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從秀吉回了京都已經有了幾天,日複一日的工作似乎全然沒有新意。三成和緋嵐之間的書信往來也還有些,不過他的雲子所說的,也不過是些“花開了好漂亮!”“今天天氣真好雲很白哦!”“夕子做的料理越來越好吃了!”之類不痛不癢的話。可就是這些模糊的言辭,卻越來越讓三成隱隱的有些不安。

緋嵐自從上次的箭傷開始,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報喜不報憂的小計倆。越是這種“今天天氣哈哈哈”的內容,就越讓人覺得其中另有隱情。他不知道岩出山城那邊到底出了什麽狀況,畢竟回來京都才不到半個月,若是頻繁的出行,就算秀吉大人不問、工作上有秀次幫忙,這也不是個萬全之策。派出的忍者去調查,可帶回來的依舊是表麵文章。他終究是不知道北國的山城中她的近況,寫信追問下去,可回答的依舊是那些表象。

罷了——既然她說的都是這些,也就代表了她就算有什麽問題,也可以自己處理清楚——不想讓他分心。

三成似乎能想象到那少女無奈的淺淺一笑,對他輕聲說著:“唉唉,真是拿你這個工作狂沒辦法!”

那雲子……我也真是拿你這個什麽事都要硬撐的女人沒辦法。

他看著案上的文書,卻久違的發起了呆。

“殿下!有您的信。”近侍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嗯”了一聲,點點頭,那近侍便將信呈上,一見那熟悉的一團雲彩,他的嘴角卻下意識的輕輕一彎,眼神也瞬間變得柔和了許多。拆開信,抖出信紙,看到那潦草的字跡時,他的心卻不由得一沉——

這信寫得這麽急?有什麽事情能讓你發慌至此?難不成是出了什麽事?

他唇邊的微笑驟然凝固,隨即擰起了細眉,一字一句的讀著。

“什麽——”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信中的最後一句話——

“三成,我現在就去找你,在京都等我。”

不是說好——讓我去接你的嗎?你一個人走這讓我怎麽放心!隔著那麽多的主家封地!你知不知道你們伊達家那一場摺上原之戰之後近乎樹敵累累!?北方戰局依舊不穩,你這脾氣萬一惹出什麽事端,你讓我去哪裏找你?!

他坐不住了,拿起了信片刻不停慌忙出門。門外的京都城中依舊燥熱著喧囂,蟬聲聒噪得令人心煩。

涼風四起,盛夏將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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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嵐就這麽駕著馬車載著那個救下的少年行在路上,看著那駕車的雜色馬發呆,心裏惦記的還是家裏那匹奧羽良駒。車中的這二人沒怎麽細說過話,而那小子似乎也不算太傻——至少也算知道路。對認路這門技術活的嫻熟掌握也讓緋嵐這個路癡稍微有些羨慕嫉妒恨——不,沒有羨慕嫉妒,隻有恨。

那正太坐在車裏,無聊了的時候便是自顧自的姐姐、姐姐的亂叫。緋嵐耐不住他的軟磨,隻的答應下來,也不問他的名字,隻是“小鬼”“小子”之類的稱呼著他,他倒也不生氣,依舊黏在緋嵐身邊,活像塊牛皮糖。

而所到目的地的路程不遠,隻有一整天的車程便行至,真是有點虧了那群將士,就這麽在馬上到家的地方喪了性命。可是走著走著,緋嵐突然隱隱約約的覺得有那麽一點不對勁兒。那少年去問,她也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到底算什麽。

直到來到旅途的終點,緋嵐望見那匾額的時候……她才微微有些猶豫,略略有些緊張——“水戶城。”她輕聲呢喃著。

“怎麽了?”他依舊是傻傻的問著,“夕顏姐姐,我們下車吧,我想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一定會很高興認識你的。”那小子倒是挺會攀親戚,這親昵勁兒卻搞得緋嵐又是一陣厭惡的皺眉。

既然入了佐竹領地,她一開始以為這馬隊如此奢華,這小子沒準是一個富商之子,後來又覺得事有蹊蹺——畢竟商賈地位不高,有武士護衛本來也不太可能,而進了水戶城,也許是代表他的家就在這裏囉?

水戶城——這名字看來好生熟悉,而不隻是這城池的名字,就連這飄揚的旗幟也眼熟得很,好像確實是在哪裏見過的。細來想去,她的冷汗卻不由得布了滿額!這水戶城可是——可是佐竹家的居城!

見她皺眉,那小少年不由得瞪大了那雙透亮的明眸,“姐姐,你臉色不太好的樣子哦?身體不舒服嗎?”

“……沒。”緋嵐趕忙掩過尷尬,停住了馬車沒有前行。“你家就在水戶城?”

“是呀。”他答得天真純良。

此地……不可久留——她遠目那四層天守的雄偉,卻依舊覺得心中隱隱不快。便打定了主意丟下這個拖油瓶快些跑路。不知那小正太到底是個什麽身份,反正有護衛坐馬車,家還就住在佐竹居城水戶城,緋嵐料定了這小鬼一定來頭不小。

“好吧,我就不送你進去了,隻有幾步路而已,你自己走過去吧。”她跳下了車子,將那正太扶了下來,“我也不要什麽金銀財寶,把這匹馬牽走就算是謝禮了。”她說著,徑自開始解馬韁。“你不用管我了,實在怕出什麽事情,就叫衛兵送你回去。”有困難找警察嘛!緋嵐雖是殺手出身,可畢竟也不是一點常識都沒有的。

那少年扁了扁嘴,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悅,小臉一皺惹得她很想捏一把。“可是夕顏姐姐,明明都到家了,為什麽不能進來歇一歇嘛。”

“拜托,姐姐我也要趕路啊!”她無奈道,“小家夥你自己回去吧,我可沒那麽多時間跟你耗著啊。”

“可是——可是我很想和母親大人說……夕顏姐姐很厲害啊——”

“下次!下次有機會我一定跟你去認識認識你爹娘,這次不行……姐姐要趕路了乖來親一口我們分道揚鑣了就這麽定了乖嗯。”說著,兀自的決定了去向,低頭摟了那小正太在腦門上親了一下,解開了馬匹剛要上馬,卻見不遠處巡邏的武士走近了。

不好了——趕緊撤!!

