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起的藍傘遮起了一小片避風港,水邊浣衣的白衣男子回過頭來,略帶感激的眼眸夾著幾絲淒迷水汽。

我微微一笑,自在地蹲下身:“你給我洗衣服,我給你打傘吧,看我們夫妻多恩愛。”說著,舉高了手中的傘。

美人兒笑了笑,揉著手中的衣服輕言:是啊,雲兒和嶽兒最恩愛了。語氣一頓,轉為歎息:哎,如果雲兒不那麽處處留情的話。

“處處留情?”想到前一段和葉玖在一起的日子,慌亂和羞愧的情緒同時往外冒出。

他緩緩站起身來,嘴角帶著自嘲的苦笑:也怪我,太無趣了,讓雲兒覺得煩悶,她才會這麽不專心的吧。

我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一徑將傘往他那邊偏移。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夠好,是我自己太花心了。實在是不能怪嶽兒。”

他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感動,但有些特意地轉過身去,掩飾了情緒。

“算了,不提這個了。還要快點把雲兒的衣服烤幹,好讓她回去呢。”

雨漸漸止住了。潘潘在一間破敗的廟堂裏燃起一堆火。

廟裏的柴火可能是放的時間太久了,很不好用。小火苗燃燒速度極慢。

他架起樹枝,坐在從門外撿來的光潔大石上烤著衣服。

暗紅的火焰如同紅蓮,映在那精致玉容上,不住搖曳。,乍一眼望去,那純美的麵容上竟有幾分令人心馳的豔麗。

我輕輕撫上他的臉頰,這張如畫的臉多久不曾見過了?

他輕輕地將我按至他的肩頭,專注於烤衣服的神情顯然已變。

他身上的淡香清雅宜人,讓人嗅了不多時便想要入睡。

手無意識地從臉側滑落,擦過下頜順著頸項滑至身上,點點涼意將我瞬間冰醒。

我惶恐地睜開眼來,他方才冒雨在河邊洗衣服,薄雨浸了衣衫,而此時,火剛升起,還沒能將那雨水蒸開。這種天氣,濕冷薄紗貼著身子,那該是如何一種寒冷。

我摸索到狐裘大氅的頸口,手指勾著頸邊係繩。

不想這不明顯的動作也能把他驚動了。

“醒了?”他垂下了頭,柔聲道。

我點著下巴,向前伸著脖子,想要直起頭。可剛醒時渾身乏力,頭又暈,折騰了幾下,竟又重新跌回他的肩膀。

我漲著雙頰重新努力,伸著手:我,我把披風給你——

他嗤笑出聲,一手抓著我的手,笑得渾身上下輕顫。

“你就安分點吧,別亂動。”

火焰漸漸躥高了,熱氣漸重。

潘潘為我換好衣服,外麵又滴起了小雨。

是時候回修道院了。再耽誤下去,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他回竹樓裏取了傘送我回去。

回去時修道院上上下下亂作一團,我剛一進門,迎麵撞來的小修士便跳起來大叫一聲“聖姑回來了!”

這一聲一出,院內所有的修士都往門口湧。

小八擠開眾人衝到最前方,一頭紮進我懷裏哭地淅瀝嘩啦的。

這時我發現,半天沒回來,這個修道院裏最讓我放不下的還是這丫頭。

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腦袋,這一親睞的動作自然引起修飾修女們的一致惶恐,但他們都低著頭,沒人敢提出異議。

所有人都到齊後,昊神父也來了。跪在地上的人群自動向兩邊挪開,騰出一條寬大的走道。

他微垂著頭施施然走過暗紅花紋交錯的地板,來到我的麵前。

“昊暉沒能保護好聖姑,讓聖姑受罪了。”他看了看我幹透的衣服,抬起的黑眸直視著我,像是一潭黑色湖水,深不見底。

我從中看到懷疑和洞悉一切的力量,心下一驚,忐忑地回他一句:隻是淋了點雨,現在身上也幹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揮手靜靜遣散眾修士,黑眸沒有任何波瀾。

神父沒有拉下帽子,他還是第一次在我麵前做出這麽不敬的行為。

我有些不安地看看小八,她抱著我的腰,用那雙圓圓的小眼睛貪婪地注視著愛慕的男人。

我輕輕推她一把,她毫無反應。

倒是神父有所察覺,黑眸又緊投過來。我垂下眼,施暗力在小八腰上掐了一把。

小八回過神,有些茫然地看著我,明白了狀況,小嘴委屈地撅起,扭身撒嬌地蹭著我:聖姑,聖姑~

哪有人敢在神父麵前這麽放肆,昊神父一聲喝下:這侍童還不快下去!三分怒氣散發出十分的威懾力。小八雖舍不得放棄這千載難逢的與他接近的機會,卻還是緊張地退了下去。

四周一時間安靜下來。靜得人心緒難安。

緩緩地,他開口。“聖姑,下午學琴後你去了哪裏?”

糟了,他不是看見潘潘帶我走了吧?要真是這樣,第一次學琴時,他就見過潘潘了,這次肯定能認出帶走我的是同一個人。

據說神父會法術,那潘潘不就危險了?

“我走時下雨了,我在竹林裏迷了路,轉到現在才回來。”

那竹林那麽大,有那麽複雜,說是迷路轉幾個小時才出來一點不過分。

“那聖姑可曾見過什麽人?”

“哪有哪有,竹林裏哪有什麽人!誰不知道那是神父清修的地方,會有誰吃了豹子膽敢去打擾!”

我慌張說完便去偷看他的神色。

無驚無怒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沉靜如海的表情,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皺一下眉。

“那樣最好。”

神父緩緩轉過身去,揚了揚袖袍:聖姑是修道院聖潔的代表,若是她都違反了院規動了私情,那你可知會是什麽下場?

“什麽下場?”我聽出他話裏的含義,悚然動容。

“與那人一同火燒示眾。”他望著彩色馬賽克玻璃窗,語重心長地說出這句令人膽寒的話。

我正覺驚懼,他慢慢偏過頭,黑瞳裏閃過一點幽邃深沉的眸光:不過你放心,我是絕對不容許這種事發生在潛心修道院的!

神父最後那句話並沒有讓我放下心來,他走後我的心裏反倒更加惶恐不安。

不容許這種事發生在潛心修道院?那我打算趁著學琴後去找潘潘小聚的計劃不就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