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情勢

十月十四,皇帝宴請百官,無論是京中要員,還是從各地趕來賀壽的地方官員,都被邀請入宮。

隻是,每個來參加宴會的人都不會想到,那個本該是喜慶熱鬧的夜晚竟會發生那樣大的事情,讓每個人都措手不及,方寸大亂。

宴會之上本該是推杯過盞,和樂融融的,但皇帝卻突然發難,將一本謄抄了無數份的賬冊人手一份發到了眾人手中,然後他又在所有人冷汗淋淋的神情中將所有賬本中記載到的人都抓了起來。

上至顯貴門閥,下到七品官員,僅僅在場的被拿下的就有四十多人。

皇帝震怒,下旨徹查,所受牽連者無數。

稍微聰明的已經看出,這是皇帝動手的征兆。

接下來的日子,洛陽城的喜色還未褪去,便迎來了一陣血腥。

無數人或被流放,或被捕入獄,或者直接被砍了腦袋,朝廷上下被徹底清洗了一遍,整個洛陽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不是沒有人試圖求情,隻是皇帝手段強硬,連蕭皇後都因為南陽公主的緣故想為宇文家求一個人情,卻被向來尊敬她的皇帝毫不留情的趕了出來,其他人又哪還敢去撩虎須。

後來皇帝親自下旨,宇文一族圖謀不軌,陰謀篡位,被判滿門抄斬,其餘門生故吏,親友族人皆被流放三千裏,永不錄用。

接到旨意後,南陽公主去獄中見了宇文士及最後一麵,回到家後便殺掉了自己的兒子,最後橫劍自刎。

噩耗傳來,蕭皇後當場就昏了過去,醒來後更是淚流不止。

顏景白接到消息後立刻就趕來了,他坐在她的床邊,一直靜靜地看著她,半響,才為她擦去眼角的淚,道:“對不起,朕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阿阮。”

蕭皇後搖了搖頭,虛弱道:“若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陛下可還會這樣做?”

顏景白沉默,最終還是點頭說道:“會!”

這句話雖然無比坦誠,卻也異常傷人。

蕭皇後含淚道:“那就是了,事已至此,再說對不起又有何用。”

頓了頓,她接著道:“而且阿阮她不會怪你的,那個傻孩子,從出事後就一直沒進過宮,更沒有來向你我求情,可見她是早已做好決定了。”

顏景白拍了拍蕭皇後的肩膀,歎息道:“終究是朕欠她。”

蕭皇後掩麵痛哭,“我苦命的女兒......”

南陽公主死後,蕭皇後病倒,居於寢殿靜養,再不過問外間之事。

驛館內

這些天以來,李秀寧一直憂心忡忡,自從李世民赴宴未回之後她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了,後來更是發現自己被囚禁在驛館之中,她明白,或許二哥的猜測已經成真。

直到昨天,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從驛館的下人口中得知,宇文閥已經被楊廣滅了滿門。

她擔憂惶恐,幾乎一夜未睡,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李世民如今的狀況,是被關押起來了?還是被殺了?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寇仲,如今他是唯一能幫到她的人了。

可她現在被囚禁在驛館之中,無法出去,隻能讓對方來見她。

就在她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麽把消息傳到寇仲耳中時,對方卻是不請自來了,還是從大門口光明正大的進來的。

李秀寧驚訝:“你如何來的?!”

寇仲握著她的小手,一臉心疼,“出了這麽大的事我怎麽可能不來看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委屈?那些人有沒有給你氣受?”

李秀寧臉一紅,縮了縮手道:“你......”

寇仲像是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舉動似的,一下子放開她的柔荑,道:“抱歉,一時情急,冒犯秀寧郡主了。隻是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寇仲是一個極有魅力的男人,當他一臉深情款款的對人甜言蜜語的時候,隻要對方是個女人,十有八、九都會腿軟。

即使是李秀寧這樣意誌堅定的女子,對上他關懷而深邃的眼睛,都不禁心跳加速,有片刻的失神。

但她畢竟不是尋常女子,很快就回過神來,神情憂傷的道:“多謝寇公子關心!隻是若你當真憐惜秀寧的話,可否告訴秀寧我二哥究竟怎樣了?是生是死?”

寇仲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為難。

李秀寧見狀,趕緊說道:“我並非故意叫你為難,隻是我實在擔憂,秀寧隻想知道二哥是否平安?”

寇仲露出一副不忍的樣子,道:“你放心,你二哥並沒有死,他暫時被陛下關在天牢了。”

李秀寧的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不斷說道:“這就好,沒事就好。”

美人落淚時的風姿總是最迷人的,寇仲憐香惜玉之心大起,攬著她的肩膀道:“你想見他嗎?”

李秀寧抬眼看他,娟秀的臉上露出歡喜之色,“你能讓我見到二哥?”

其實話一出口的時候,寇仲是有些後悔的,但看到女子眼中閃耀著的喜悅光彩,立刻就將剛剛升起的一點後悔拋到了九霄雲外。

“自然可以的,這世上還沒有我寇仲做不到的事!”

答應了就要做到,當天夜裏寇仲便安排李秀寧進了天牢,去見李世民,他並沒有跟進去,而是獨自一人守在天牢外麵

看著漸漸消失在門後的婀娜身影,寇仲忽然說了一句,“人走了,還不出來?”

