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比皓月
安然定神的玄風，深深吮吸一口氣。仿佛，渾然不知曉方才發生過的一切。但覺一股祥和之氣，忽然遊走遍全身經脈。整個人，開始變得慢慢舒展，放鬆。好似一場美夢初醒，整個人不知精神了多少倍。
“風——”雪伊忽然飄起，猛然撲入玄風懷中。恍似整個人已經泣不成聲，語調裏，滿含著熱淚和激動。
風凝二人，忽而嚇一大跳。
雪伊的人，居然已經不見。撲在玄風懷中的，竟是一段仙幻如花，聖潔如玉的人形雪衣！
淡淡白芒，在雪衣中凝成一個虛幻人影。但是，這人影的模樣已經極不清晰，縱然以風凝二人的神奇妙法，也不能看清楚此人的麵目究竟如何。
奇特的是，聲音極為清晰可辨！這聲音，溫柔委婉，清冷如霜，不是雪伊，卻又是誰？
玄風對這突如其來的深情相擁，實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這雙手到底該不該抱？
手，人，和心。有時候就會不由自主……
他的手，仿佛還可以感覺到她腰肢的柔軟。他的鼻，仿佛還可以嗅到她的淡然體香，和如玉靈魂。
然而，她真的已經虛空如無，留在玄風懷裏的分明就是一件人形雪衣。雪伊的人，那美豔動人的血肉之軀，赫然竟已不見！
低望眼。
方才雪伊俯身的地板上，一絲絲尚未消散的黑氣，仍然源源不斷被吸入地板上金文內中。鎏金古咒，吸納了這些黑氣後，一片金文已經變了顏色。這些顏色不再金黃，也沒有被黑氣染成烏黑。而是把這黑色的妖氣，逐漸煉成了血紅色。
殷紅如血的金文，風采不減，流光通透。仿佛，吸納妖氣之後，更顯神采奪目，精神煥發。玄風靜靜看著這些血色古咒，竟又緩緩化為金黃，那神采奕奕的金輝，依舊風貌如初，揮發著凜然正氣！
雪伊的手，始終抱的很緊，很緊。
玄風完全可以感受到這股愛，很深，很濃。
可是，眼前的雪伊，忽然變成了一個雪光忽閃的隱形人，玄風的心就涼了，就怕了。
這樣一個可愛、可敬、可人疼的美人，怎會突然失了肉身？
這件事，很容易就讓玄風聯想到了魅公，聯想到了七麵魅婆。
玄風或許已經忘記，或者說壓根兒就沒有記住，雪伊也是七麵魅婆之一。
但是眼下的雪伊，哪裏還有七麵魅婆的妖身妖影？
脫離了妖法籠罩的雪伊，終於解脫回轉。此時此刻的她，隻怕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更不明白，聖潔如玉的雪魂，正是在這些古老法咒的作用下，忽而變得光鮮了。
“風——你救了我！為了我，你居然可以舍棄性命嗎？可否你也會猶豫？也會覺得不值？”玄風縱然不能看清楚雪伊，雪伊卻是完全可以看清楚玄風。
如此親近的距離，玄風的臉色，居然顯得十分緊張，似乎還在隱隱**。這種表情極為複雜，有驚訝，有悔恨，甚至還有惋惜。
“風——你、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是不是……”不等雪伊說完，玄風馬上道：“你先不要胡猜，或許我真的救了你，也或許沒有。你不妨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雪伊不明白。淡淡道：“我的手，怎麽了？”
雪伊脫了玄風的懷抱，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手。覺得並無異常所在，繼而自言自語道：“我的手，怎麽了？”