可緋嵐的行動卻慢了一秒,卻聽那武士朝她和那小少年的方向大喊了一聲:“是小公子!快點告訴大殿!小公子回來了!”

大殿的……小公子——

她的大腦瞬間一陣當機,動作也僵住了。明明已經猜到——本來以為不會這麽巧的!今兒個到底這都是什麽狗屎運啊!!!佐竹家的孩子……這小子好死不死竟然真的是佐竹家的孩子!

緋嵐瞬間崩潰!好嘛,好心都擱在敵人身上了!早知道那最後一發子彈留給那小子也比這樣強點!

而那小公子顯然是不知道緋嵐內心的糾結,隻是趁機抓住了她的手,“夕顏姐姐,我還想讓父親大人好好獎賞你呢,就先暫住一夜再走嘛!”

該死的小鬼——

緋嵐雖然皺了眉,可這個時候來硬的總不是個好的選擇。她打定了蒙混過關的主意,不過是住一晚上,領了賞走人便是!

佐竹氏身處關東,無論是石高、官位還是實際上的軍事力量都和不遠陸奧的政宗不相上下。剛好擋在政宗南下的路口上,這也成了摺上原之戰一定會爆發的原因之一。而緋嵐第一次識得佐竹正是在那場對決當中。

如今身處常陸,要去京都途徑佐竹的領地在所難免,可是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當做客人在此留宿——身為死敵伊達政宗的近臣、身為惡名遠揚的毒蜘蛛——

這聽起來其實挺好笑的。

而知道晚*會得到召見的消息後,下人們自然是認為她那髒兮兮的邋遢樣子是對主公不敬。所以此時的緋嵐便泡在了溫熱的水中,無奈的感歎著:不就是邋遢了一點嘛這都是細節啊細節!

但是身為女孩子,她果然還是應該多多注意一點吧?

這幾日的奔波勞頓,身體不免有些乏了,周身被暖意包圍,她也毫不客氣的打了個哈欠。泡個澡之後就去睡一覺吧——這樣的想法卻在她離開熱水之前變成了先睡一覺再出去吧。至於她竟然沒被淹死,說實在的,這也算是一個技術活兒。

醒來的時候應該算不上是自然醒,而是被一個小侍女的叫聲喊醒的。“夕顏姑娘您怎麽還沒出來夫人那邊都——咦!?”

緋嵐被她吵醒,回頭看去,卻見那侍女的視線正正落在她肩頭的——傷疤。她慌忙縮回水中,皺了眉道:“喊什麽喊,下去吧,我馬上就來。”

“是——失禮了。”那侍女聽了,趕忙跑走。而她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卻隻是微微揚了揚眉,嘀咕了一句——“這都能嚇到,這都什麽膽量嘛。”

侍女一次又一次的來催過了,緋嵐看看外麵的天色,發覺這一覺睡得還真是夠久了。慌慌張張的套上衣服抓起洗澡前摘下的禦守,顧不得套在脖子上隻是塞進懷中就慌張的跑了出門。直到跑到那正室芳夫人的門前,方才停了下來,長長的做了幾個深呼吸,安撫萬匹草泥馬狂奔一般的心跳。

“夫人,夕顏姑娘來了。”“進來吧。”

紙門拉了開,那芳夫人的容貌在燭火通明的屋中帶著異樣的韻味。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薄唇俏目,倒也是位氣質高雅的貴婦人。

主客之間禮貌性的寒暄、程式化的言辭讓緋嵐感覺頗為乏味。而那夫人似乎也沒準備和她久談,再三的說“多謝姑娘將吾兒平安送回”提了賞賜的事兒便草草了之。賓主互施一禮,本該結束這枯燥的會談。可就在這時,卻聽一聲輕輕的鈍響,緋嵐懷中的金色禦守竟從懷中脫出,掉在了地上。

她趕忙將那小袋拾起,說了句“失禮了。”便匆忙將行。可卻聽那芳夫人在身後淡淡的一句“且慢”。

緋嵐停住腳步,回頭看去,卻見那婦人也起了身走到她麵前,“剛剛的禦守看起來很是別致,可以再給我看看麽?”她嘴角的笑意卻隱隱約約的看起來有些凜冽,“如果我沒看錯,應該是伊達家的神社求來的平安符吧?”

“您——您說什麽呀,夕顏不過是……不過是貧賤女子,怎麽會認得——”

“不用狡辯什麽。”芳夫人走近了她,卻從懷中掏出一個金色禦守——除了歲月的痕跡,無論是質地還是上麵的花紋文字——全都如出一轍。見了緋嵐驚詫的表情,芳夫人卻是俏眼一彎,低聲幽幽道:“不用這麽驚訝,我可是——伊達家的女兒哦。”

【伊達芳姬,百度到的說是出自遊戲……好吧遊戲就遊戲,反正我覺得應該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