高挑俊秀的男子幽靈一般,忽然出現在他身邊,調款道:“李郡主美人如花,引寇仲少俠彎下英雄腰!”

寇仲冷哼一聲,掰著手指頭道:“你我兄弟久未切磋,陵少這是手癢了吧!”

“生氣了?”徐子陵擰眉,“以前可沒見你這麽容易生氣,難道你真的喜歡上那個李秀寧呢?”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若你真喜歡上別人了,那侗少怎麽辦?”

寇仲跳腳,幾乎是惡狠狠道:“我喜歡誰和楊侗有什麽關係?!”

“咦?”徐子陵驚訝,“他不是喜歡你的麽?”

寇仲怪叫:“他明明喜歡的是你才對吧!”

兩人對視一眼,忽然就動起手來。

你掐我一下我踢你一腳的鬧了一陣之後,寇仲撞了撞他的肚子,道:“秀寧應該快出來了,你快走吧!”

“這麽快就叫上秀寧啦!”徐子陵擠眼睛,“果然是有異性沒兄弟,我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哩!”話音剛落,他已經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寇仲氣呼呼的鼓了鼓嘴,但下一刻就掛上柔情似水的笑容,上前迎上緩緩走來的女子。

十月末,洛陽的腥風血雨總算落下帷幕。

這場變故之後,隋朝貴族勢力大減,四大門閥廢掉大半。

宇文閥首當其衝,被滅滿門,宇文述父子皆是身首異處,榮耀富貴了兩朝皇帝的宇文閥土崩瓦解。

獨孤閥因是已故的獨孤皇後的家族,皇帝念著情麵隻殺了罪魁獨孤峰,剝奪獨孤家的一切榮耀頭銜,貶為庶民。對於繁榮了幾代的世家門閥來說,這樣的結果比宇文家也好不了多少。

李閥的李淵事先逃走,皇帝大怒,下旨將李氏二公子斬首,貼榜通緝罪臣李淵,太原那邊也是派人捉拿李門一族。

顏景白唯一沒有動的就隻有宋閥之人,甚至人也沒關進天牢,而是製住武功,囚禁了起來。

對此,裴矩嗬嗬笑道:“莫非陛下當真懼了‘天刀’的威名不成?!”

皇帝陛下臉色泛青,被噎住了。

就在這時,天牢傳來消息,說是李世民被人悄無聲息的帶走了,看守之人竟無一人察覺,直到獄卒送飯之時才發現犯人已經換了一個,頂替之人被發現時,立刻咬舌自盡了。

皇帝大怒,將禦史中丞臭罵了一頓,然後將人轟出了皇宮。

待人一走,顏景白的麵色立刻平靜了下來,那還瞧得出一絲一毫憤怒的痕跡

裴矩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趣味,他淡淡道:“那李世民本事不錯,又野心勃勃,比他兄長強多了,臣實在不知陛下為何要故意放他離開!有這樣的一個敵人,對大隋而言,實在稱不上是什麽好事!”

顏景白看他一眼,心情不錯的說道:“李閥注定是要反的,不過一個李建成不夠看,朕總要給他們添點助力才好!”

“那臣就更不解了。”裴矩歎了口氣道:“陛下明明有能力阻止他們的謀反的,將即將爆發的事情掐滅在萌芽狀態中,這對陛下對大隋都好,可讓臣無法理解的是陛下似乎是在促成這場戰爭!”

顏景白笑了,笑容雍容矜貴,他道:“若不促成這場戰爭,又怎麽引出某些人呢?!”

裴矩若有所思。

傍晚的時候,顏景白又召見了一個人,一個陪在他身邊四年,從第一麵開始就不斷的救他護他,對他忠心耿耿的人。

先前的好心情**然無存,顏景白端坐在龍椅上接受著獨孤盛的朝拜,他看著他遞上長劍和辭官的奏折,看著那張端正明朗的臉上浮現的無數情緒,看著偉岸的身影漸漸離開,消失在他的視線中,心中滿滿的盡是複雜。

雖有不舍,他卻沒有挽留,獨孤盛雖是他的臣子,但更是獨孤家的人,這人重情重義,此刻絕對不可能放開獨孤家,仍然安安心心的做他的禁衛軍統領。

這樣的結果,其實他早已有所預料,可在真正來臨之時還是有些黯然。

以前演帝王戲的時候,聽得最多的就是王者無情,孤家寡人,他那時隻當是台詞浮誇,不以為意,如今才算勉強體會到了三分真意。

但他不後悔,重來一遍他依舊會這麽做。

雪白的信紙被人恭敬的送到他手中,紙上隻寫了四個墨字:李淵已誅。

顏景白默默的勾起唇角,他雖然願意放李世民回去,卻也不是白放的,而代價就是李淵的命!

李淵是李閥閥主,是李建成和李世民的老子,雖然人不怎麽樣,也沒多大的本事,但他卻是唯一能降得住李氏兄弟的人。

有他在李閥上下必然團結一心,顏景白想讓李閥多點造反的力氣,卻也不想以後收拾起來遇到阻礙,那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這種蠢事他可不做。

現在李淵已死,李世民和李建成雖然會因為仇恨暫時聯合起來,但時間一長,甚至用不著他派人挑撥,以這兩人的性格必定會鬧翻。

人的命運都是注定的,玄武門之變可是正兒八經發生過的事情。

顏景白微笑,他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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