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嗅覺如此靈敏的謝安,遲鈍如謝書辭,也聞到了股撲鼻而來的濃鬱血腥味。

帶著死亡的氣息,如一個黑色漩渦,吞下周圍的一切。

“謝書辭快帶他們走!”李淞忽地回頭衝他喊道。

謝書辭下意識朝他看了一眼,隻看見他們身後的暗巷裏躥出了無數道黑影,滿眼腥紅,露出獠牙,長長的舌頭滴著散發著腥臭的口水,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朝幾個小弟子撲了過去。

謝書辭被嚇懵了,他卻不敢耽擱,一手牽起謝安,一手抱著阿東,拔腿就往客棧的方向跑。

阿東趴在他的肩膀上,正正看著身後那一幕廝殺,野獸的咆哮、人類的喊叫,凝聚在一起,成為了一幅出自地獄的、會發出聲音的畫。

“小辭哥哥,你幫幫他們吧。”阿東在他懷裏瑟瑟發抖,小手抓住謝書辭的衣襟,聲若蚊蠅,謝書辭卻聽得清清楚楚。

謝書辭知道身後正在發生什麽,所有聲音一起撕扯著謝書辭的耳膜,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怕的場景,他害怕得雙腿發軟,硬著頭皮才能帶他們繼續往前跑。

幫個屁!謝書辭要是回去,一準兒讓那些玩意咬死,何況身邊還帶著兩個拖油瓶!

謝書辭咬緊牙關,沒有出聲,繼續往前跑,他想捂住阿東的眼睛,卻騰不出手來。他的掌心滿是冷汗,疾風像針一樣紮在臉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來他就再也跑不動了。

“阿東,把眼睛閉上。”謝書辭聲音低啞。

“少主,糟了!白意撐不住了!”

“少主撤吧!”

“它們被那妖物控製了,根本殺不過來,我們撤吧!”

李淞咬牙堅持著,長劍劈開一頭惡犬後,回頭朝謝書辭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們還沒跑遠。

“不能撤,必須將它們全部斬殺,別忘了還有其他百姓!”李淞道。

“白意他快不行了!”

謝書辭終於帶著兩人跑回了客棧,他一把放下阿東,鬆開了謝安的手,雙腿果然在輕微地打顫,他咬了咬牙,拍了下阿東的腦袋,說:“帶謝安哥哥回房間,我回來之前不要出來。”

阿東小臉發白地問:“你要去哪裏?”

謝書辭勉強地笑了一下,“你不是讓我去幫他們嗎,剛才帶著你倆我怎麽幫?行了,我走了。”

謝書辭把兩人推進客棧,正要關門時,謝安突地攥著了他的手腕,無聲問:“你要去何處?”

謝書辭彎腰用唇貼著他的手背,說:“行俠仗義。”

說完,他把謝安的手拽了下去,旋即關上門轉身離開。

路上他順起一個木棍當武器,遠遠聽見野獸的嘶吼聲,讓謝書辭頭皮發麻。

謝小辭別慫,你他媽別慫,你他媽給我掙口氣!他們要是死了你良心過得去嗎?不就是幾條狗嗎?你手裏拿著棍子呢,狗最怕棍子了知道嗎?

“啊啊啊!”謝書辭大喊幾聲給自己壯膽,旋即閉上眼睛揮舞著棍子就衝了上去。

“啊啊啊!吃我一招神龍擺尾——看招!”

謝書辭拿著一根棍子在麵前亂揮,生怕有什麽東西靠近他。

李淞感受到疾風回過頭,險些被他一棍子打在後腦勺上,他一個側身躲過,回頭看見是謝書辭,怒極反笑,費了一陣功夫才抓住他亂舞的手,“我讓你回客棧,你怎麽又回來了?”

謝書辭眼睛睜開一條縫,有一瞬間還以為是那些怪物口吐人言了,見麵前站著是完好無損李淞,他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老子也是修士,讓老子來助你們一臂之力……啊!!!”

謝書辭話音未落,一團血糊糊的東西就朝兩人撲了過來,它張著一張血盆大口,半個身體都被削沒了,一顆眼珠子耷拉在外麵,居然還沒死,居然還能發起攻擊!這他媽純屬是開掛了啊!

謝書辭嚇得花容失色,李淞回手一刀就劈掉了那玩意兒,這一刻,李淞在他眼裏就是奧特曼一般的存在!

他原本打算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現在他們麵前,關鍵時刻帶他們突出重圍耍耍帥什麽的,現在為了自己的小命兒著想,他還是先抱抱大腿吧。

說時遲那時快,謝書辭一把揪住李淞的袖子,生怕他自己自己扔在怪物堆裏跑了。

“右邊右邊!臥槽!頭都沒了還能動?”

“左邊!噗——草!血、血糊我臉上了!”

