暈乎乎的,嘴巴好像不是自己的,不時地說些什麽。耳朵也嗡嗡直響,說了什麽自己也不知道了。

越說腦子越漲,直到最後眼前景物一陣亂,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了。

我支撐著昏沉沉的腦袋坐起來,望著窗口射入的明亮陽光呆了好一會兒。

歡快的步伐聲伴隨著開門聲音,葉玖走了進來,你終於醒了。

這裏是我另一個朋友家裏。艾迪他們還在氣頭上,我不想回去。

我恍然發覺這不是丁傲家裏。真是太遲鈍了。

這腦子的的確確是不能受酒精的麻痹,昨晚在迪廳都說了什麽,自己也記不清了。

多少有點隱憂。

他彎起眼角笑了一笑,彈彈身上的衣服傲氣地揚起下巴,怎麽樣,好看吧?

黑色露指皮手套,短款皮夾、黑色皮褲以及脖子間明晃晃的十字架。

你想做什麽?

他轉了轉手腕,腕間數圈銀鏈子相碰撞,叮鈴鈴直響。

“嘿,繼續當搖滾樂手!”他轉著脖子看著屋子周圍,我打算加入言明的樂隊,今晚就去演出。

我驚愕,那原來的樂隊呢?

一個搖滾樂隊少了主唱怎麽能行。

不管了,反正鼓手也沒有了。作詞者和吉他手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我還回去做什麽!他聳著肩攤開雙手,笑著說著這氣死人的話。

我氣急,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

葉玖本來還很悠然的臉上頓時現出了懊惱的神色。手往腰間一插,怎麽,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

是啊。我直言不諱,你就這麽跑了,扔下烈焰紅梅樂隊,那樂隊裏的其他人該怎麽辦?吉他手少了可以換一個新的,主唱要是沒了,那還叫一個樂隊嗎?

“那好。”他懊惱地看了我一下,果斷地取下頸間的十字架丟在**,忿忿地走了。

“葉玖,葉玖——”我叫了好幾聲都沒能讓他蹬蹬遠去的腳步聲有任何的改變。

“去死吧!”一覺醒來就生這種鳥氣,我滿胸的怒氣無處發泄,拾起被子上的十字架就往牆上摔。

啪——嶄新的十字架摔到牆上掉落下來,邊緣銀色的亮光幾乎晃瞎了眼。

這個十字架,不就是精品屋裏掛的那個嗎?我抓過來仔細看了一看,沒想到他還真的買了下來。

想著他聽到我的話時憤怒到僵直的脊背,我有那麽點愧疚。

即使是他的不是,我也不該那麽指責他。再說自己剛才的口氣的確蠻傷人的。

思忖間,門又開了。

“葉——”欣喜在看見來人的臉時被打斷。

“是艾迪呀。”我收起十字架,很快調整好情緒,不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失望。

“是我。”艾迪嘴角帶著很淺的微笑,溫和地說。

意識到自己的衣服還是亂亂的,我抓起被子暗地裏用勁兒往上蓋。

“抱歉。”艾迪非常有禮貌地轉過身去。

我很快地整理好衣服,咳嗽了一聲。

“你今天來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聽玖說他不想在樂隊裏呆著了,你知道這件事嗎?”他嘴角依舊掛著禮貌性的微笑,眼睛裏一片平靜。

嗯——我猶豫著要怎麽答他的話,答得太唐突的話恐怕會傷了他。

“他可能是一時想不通吧。嗬嗬,你別擔心,也許過幾天就好了。”

委婉的語氣和話語能使對方心情舒適,聽聞此言,艾迪的笑意果然深了一些,無波的眼眸也深了幾分。

“我也希望是這樣的。”他說。

門不客氣地被撞開。來人還沒看清,就先聽到一聲震耳的怒喝。

“艾迪,你不是說隻說兩句話嗎?說完了就滾吧,這裏不歡迎你!”

好凶狠的語氣,好無禮的話語!

這樣的狂躁使我還未見其人就先把他給否決了,待到看見趕人者那滿頭的小辮子,嫌惡感頓生。

“我這就走。”艾迪緩慢地站起身來,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這位——

他指了指杵在門口的大個子:他才是玖新樂隊的成員,你的新朋友。

什麽?!我不滿地瞟了那男生一眼,心裏一萬個不願意。葉玖是打算和這樣的人在一個樂隊工作嗎?

那會學成什麽樣!我瞪著小辮子滿心的憤懣。小辮子似乎也感受到我的敵意了,估計他也很奇怪為何我盯著他的眼神那麽不友善,還很納悶地回望過來。

“我走了——”艾迪的語氣裏帶著幾分難言的憐憫。

不要啊,放著這麽彬彬有禮的隊友不要,非要和那種流裏流氣野蠻無知的人在一起,我真為葉玖的決定感到難過。

“我有話跟你說,下午到52小區15號來。”

就在我和小辮子的目光在半空中劈裏啪啦地互瞪時,艾迪在耳邊輕聲耳語。

我轉頭向他看去,他已經直起身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剛才說那話的人不是他。

“還不快走!”小辮子平白受我幾個白眼,更加氣憤了,把音量又提高了幾分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