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許久都沒有再動作。

她則瞧準時機很快打破了這半刻的沉默,“……成實,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出走?”緋嵐頓了頓,“你和殿下不是好兄弟嗎?有什麽小摩擦這有可能,但也不至於會要出走吧?有什麽事情能嚴重到讓你叛離主家!?”

他遲遲沒有開口說話,隻是盯著她一言不發。

“成實,到底出了什麽事?”她有些急了,伸手抓住他的袖口,“我會幫你向殿下說明你真正的想法,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幹嘛一個個的都死咬著不鬆口,稍微服一下軟就不行嗎?他是你的主公,你就當——你就當讓著他還不行?”

他微微啟唇,終於開了口:“雲禦前,你說完了嗎?說夠了嗎?夠了的話就回岩出山城,不用再跟我這浪人費什麽口舌。”

緋嵐一聽到這種稱呼,卻不由得愣了愣,“成實,不管我是什麽身份地位,我們不都是好兄弟嗎?說好要一起輔佐殿下的,你這樣一個人逃跑了算什麽?”

成實久久的凝視她的眸子,隨即順下眼來,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遠藤,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跟緋嵐說。”

“是。”遠藤聽罷,便順從的出了門,將門也關好,屋中隻留這二人。

天色轉暗,關門後,屋子裏也不再明亮,二人隻是久久的相視,最終卻是緋嵐先挪開了視線,心中隱隱約約的產生了些許不安——

有什麽事情不能當著遠藤的麵說呢?

“到底是什麽原因,現在你總可以說了吧?”

“因為政宗殿下在軍功上對我的賞賜不公。”他答道。

“就因為這個?不就是些俸祿罷了,沒必要這麽小題大做吧!?”

“還有,一直以來的意見不合。”他頓了頓,“很多事情,之前小田原也好,這次征朝也好,你不知道我們之間的矛盾,是因為我們都沒有和你說過。”

“……這……想法有異我們都可以商量……”緋嵐回答道:“殿下那個人有的時候確實固執,但是也不是完全的不聽勸不是?畢竟君臣之間不可能每次都做得到意見統一,這個道理你也應該明白才對!”

“你覺得我所說的這兩點,完全都不是我出走的理由?你以為這些事情完全都可以解決的好?或者說,是你覺得你可以幫著我們解決好?”成實卻探了探身子,拉近了和她的距離。

“……難道不是嗎?”緋嵐見他臉色不對,這句答話也頗有些心虛。

成實這時卻哼聲一笑,伸手卻抓住了她的手腕,緊緊地攥在手中,“那你覺得我這兩個原因完全算不上什麽問題囉?好,那我給你一個原因。”他感覺緋嵐的掙紮,卻死死扯住她不放手。“雲緋嵐,你就是這個最關鍵的原因所在。”

“……什……什麽!?”她一愣,奮力的想要掙紮,卻被他一把拉到了眼前。

“我清楚地告訴你,我是因為你,才離開主家出走的。”他臉上沒有表情,隻是靜靜的看著一臉驚愕的緋嵐。

四目相對。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用怎樣的表情來回答他,她也不知道現在她的臉上除了震驚之外,還剩下了什麽。

呆呆的望著麵前的青年,她卻遲遲沒有開口。

該問問為什麽他要這麽說嗎?可是明明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又何必再去裝傻。

無言以對。無顏以對。

“你不想說點什麽嗎?”成實開了口,唯獨這一次,他的眼睛緊跟她的動作,時時不離。

緋嵐一愣,這方才在回憶中緩神。“我……”她開了口,回答卻極盡猶疑,最終隻是垂下了頭,道了句“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

“……你是因為我而離開主家,既然我是罪魁禍首,那當然要道歉。”她如此回答。

成實聽了,卻隻是將她的手腕被他攥得更緊,她隻覺得甚至連骨頭都要被他捏斷。她越掙紮,他反而將她拉得更近,直到近到緋嵐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半晌的沉默後,成實開口道:“雲緋嵐,你當宗時是什麽?”

“兄弟。”她答道,卻沒有絲毫猶豫。

“那我呢?”他追問道。

“……一樣是兄弟。”

成實聽到這話,卻突然脫力一般的鬆開了手,卻依舊凝視著她,這種眼神讓她感覺無地自容。“兄弟,你當我是兄弟,我在你心裏,難道隻是兄弟而已?”

