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慈寧宮外，早有小太監去傳了信，滿頭銀發的馨寧太後正在佛案前敲木魚念佛，見薛青川來了，便起身來迎了他。薛青川向馨寧太後躬身請安道：“王祖母，近來身體可好？聽宮人們來報，王祖母您每日飯量有所減少，不知為何？”

馨寧太後引了薛青川來外廳坐下，屏退了宮人，歎一口氣，道：“不瞞孫兒，哀家這兩日總是夢見你父王和王兄－－－－”注意到薛青川忽然之間臉色一變，便又馬上改了口，問：“孫兒國事繁忙，今日為何有時間到哀家這來坐坐了？”

薛青川看一眼要強了大半生如今卻也垂垂老矣的馨寧太後，臉上寂寞失落的神色，幾不可聞的歎一口氣，伸手攏一攏她鬢間的白發，說：“皇祖母，這世上的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即使是後悔，也無濟於事了！還不如放寬心，好好頤養天年。父皇和皇兄那是咎由自取，不管天下的人怎麽評說我們，隻要我們自己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當年，和薛青川的父皇宗王一樣昏聵無能的承王龍賽川，為了表達對早年因病過世的生身母親慧德太後的孝心，決定舉全國之力修建一座曠世絕有的佛堂，一時間舉國上下怨聲載道，多少民工妻離子散，而在隨後那一場由馨寧太後和七皇子薛青川發動的宮廷政變之中，因為耽於酒色而身體虛弱退位為太上皇的宗王和深受宗王喜愛的二皇子承王，都被逼跳進了宮外的龍泉，宗王的屍首在第二日傍晚被打撈上來了，而年長薛青川三歲的承王卻像憑空蒸發了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事後，薛青川表現出了與他的年齡不相符的冷酷決絕，將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盡數賜死，隻餘下九歲的八公主薛沐靈一人，令人費解的是，這薛沐靈恰恰乃是和承王一母同胞的親兄妹，然而她卻從此心性大變。七皇子發布詔書，昭告天下，改年號為天康，稱宣王，從此臨朝親政。

這一場慘烈的宮闈之爭，史稱“龍泉之變”，後世褒貶不一。

馨寧太後深歎一口氣，說：“王祖母懂！成天下大事者，必不拘小節！留得身前身後虛名，全由後人去評說罷了！”頓一頓，又問：“那個桑宛凝呢？她不是你的小尾巴麽，怎麽今天沒跟來？孫兒呀，不是王祖母說你，這後宮佳麗三千，你硬是一個都看不上，偏偏把這心思全都花在一個黃毛丫頭身上，你打算瞞她到什麽時候呢？那丫頭的性子，要是知道你一直在騙她，這皇宮也非被她翻過來不可！”

薛青川微微一苦笑，抿一口茶，說：“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你們倒是都還年輕，還有得是時間拖，王祖母可已經年過古稀了，也沒有幾年好活了，我還指望能在閉眼之前，抱上小皇孫呢！”馨寧太後無奈地歎一口氣，“她那噬憶的毛病還是沒見好嗎？”

“沒什麽起色－－－－這麽多年來，請了這麽多的太醫都看不好她的病，她還是會不斷地忘記以前發生過的事曾經見過的人－－－－本王真是擔心她哪一天連本王都給忘記了！”薛青川憂愁地輕皺眉頭，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才抬頭望著馨寧太後，“王祖母，我這次來，是想問您一件事。不知王祖母是否還記得當年的許太尉一家？”

馨寧太後奇怪地看一眼薛青川突然之間嚴肅的表情，問：“你說得可是許穹許太尉？”

