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食鬼狂魅
“唉！”火根老祖淒然一聲長歎，無限感傷。食指向下輕輕一點，一道七尺來長的火紅劍氣，驟然凝成一道無形劍光，輕輕挑起了一張皮。一張獨特無比，令人心痛的皮，人皮！
這張人皮已經殘破，當然是被那些妖物給作踐了。這張皮本來應該屬於他的主人，然而，此刻卻蓋在另一個人身上，或者說，蓋在了一隻鬼的殘屍上。鬼？難道鬼也會有殘屍？
沒有，鬼當然沒有殘屍，但是，蓋上了這張奇特的人皮，就大不一樣了！
火根老祖獨自神傷，回頭望了望身邊的十三位愛徒，幽幽道：“你們都是貴族學府出身，想必已經看過不少通靈古卷，不知道，你們對這些貓妖可有了解？”
“回師父的話，”俊燁道：“古卷記載，前古有貓，血紅毛發，飲血寄生。其性至陰，非世間陽貓。善剝人皮，常於新死人靈堂前，偷摸入棺，盜剝人皮。是故後人有日夜守靈者，原有防此貓之故也。
又因其素日極少出現，常活動於死人靈堂前，是故得名：靈貓。”
“書本背得很好！”火根老祖雖讚如此，實則話語中連半分讚意都沒有。接著說道：“你又可知，這些靈貓卻為何盜取人皮？”
“弟子不知。”火俊燁已經含胸低首，早已看到了師父臉上的不悅之情。
“你們當中又有誰知？”火根老祖追問其他愛徒。結果，諸弟子如同一般，既然其中一人不知，其他諸人同為不知。莫非他們串通一氣，故意都說不知？當然不是。他們同出學府，同看古卷，所知者不過方寸，方寸以外，當然俱不知曉了。
故而，火根老祖十分不悅。求學多年，難道淨學得幾分皮毛？精髓部分卻一點也沒學到？學以致用，學以致用……學，以致用不了，豈不可笑？豈不可悲？豈不讓火根老祖這樣的大家宗匠，大失所望？
後繼眾生芸芸，所繼大任者，誰乎？
悲乎！
“食鬼狂魅，你們的古卷上當然也沒有記載了？”火根老祖反問道。
“沒有。”眾徒居然異口同聲作答。
“那就是不知道了！”凝香忽然笑了，道：“都是笨蛋，連食鬼狂魅都不知道，還如何修道除魔？風哥哥，你又知道不？”
玄風看著一臉天真小臉的凝香，笑答：“我也不知。”玄風誠然，的確不知。
“風哥哥如此修為，居然也不知曉？好奇怪呀！”凝香道。
“奇怪？”火根老祖勉強一笑，笑意中夾帶著數種苦澀。又道：“如果老夫不知道風兒的授業恩師是誰，老夫一樣會覺得奇怪。但是，當老夫看到風兒這身劍法之後，就再不奇怪了。以風兒恩師的為人，寧可坐化都不肯升仙，又怎會告訴風兒許多前緣往事呢？”
火根老祖回頭又看看諸位愛徒，道：“你們一個個倒是讓老夫詫異！高堂學府的**，長老名師的指點，居然隻學得許多皮毛知識，日後卻如何為蒼生造福？更讓老夫奇怪的是，前番固本的曆史，傳承千古的文化本源，你們居然也沒有學全，那日後的繼承者，又如何延續傳承？
縱然能活千年萬年，忘了始祖根本之本性，誰還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活著還有何用？”
“師父教訓的是！”火俊燁道：“望師父詳解，徒兒謹遵教誨，一日三習，終生不忘。”
“那就讓諦聽給你們詳細介紹一下食鬼狂魅，可要聽仔細了！”火根老祖囑咐道。
“是！弟子謹記！”諸徒俱答。
諦聽得了火根老祖的示意，也不推辭，講解道：“食鬼狂魅，本是上古神魔大戰的餘孽。那時候，食鬼狂魅勢力還很小，僅屬於魔鬼宗的一個小小分支。既是魔鬼宗的分支，當然類屬陰鬼，算起來與我幽冥脫不得幹係。
食鬼狂魅雖屬小小魔鬼一支，所練鬼法，卻是極為邪僻！它們的邪術，乃是通過食化幽鬼血精，來吸取幽鬼身上的精氣神，從而融入自己鬼體之內，沌化成魔。食化的幽鬼血精功法越是深厚，道法越是高深，自己的魔性增長相繼更為強大，更為迅速。所以，這一支惡鬼，整日需要不停的食化幽鬼血精。
然而，幽鬼血肉極難攝取，沒有死屍相輔助，縱然得到幽鬼，也攝取不到幽鬼血精。唯一的辦法就是借屍還魂，把捉來的妖鬼放在別人的死屍上，將其殮屍吃下，方能邪術成功。
哪知食鬼狂魅的祖師，喚做魅公，創了一套邪術：借皮還魂。僅需一張鮮活人皮，就可省去借屍還魂的麻煩。偏偏靈貓天**剝人皮，巧加利用，術法修為反倒更快成功！
後來，在魅公的統領下，食鬼狂魅一宗逐漸興盛。
無論神魔人鬼，最可怕的惰性之一就是依賴。幾萬年以來，食鬼狂魅早與靈貓相互依賴，相互共生。靈貓一死，眾鬼沒有了依賴，功法修為再難得逞，緊要關頭，焉有不拚命之理？”
聽到諦聽講解到這裏，凝香忽然問道：“爺爺，既然食鬼狂魅如此惡毒，那為何當初不除個幹淨？”
“因為，那時候的它們勢力很小，簡直不值得一提。還因為，它們趕上了一個人，一個心腸柔軟的好人。”火根老祖想及此事，眼神忽然變得深邃了。似乎這個人就是一個迷，一個令人神往的迷，一個讓人仰慕的迷。
