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易容

昏黃的鏡麵並沒有後世那般清晰,隻能模模糊糊的倒映出大致的輪廓。

顏景白抬手,遲疑的摸了摸臉上那一道從耳根一直劃到唇角的猙獰疤痕,良久才略帶驚奇的說道:“這易容之術當真神奇!”雖然以前也見識過,但自己卻沒親自體驗過,而且以前看到的與現在的似乎也有些不同。

方應看的易容之術主要是靠化妝,將一個人化妝成另一個人的模樣,而裴矩給他用的則是一張人皮麵具。

薄薄的一層麵具緊貼在臉上,悶悶的並不是很舒服,他細細的摸索著那與肌膚無異的溫熱觸感,忽然問道:“這不會是真的用人皮做成的吧!”

這樣想著,他微微擰眉,有些惡心。

他身後的裴矩一邊忙著收拾好各種各樣的道具收拾好,一邊回道:“陛下放心,這是由一種特殊材料製成的,絕非人皮。”

“那就好!”顏景白舒了口氣,滿意的點點頭。

再次對著鏡子仔細的照了照,顏景白又皺眉道:“這張人皮麵具真的不能再換一個?很醜啊!”

他雖然現在兼職皇帝,但在他心中他的本職一直都是演員來著,而作為演員一般都比較重視自己的容貌。在現代的時候,靠著那張臉吃飯,他從來都不敢糟蹋自己的容貌,各種護膚產品一大堆,後來穿越了做了皇帝,他也經常注意保養,甚至哪怕明知給人的形象或許不夠威嚴,他也是從來不留胡須的,就怕折損了自己那張雖然不及以前,但好歹還算不錯的俊臉。

別人他是管不著,但他對自己的相貌是嚴格要求的,現在冷不丁套上了這麽一張凶神惡煞,嚴重不符他審美觀的臉,讓他實在是無比鬱悶。

如今他無比慶幸,幸好趙桓和楊廣都是皮相不錯的人,一清俊一英偉,否則他的皇帝生涯會更加鬱悶的。

“陛下以為這麵具是街上的大白菜嗎?隨你挑挑揀揀,不喜歡就換一個!”裴矩黑線,“這東西的製作材料稀少,過程極其複雜,會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天下間恐怕也隻有一人會,臣可是廢了好大得勁才弄到的這兩張!”

是三張吧!

顏景白轉身瞧他,這種易容麵具在大唐雙龍裏確實是及其罕見,天下間唯有一雙妙手巧奪天工的魯妙子能夠做的出來,石之軒能從他手裏取得三張,著實不凡了。

好像這兩人以前還是情敵來著,那他能夠從心高氣傲的魯妙子手上拿到這三張麵具,就更加不容易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麽手段。

不過這人臉上似乎是戴了兩層吧,想到這裏顏景白突然就想笑,悶死他最好了。

雖然有點不可能,但讓他更加難受一點也不錯

或許是他視線停留時間過長,又帶著點詭異,裴矩停下手中的動作,問道:“怎麽?”

不待對方回答,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臉,挑眉道:“莫非陛下要同臣換?”

看著那張慘白慘白,仿佛癌症晚期患者的臉,顏景白迅速搖頭,堅定道:“裴卿自己用吧,朕不需要。”

裴矩看他一眼,忽然上前拉住又要轉身照鏡子的人,向門外走去,邊走邊道:“陛下就是再看也不能變了相貌,還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顏景白垂眸看著兩人交握的拉雙手,暗色的眼底迅速閃過一道光,他盯著他的後腦勺,不動聲色的問道:“裴卿所謂的有意義的事又是什麽?”

裴矩像是什麽都沒察覺一般,自然而然的放開他的手,開門笑道:“當然是濟濟我們的五髒廟,說不定還能聽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哩!”

他們住的這家客棧不算太大,卻也不是很小,在整個洛陽勉勉強強能夠排的上名號。

酒樓共分上中下三層,三樓給客人住宿,二樓雅間,一樓滿滿當當的擺了幾十張桌椅,供南來北往的客人歇腳用餐。

顏景白和裴矩並沒有選擇相對清靜的雅間,而是直接坐在大堂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壺白酒,兩碟小菜,與其他桌的客人沒有任何不同。

現在並不是用餐時候,樓中的人並不多,顏景白一邊喝著小酒,一邊時不時的和裴矩交談兩句。

如今出門在外,顏景白也沒和他講究什麽身份規矩,同桌飲食,偶爾打趣,這一路而來倒也融洽,兩人間的距離好像拉進了一些。

但是這不代表做皇帝的和你說話的時候,你可以一直心不在焉的不停地往旁邊看好嗎?!

就在顏景白無比鬱悶的時候,身邊的人忽然撞了撞他的手臂,朝著某個方向揚了揚下巴。

顏景白狐疑的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第一眼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出什麽不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背影而已。

第二眼他看到了那人背在背上的劍,雖然用布條層層包裹著,但他依舊可以看出那是一把劍。

而第三眼他又覺得這人背影修長秀雅,雖然隻是一身簡單的粗布衣衫,但氣質出塵,與常人不同,非常不同。

墨黑的發絲被隨意的紮了一個男子髻,露出圓潤的耳珠,和頸項間的肌膚。

隻是那麽一小塊而已,冰山一角,但卻瑩潤白皙,晶瑩剔透,幾乎用上所有美好的詞都無法形容其萬一。

這是一個美人,還是一個絕色無雙的大美人!