“對不起。”她再一次低下了頭,企圖逃避他的的視線,卻不想被他手臂一抬攬住了腰。緋嵐一驚,慌忙想要起身掙脫,可卻先被他覺察,直接欺身一壓,將她按在了地上。“嗚——”後腦的鈍痛摔得她暈暈沉沉,可耳邊他的話卻異常清晰。

“雲緋嵐。你隻把我當兄弟是嗎?除此之外——除此之外我在你心裏什麽都不是!對不對?”還未等她辯解什麽,且聽他又是一句:“你當時說著你對殿下隻有君臣之情,你也是在騙我?這樣耍我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好玩?”

“不……不是!”緋嵐想要起身,卻被他壓住了肩膀,怎麽掙也掙不開。“成實你先放開我,你冷靜一點!我承認是我不對,我不該……我不該跟你開這種過分的玩笑——”

“玩笑……”他的身體微微一震,是連緋嵐都能感受到的顫抖,“你在開玩笑,嗯,對,你從一開始就隻是在和我開玩笑,可是你從未想過,我會當真?”

說者無意,可聽者有心。

記得她最怕的,無過於政宗將他所有的所謂的愛都歸為一句戲言。沒想到,她卻將同樣的恐懼都丟給了成實。她以為他從未對她動過這樣的念頭,她以為他知道自己在和他玩笑。

可是,他卻意外的認了真。

“對不起——”緋嵐此時驚覺隻剩得這句話可以說,最終卻是怯怯的挪開視線,不敢再看。

明明知道他的脾氣耿直,卻依舊跟他開了這種過分的玩笑。緋嵐在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所做多麽過分。

給了他希望,卻又讓他失望甚至是絕望,該會多麽殘忍。

“道歉還有什麽用呢?”他的長著薄繭的手指輕輕將她額頭的亂發撥開,卻異常的溫柔如昔。“你已經嫁給了殿下,你現在和我道歉,還有什麽意義嗎?”

“……我從未想過你真的會喜歡我——”緋嵐攥緊了拳頭,拚命地壓抑著。

“夠了。”成實扣住她肩膀的力度漸漸加大,卻止住了她的道歉。“你一開始就在和我開玩笑,我知道。我隻是難以接受,直到現在,你依舊隻當我是兄弟。”

被他輕輕背起,摟住他的脖子,如此可以如此安心的伏在他的背上。哭也罷,笑也罷,傷心難過的時候,意外的總會有他在身邊。

他低下了頭,輕輕探向她的唇,緋嵐扭頭去躲,可成實依舊將吻落在她的嘴角。

……

“成實,嫁不出去的話你娶我不就完了?”

……

你說你要我許你一生。我記得如此真切。

可我終究是忘記了那之後的半句話——“騙你啦。”

“我為什麽要怪你呢!?”他突然在她耳邊呢喃道:“明明我知道你是在開我的玩笑,明明我知道你和殿下才是最好的結局。甚至是我自己親手將你推給了他啊!”成實抓得她肩膀生疼,可她依舊忍住了不吭聲。“我以為我可以真的把你當妹妹看,甚至早早就將你默認成了政宗殿下的夫人——可是你為什麽每次都要莫名其妙跑到我麵前,把我的心攪亂?”

緋嵐連看都不敢看他,隻是扭頭不語。

“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壓抑住對你的感情,可是——可是直到你穿著白無垢走到殿下身邊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真的做不到……”他突然笑了,表情掩在額發之下,看不明細,隻做苦笑幾聲。“可是最失敗的,都莫過於你根本都不知道我喜歡你,我竟然連和你表白的膽量都沒有——”

說到這裏,他竟起了身,隨即伸手將她扶起。緋嵐剛想開口,卻見成實又將眉一皺,“緋嵐,我拜托你不要再說什麽讓我回去的蠢話了。我受不了每天看見我所愛的人和殿下在一起。如果你還惦念著你對我的兄弟情分,就請不要這樣折磨我。”

緋嵐遲遲沒有說話,看著他半晌,站起身來,拍了拍剛剛沾上的塵屑,轉過了身,最終卻隻是幽幽的道了一句:“我或許不該來的。”

一步一步的離開,想要去拉木門,手還未等碰到,就感覺腰上一緊。成實突然起身撲住了她,雙臂緊緊地環住她的腰肢,卻就這麽一直抱著,遲遲沒有說話。

“成實,放手吧,我不想我們連兄弟都做不成。”她下意識去推搡他的手臂,“我隻當你是我朋友、是兄弟,你忘了我也好,覺得雲緋嵐死了也好,以後是陌路人也好——我隻希望你想明白,我現在隻是雲禦前。”她頓了頓,“如果你能回來,我會發誓我永遠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

“……不。”

“對不起。”最後一句依舊是道歉,緋嵐終於掙脫了他的懷抱,開門跑了出去,不敢再回頭。

“不……我不會回去的。”

緋嵐的耳邊,隻聽得他如此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