“一個好人？什麽樣的好人？我不明白？爺爺……”凝香的小手正傻傻的搖晃著火根老祖的大手。“是不是那個好人放過了這群惡鬼？”
“不錯。”火根老祖的眼神依舊很深邃，似乎並不想從遙遠的過去回過神來。然而，自己的神，卻沒有在過去，一直都活在當下。
“啊！真傻！這樣惡毒的鬼也可以放過嗎？那個人是誰，我是不是也見過？是不是水恭瑾叔叔？一定是他，也隻有他才有這生殺放縱的本事，對不對？爺爺……”凝香使勁搖著火根老祖的大手，急於想知道答案。
凝香並不是真的想知道這個人當初為何放過那些惡鬼，她在想的則是另一件事情——這個人物會是恭謹叔叔嗎？如果不是，三界五域裏還有誰，能有如此大的本事？哼哼，千萬莫要讓我知道，若是讓我知道了，嘿嘿……先要“借”他幾件法寶玩玩，玩夠了再嘻嘻……
想到此處，凝香開心的笑了，隻是這笑容綻放在了心裏，並沒有絲毫顯露在臉上。兩隻小手，卻是不停的搖晃著火根老祖的一隻大手。這股撒嬌的樣子，簡直可愛至極。
火根老祖緩緩收過神色，最終一雙炯炯火眼，落在了玄風身上，緩緩道：“這個人物與風兒有極深的淵源。”
“是風哥哥的師父，對吧？”凝香的資質實在好得很，火根老祖短短兩三語，凝香卻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火根老祖並未答話，但是微微的點頭，已經表明了默認。
“唉——真是可惜！”可惜他已經坐化，要不然，一定也會是一個疼我愛我的好爺爺！凝香雖是這麽想，卻並未這麽說。反倒有點小大人的黯然神傷，表情極為可愛又滑稽。“爺爺，他為什麽要放過這樣的惡鬼？難道這些惡鬼不該殺嗎？”
“殺，怎麽不該殺！”以火根老祖脾性，非得殺個斬草除根不可，“可是，誰又知道，他當初為何沒有斬草除根呢？他……太過古怪，太過神秘了！”火根老祖長長一聲歎息，衝著諦聽問道：“諦聽，你說，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麽？他為什麽要放過那麽多餘孽？”
諦聽緩緩道：“為情！為悔！為改過自新。”
“可是……他錯了。”火根老祖黯然。“這些餘孽一定算準了他的坐化時辰，故而，有備而來。然而，這些餘孽恐怕也錯了……”火根老祖的眼神忽然落到了玄風身上，似乎看到了什麽……比如說一個年輕人，轟轟烈烈的一生！這個人，會不會就是玄風！
“錯了！大錯特錯，錯上加錯！”火根老祖炯炯火眼中，閃爍著一道豐碩無比的劍魂。這隱隱閃爍的劍魂，正在緩緩生長。看這勢態，似乎比當年那個英姿颯爽的“他”，還要風風火火！
這個“他”當然指的是玄風的授業恩師。
“他”錯了，當年就不該留下這些餘孽！這些餘孽又怎會改過自新？妖就是妖，不折不扣的妖！可是，“妖”也錯了！它們不該掐算“他”的坐化時辰，更不該伺機卷土重來，它們應該乖乖的改過自新！因為，跨越一萬個輪回紀元，又一個“他”誕生了！
錯了，他們都錯了！大錯特錯！
“沒有錯！”諦聽這時卻斬釘截鐵的說道。
“沒有錯？”火根老祖一怔，回過神色，道：“上天不是已經做好了選擇嗎？”
“不錯。”諦聽道。
“難道選擇的人，不是他？”火根老祖的這個“他”，自然指的就是他的寶貝“風兒”。
“是他！卻又不是他，所以說沒有錯！”諦聽這個“他”，指的也正是玄風。但是諦聽此話的深意，卻叫人十分費解了！
尤其是火根老祖這樣性急之人，他更想確切知道其中緣由，天機深意。斷不想聽這種不明不白，含含糊糊隻言片語，故而問道：“何解？”
“再往下問，就是天機了！”諦聽誠然。天機不可泄露，縱然是五大護法神尊之首的火根老祖，也無法越權洞悉天機。這天機或許真的很神秘，也很詭異。隻怕說將出來，火根老祖也不一定能夠理解，或者認同。
天機就是天機，玄奧而又神秘，就像一個人——玄風的授業恩師。寧可坐化，也不升仙。“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玄風為什麽又偏偏成了他的選擇？
當然不能忘記靈兒！靈兒又將是一個怎樣的人物？她為何偏偏也成了上天的選擇？巧合？偶然？還是注定？
沒有人知道。尤其是玄風這樣的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任何人都要輪回，所以，任何人都有過去。但是，玄風卻沒有。因為，玄風不屬於任何人。他靈台空明，空的就像浩渺蒼穹，明的好似日月繁星。聽了火根老祖與諦聽之間不明不白的對話，玄風的心裏，反倒更是糊塗了。
糊塗，索性不想——這就是玄風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