但顏景白的關注點自然不在這裏,他想的是這人絕對不是一個能讓人忽略的人,可她在那裏坐了半天,除了裴矩之外竟無一人注意到她的樣子,這人所修功法應該與徐子陵一般貼近自然,而且幾乎已經到了能將自身的氣息和周圍的空氣融合成一體的地步

他幾乎不用想就知道,這人絕對又是個宗師無疑了。

這個世界別的不多,就是宗師特別多。

顏景白抿了一口酒,剛要問問裴矩這人是誰,就見門口走進一人。

俊秀溫和,氣質灑脫,不是徐子陵又是誰?!

顏景白指尖一顫,差點將杯中的酒水灑出來。

一股熱流噴灑在他頸間,裴矩覆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他不是離開洛陽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你問我我問誰!”顏景白看著徐子陵在窗邊坐下,眉宇間漸漸隆起。

“可要去見他?”裴矩問道。

顏景白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徐子陵沒有點其他東西,隻叫了一碗麵,他看起來很餓的樣子,吃麵的速度很快,幾乎是幾下就吃完了。

麵碗見底的時候,他又叫了一碗,兩大碗麵下肚,他才滿足的拍了拍肚子。

放下幾個銅錢,他打算離開了,可是卻終究沒有走成。

一個戴著帷帽的華服公子,身後四個一看就知道武藝非凡的隨從,快步走到了徐子陵桌前。

顏景白見狀瞬間豎起了耳朵,他的位置離得還是比較近的,而且這具身體以前練過武,雖然現在換成他不會用,隻能拿來射射箭,但一些優良底子還在,就比如他的聽力絕對比普通人好了不止一籌。隻是就算如此,他也隻能勉強聽個大概。

看身邊的人一臉凝重,聽的專注,他很是嫉妒啊!

這邊顏景白在咬牙切齒,那邊廂徐子陵卻是看著戴著帷帽的年輕公子道:“二公子真是好膽子,現在你的人頭可值一萬兩黃金哩,你不安安分分的呆在太原,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我該笑你自負哩還是自信哩!”

“自負還是自信有時候並無太大差別。”李世民撩起衣擺一點都不客氣的坐在他對麵,“至於皇帝眼皮子底下,楊廣不是去揚州了嗎?他就是千裏眼也不可能看見我的!而且我這趟洛陽之行小心謹慎,知道我行蹤的沒有幾個!”

徐子陵目光銳利,“可我現在就知道了,二公子應該不至於老眼昏花,忘了我的身份才是。”

李世民並不緊張,反而笑得異常溫和,“可我知道子陵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氣氛凝滯,徐子陵難得冷笑道:“我確實不會說出去,但二公子也記住,這次便算我還了你的救命之恩,再有下次我絕不放過!”

說著,他站起來剛要離開,就被李世民攔住了去路。

徐子陵皺眉,“你要如何?”

李世民苦笑,語氣黯然道:“我能如何?隻是你也說了下次見麵便是你死我活,那你我就趁著這最後一次機會好好聊聊好嗎?好歹你我也是當過一夜朋友的

。”

若是對方以武力強留的話,徐子陵肯定二話不說直接打出去,但李世民卻偏偏吃準了他容易心軟的性子,用示弱這一招,他隻能鬱悶的坐回了原處。

李世民親自給他倒了杯水,道:“我與子陵一見如故,若不是身份對立的話,本該是很好的朋友的。”

徐子陵皺眉,“已成定局的事莫要再提。”

“好。”李世民順著他得意,閑聊了幾句別的,然後話鋒一轉又道:“子陵是如何成為楊廣的義子的?”

徐子陵頓了頓,還是說道:“四年前認識的,他是我和仲少的大恩人。”

“得人恩果千年記,子陵是個重情之人,難怪對他如此忠心。”

徐子陵從來就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不是他不擅長,而是他實在厭惡,“你有什麽事直接說就是。”

李世民眉目一揚,道:“那我就直接說了。子陵對楊廣忠心耿耿,可有想過這對天下百姓卻是大害!楊廣殘暴不仁,修運河、征高麗、大肆修建行宮,弄得天下民不聊生,餓殍遍野。之後他更是暴虐嗜殺,宇文一族滿門被滅,整個朝堂更是被他清洗一空,家父更是死在他手中,如此殘暴之人怎配為君!”

徐子陵怒極反笑,他刷的一下站起身,壓低了聲音嘲諷道:“他不配為君,二公子便配為君?!”

李世民依舊鎮定,並不為他的氣勢所懾,黑亮的眼睛腫爆發出一種奪目的光彩,他自信道:“是!若我為君,定會做的比他更好!”

“二公子好氣魄!”

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不大,卻仿佛是在他們耳邊響起。

徐子陵和李世民大驚,瞬間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青色布衣,方巾裹髻,斜背一柄層層包裹的長劍。

整個人簡單之極,卻又出塵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