“你的手不見了！”凝香馬上喊了出來。因為，凝香的小小心靈，已被眼前雪伊的突變，嚇到了。
“香兒，你說什麽？我的手，安在。你看不見麽？”雪伊滿腹疑問，看著凝香，不知凝香究竟在說什麽，或者說，想說什麽。
然而，接下來玄風的話，更是讓雪伊倍受打擊。“凝香說的不錯。不僅僅你的手，還有你的臉，你的長發，甚至連你的身軀，隻怕也已經隱形虛無了。我們倆此時看到的，隻不過是你那聖潔如雪的仙衣。”
“風，你在說什麽？”雪伊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姐姐你看！”凝香的小手上，忽然多了一麵冰晶如鏡的環形光罩。凝香一個凝指施法，這麵鏡子已經飄到了雪伊麵前。凝香道：“這是月姥姥的皓月鏡，是件絕世無雙的鏡子，從不騙人。所以，我經常拿它照自己。你不妨自己照照看。”
風雪二人，並不知曉這麵鏡子的玄妙所在，以為就是一麵鏡子而已。
凝香雖小，畢竟女兒心思愛美，有麵鏡子隨身攜帶，並不為奇。
然而，此時此刻的凝香，臉色極為凝重。這麵皓月鏡的玄機，凝香最清楚不過。她很難想象，照過皓月鏡的雪伊，還能不能接受現實，接受自己。
雪伊伸手拿過了皓月鏡，她的動作，又輕又婉。女兒身，每當照鏡子的時候，往往顧影自憐，或者孤芳自賞。照鏡子，對於女兒身而言，簡直就是這世間最為神聖的一件事情。
所以，雪伊的動作很輕盈。她或許還想看看驚慌之後的自己，發絲有沒有亂。
“啊——”雪伊一個失神尖叫，差點沒把皓月鏡丟在地上。然而，皓月鏡畢竟是仙物法寶，一驚在雪伊手上脫掉，立馬就懸浮半空，飄住不動。
“那、那、那人是誰？”雪伊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鏡子裏分明出現一人，一身仙幻雪衣，一張絕世貌美的容顏。微微盤起的發髻如雲，長長飄灑的秀發如風，又如霧。雙鬢發穗兒，垂飄如柳。溫婉眉梢下，一對兒晶亮雪眸，竟是暈著幾分淡淡憂傷和清冷。
凝香果然沒有料錯，雪伊的反應的確異乎尋常。淡淡道：“雪伊姐姐，不妨再看看仔細，是不是看花了眼。”
“是啊——會不會看花了眼？”雪伊瞬間拿住鏡子，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仔細一照。“啊”然心驚，皓月鏡再次在雪伊的手上脫飛……
那張臉美豔如花，傾城傾世。那雪美的肌膚，圓潤如玉，光鮮透紅，分明與自己的肌膚無異！卻隻是，雪伊縱然愛美，縱然嫉妒。但，這張臉，絕非她自己的。因為，這張臉，雪伊從未見過。更不會癡心妄想，誤然以為這張臉屬於自己。
雪伊是個守真的人，並不貪戀虛美，更不會貪戀這張絕世容顏。因為，萬餘輪回，她已經十分清楚自己的長相。鏡中的人，斷然不是自己。
“不、不、那一定不是我……”雪伊的聲音已經在顫抖，神情極為慌張。“香兒，你一定在這鏡子上施了法術……”
豈知凝香斷然喝道：“姐姐縱然不識得皓月鏡，想必照妖鏡總是聽過！這皓月鏡與照妖鏡同出一爐，乃是仙物法寶，怎會騙人？姐姐……你看到的人不是自己，卻又是誰？”
凝香之言，當然不假。照妖鏡三界隻有一麵，屬降魔法寶一類。可是這皓月鏡，卻是返璞歸真的仙家寶器。與照妖鏡迥異之處，就是此鏡不能降妖，卻可以分辨任何神魔的元神真容！
“是我？是我……”雪伊忽而神情恍惚，語調悠然淒冷。
“這是一麵什麽鏡子？我來照照……”玄風不明所以，伸手欲要查出鏡子古怪。哪知凝香飛身一閃，小手一奪，寶鏡入懷。正色道：“風哥哥！莫看！”