“閉嘴!”李淞拉著一個拖油瓶,本來就吃力,謝書辭還一直在他耳邊叨叨,煩得他想順手把謝書辭也給劈了。

“瞎子他們呢?”李淞問道。

謝書辭道:“我把他們送回客棧了。”

“少主,白意他……”一名弟子大叫道。

李淞神色一凝,劈開身邊的幾頭完全不能稱之為“狗”的東西,走向倒在牆邊麵無人色的李白意。

謝書辭也趕緊跟了過去。

李淞伸出兩指去探了下李白意的鼻息,表情瞬間難看了許多。

“少主,我們沒有回魂丹,白意也撐不到回仙門,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李淞白著一張臉,唇瓣輕輕顫抖,臉上出現一抹痛苦之色。他們太自不量力了,兩百年道行靈獸的內丹,豈是他們一個小仙門應該覬覦的?就算內丹能幫助李家參加仙門大選,若要為此搭上弟子的性命就未免太不值了。

“我……”李淞迷茫地搖頭,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師叔還在追那個妖怪,他不知怎麽才能救自己的師弟……

就在這時,旁邊伸出一雙潔白的手掌,掌心裏托著幾個顏色不一的小瓷瓶。

“那個,我兜裏揣了幾瓶丹藥,你看看有沒有回魂丹?”謝書辭道。

雖然李白意這小兄弟昨天衝他拔刀,謝書辭還是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他計較。反正小命比什麽都重要,不管是別人的命,還是謝書辭自己的命。

李淞愣了一下,看向謝書辭的眼神既驚訝又複雜。

謝書辭又道:“我房間裏還有很多丹藥,都是師兄弟他們塞給我的,要不然先帶他回客棧吧?”

他眼神真誠透徹,像墜滿了星辰,李淞失神片刻,忽地移開了視線,喉嚨發澀,聲音喑啞:“多謝。”

李淞從瓷瓶裏倒出一粒丹藥,喂給了昏迷不醒的李白意。

“這裏不用你幫忙,麻煩你把白意背回客棧,我們把屍體清理之後立刻回來。”李淞道。

這些被操縱的惡犬數量雖多,但原本也隻是普通家犬,在一群修道之人的麵前十分不夠看,雖然這些小弟子身上也掛了彩,但問題都不大。

隻是李白意胸口這道傷口明顯不一樣,並不是被這些惡犬所傷。

謝書辭有些嫌棄地看了看他滿身的血跡,又感覺他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多,問了一嘴:“他不會死在我背上吧?那我可不背,多嚇人啊。”

李淞斜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不會。你的丹藥雖不是回魂丹,但也能暫時保住他的性命。”

“那就好。”謝書辭點了點頭,和李淞兩個人把李白意扶起來,放到自己背上。

“臥槽……”好尼瑪重!

謝書辭咬緊牙關,除了他其他人身上都受了傷,他總不能把背上這個衰人丟給他們吧?

他硬著頭皮把李白意背回了客棧,推開客棧的大門,他雙腿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小腿發抖,好不容易邁進了門檻,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突地斷了,他雙腿一彎,身體撲向了地麵。

在他雙腿即將跪在地上時,一雙手臂托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半跪的身體抱進了懷中。

謝書辭聞到了小瞎子身上的淡香,想到自己身上血刺呼啦的,下意識推了他一下,免得他也沾上血漬。可謝安動作有些強硬,抓住他的胳膊的手像鐵鉗一樣,並一把抓起他背上不省人事的李白意,隨手扔在地上。

“……”謝書辭看見李白意被扔在腳邊,想起他身上的傷,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哎,這是個傷患,死了怎麽辦!”

謝安聽不見他的念叨,把人按在懷裏,鼻尖湊近嗅了嗅,聞到他身上混著濃重的血腥味,謝安臉色一沉,修長的手指在他身上摸了一遍,似乎在確定有沒有受傷。

“哎……輕點兒!癢!”

“行了行了!”謝書辭趕緊按住他的手,臉貼在謝安的鎖骨上,他雙腿實在有些發軟,使不出什麽力,幹脆偏過頭,用牙齒把衣襟叼到一邊,幹澀的唇瓣抵著小瞎子鎖骨溫熱的皮膚,一張一合道:“我沒受傷,都是怪物的血。”

謝安身形一震,扣著謝書辭肩膀的手猛然收緊,疼得謝書辭“啊”了一聲,“你幹嘛啊!”

大抵是確認謝書辭沒受傷後,他鬆開了手。

謝書辭失去依靠,險些直接跪了下去,他勉強站穩身體,朝謝安翻了個白眼,嘟囔道:“有毛病。”

謝安:“ ……”

“小辭哥哥,你沒事吧?”阿東從角落裏跑了出來,看他渾身是血,一時半會兒也不敢靠近。

謝書辭搖了搖頭,“你小辭哥哥能有什麽事?看到沒?我這一身的血,全都是我的戰利品,一個活口都沒有。”

“哇!小辭哥哥你果然好厲害!”阿東屁顛屁顛跑上前來。

謝書辭叉著腰大笑一聲,“那當然!我是誰啊!”

謝安無語地撇了下唇角。

“咳……”

安詳躺在地上的傷患發出一絲微弱的聲音。

謝書辭反應過來,趕緊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抱歉抱歉,把你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