“兒臣說得正是他！”薛青川點一點頭，說：“當年他被承王朝下的奸臣陷害，被判了滿門抄斬，許家上下七十三口人命一夜之間都死於非命。當時兒臣還遠在齊國，有心想救他們，卻無奈鞭長莫及，可憐許太尉三代忠良，竟落得這樣的下場。可是後來兒臣聽說，許家並沒有絕後，許穹還有一個兒子許揚青，因為在蜀中白鶴山上學藝而逃過一劫，那許揚青比兒臣略長兩歲，因為得了怪疾而見不得陽光，從小便戴著一個白玉麵具，小時和兒臣還很是要好，隻是後來便失了聯係，如今算起來，也該有二十六歲了！”

“可是那個你父皇賜婚給你八妹的許揚青？”見薛青川點點頭，馨寧太後歎息一聲，說：“要真是這樣，倒也算是許家的萬幸！隻是可憐了你那八妹，不知道她在燕國過得怎樣－－－－”

薛青川拍拍哽咽著說不下去的馨寧太後，寬慰道：“王祖母不必過於擔心，皇妹她那樣溫婉柔順的性子，想必燕飛宇也不會忍心為難於她的，等過兩年，兒臣將這內憂外患的龍國治理妥當了，一定再將皇妹從燕國換回來，由兒臣做主，讓那許揚青風風光光把她娶回去。”

馨寧太後歎一口氣：“倘若真能如此，那是再好也不過的。隻是那秦竇太可惡，掌著兵權不交出來，在邊境擁兵自重，犯上作亂，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裏。這幾年要不是燕國大成皇帝在兩國邊境屯兵震懾著，讓那逆賊不至於輕舉妄動，隻怕他早就反了－－－－－”

“王祖母放心，兒臣自有辦法對付他，料那逆賊也絕不敢再輕舉妄動的！”年輕的宣王眉宇間泛上幾抹深思熟慮的神色，“王祖母，宮外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孫兒打算親自出宮一趟，王祖母認為如何？”

馨寧太後聽了，雖心裏吃驚，卻也不便阻攔，隻說：“皇帝大了，是一國之君，隻要是有利於江山社稷有利於黎民百姓的事，皇兒就盡管去做吧，不必掛念我這風燭之人。你把佟護衛帶上，也好叫王祖母放心。哀家知道，孫兒這幾年辛苦練出的一身本事，是不會甘心就這樣在宮中無所作為的。”

薛青川當即離座拜倒在地，向馨寧太後拜別辭行：“事不宜遲，那麽孫兒這就告退起行了！王祖母放心，其他事宜兒臣都已經安排妥當了，近期內料也不會有什麽大事發生。本王的替身自會替本王上早朝，一般的小事交給他處理即可，母後不必事事躬親，勞神勞力！如果一切順利，半月之內，兒臣即可歸來！”

薛青川從慈寧宮中出來的時候，馨寧太後身邊的桑嬤嬤匆匆追了出來，叫住他，左右看了看無人，才遲疑著怯怯地說：“王上－－－－宛凝隻是性子任性了點，日後若是有什麽地方開罪了您，還請王上多多擔待！”

“本王知道了。”薛青川回頭看一眼桑嬤嬤，微微的吃驚過後，有點不悅地，“本王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再叫八公主以前的名字嗎？倘若被別人聽到了，你和她就誰也別想活了！”

“王上恕罪！老奴該死，老奴該死！老奴以後絕對再也不會提起和八公主有關的一切了！”桑嬤嬤嚇得趕緊匍匐跪地。

薛青川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拂袖匆匆離去了。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下章精彩預告：

她那一本正經的無賴樣子，差點沒讓許揚青把眼珠子給驚得掉下來，他難以置信地上下重新打量一番這個穿著華麗的衣裙，長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的小公主，哭笑不得地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跟著我，就不怕我把你給賣了？你哥哥宣王天下樹敵無數，我隨便把你賣給前朝哪個遺老遺少，都能賣個好價錢！”

“我確實長得見不得人！”自從見了薛沐靈，眉眼間便一直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歡喜若有所樂的許揚青這時臉色一變，甩開薛沐靈的手，轉過身，冷冷地一甩袖，“碧水公主還是不要跟著我的好，免得被我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