“為何？”玄風更是不明，但是，顯然已經下手晚了，否則完全可以將寶鏡奪過來。
“雪伊姐姐一照，神情已經恍惚。看來，這麵鏡子，我不該這麽莽撞的拿出來。風哥哥還是不照最妙，否則連你也變得跟雪伊姐姐一樣，我可怎麽辦？”凝香的小手已經抓住了雪伊莫須有的手，連連搖晃，道：“姐姐，姐姐！”
“香兒，你說，如果鏡子裏的人是我，那我又是誰？”雪伊兩目茫然。
“姐姐是……”凝香剛要把“雪魂”二字說出口，忽然頓口不語，暗下心道：“這話該不該說？卻又如何說？”轉而道：“姐姐是誰，雖然凝香不知。但是，鏡子絕不會騙人。我相信鏡子裏出現的不管是誰，那人就應該是姐姐你！
雖然，我知道這鏡子的確神奇，但是，這鏡子又不會說話，我猜不出姐姐是誰。有一點，我希望姐姐明白。不管姐姐是誰，我和風哥哥，都會是你最親最近的人。對吧……風哥哥！”
玄風卻直直看著凝香，道：“這鏡子一定有古怪！你快拿來，讓我瞧瞧！”
“風——你生氣了？”雪伊看著麵容肅然的玄風，簡直不相信玄風竟會對凝香生氣。
“哼——”凝香一聲冷哼，道：“你又不相信我，是不是？”凝香的眼神，忽然對玄風充滿了恨意，一個閃身，就要飛身離去。
“滴粼粼——”
一道祥和的雪光，如水。瞬間飄至凝香身畔，牢牢把凝香抱在了懷裏。雪伊的這般神速，畢竟要比凝香快出些許，看著凝香溫柔道：“風，或許不是那個意思。你，隻怕誤解他了。”
“誤解？誰會誤解！隻怕他是誤解我了！哼！姐姐不用護著他，他也沒什麽了不起！哼！”凝香的淚，已經愛恨難平的流了下來。
玄風的人，已經緩緩的飄了過來。飄至雪凝身畔，輕輕拭幹凝香眼角的清淚。然而，凝香的眼裏，分明充滿了不屑一顧的恨意！
“我——到什麽時候都是疼你的……”玄風看著凝香的眼神，仿佛看著一把刺殺胸口的尖刀。縱然這把刀，無情。玄風的眼神，對凝香、對雪伊，同樣充滿著憐愛和慈祥。
玄風接著道：“這麵鏡子，或許真的很神奇、很古怪。它縱是能看透一個人的原本麵目，卻如何看透我的心意？我不過是想照照我這張臉，借來一用，你又何苦生這麽大的氣？”
凝香忽然掙開雪伊，撲到玄風懷裏，嗚咽道：“風哥哥……我以為你又不相信我了……”
“傻妹妹……”玄風緊緊抱住凝香，摸著她的小腦袋，道：“我真不知如何做，才能讓你看透我的心。我真恨不得把這顆心掏出來，讓你好好看看！”
凝香望著玄風，居然看見了玄風眼角的淚花。雪伊更是不可置信，她似乎都沒有想過，玄風這樣的人，居然有淚……
“風哥哥，給……”凝香重新掏出了皓月鏡，遞向玄風。玄風則是將此寶鏡又推了回來，微微笑道：“我想……已經不必了。這麵鏡子，讓我想到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
玄風的微笑，似乎是嶄新的。這種笑容，並不多見，卻能讓人靜心。所以，當凝香看到這種微笑的時候，不由得，也笑了。
“風哥哥……”凝香的小手，忽又抱住了玄風。
玄風拍拍凝香的小腦星兒，道：“好了，別再任性調皮。到雪伊姐姐那裏待會，我要仔細看看那裏的八卦玄印，一定還留下過什麽可以封印幽龍尊五的禁製！你們就在這裏等，以免再生凶險。”
這一次，凝香咬咬下嘴唇，沒再說什麽。微微一笑，居然乖乖的抓住了雪伊的手。
雪伊撫摸著凝香的小臉，輕輕喚了聲“香兒”，又衝玄風安然道：“你要小心。”
“無妨。”玄風回頭一笑，便是飄身入了八卦玄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