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會寫信勸政宗出兵幫他?
緋嵐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稀奇的事情,雖然估摸著三成會是將這一封信一式幾份,換湯不換藥的分發給諸路大名,可是怎麽也料想不到有一份竟然會落到政宗的手裏。
難以理解三成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回憶起這個名字,心中依舊有某個角落在隱隱作痛。
近一年都沒有再見過麵,書信更是斷絕了往來。不願意、也懶得再去回憶和他的種種過往,就算記起了,也隻是徒增傷感。
寧願一直相信三成是個自私的人,相信這次的檄文真的是為了想要讓她在政宗耳邊吹吹風,想讓她心軟了去幫幫他。
“緋嵐,門口有封信。”夕子從外麵回來,進了屋,還不忘提醒著,撚起了薄信交給她。可是交給她的前一刻,卻突然收回了手不許她拿。“算了,你就當沒看到好了。”
緋嵐見她的動作,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你在糊弄我玩呢?到底有沒有信,有的話就快給我。”
夕子吊眼一瞥,回嘴道:“有是有,不過石田三成的信,你也要看?”
“……”聽到這個名字,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三成——
“我覺得他的信,你以後也還是不看為妙。”夕子道:“都已經嫁給了大殿,你心裏不會還放不下他吧?”
“……放下了。”她微微一頓,如此說道。
“這次來信,我看他也沒安什麽好心!”說著,伸手將信撕成了兩半。
“等——等等!”緋嵐企圖止住她的動作,卻不想她反倒將已經撕成兩半的信函疊將在一起,又撕了一回。“先別撕——”
“你這也算是放下了?”夕子斥責道,卻依舊沒聽見她的話似的,又撕了一回。“雲緋嵐,你清醒一點,你現在可是雲禦前,是伊達家的雲禦前,安分守己的道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緋嵐伸出的想要阻攔她的手停在了半空,僵了半晌方才愣愣的落下,攥住了衣擺,低下頭,盯著滿地的碎紙,卻一句話都不說。
夕子說得沒有錯。
三成的消息,她不該憂心,三成想要對她說什麽,她也不該在意。已經下定的決心,就不該再動搖。
夕子走後,留下那一地碎紙。緋嵐將它們拾起企圖丟掉,可到了最後,就在全部丟棄的前一刻,依舊還是沒出息的收回了手,一點點的將碎紙擺在地上拚接起來。
好在信上所寫的字並不很多,整封信留有了很大的空白,不過寥寥幾筆而已。
『雲子,寒暄的話我也不想說太多,關於我邀伊達出兵的事,我想你也有所耳聞。我邀他出兵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你不必太過介意,隻要支持伊達追隨德川便好。這場大戰我沒有必勝的預計,所以就算我僥幸勝了,也不會對你有所責罰。』
信中,竟如此說道。
緋嵐一愣,將那熟悉的筆跡寫成的文字讀了一番又一番。
為什麽——
明明可以不將檄文遞交政宗手裏,那幹嘛還要寫這封信給自己?
『對不起,雲子。』他卻在信的末尾兀然的道歉道——『我真的很想你。』
石田三成……!
緋嵐咬緊了下唇,拚命的壓抑著即將決堤的情感,凝視著那封信許久,透過那薄薄的信紙,那雋秀的墨跡,那熟悉的言辭,那——
風起了,吹動了那片片紙屑,如同碎落的花瓣從地上輕輕地飄了起來,吹散飛起。
“不——”緋嵐一驚,慌忙伸手去抓,可是一雙手兒哪裏抓得盡那寸寸斷念的思緒和記憶?
還記得……
他那一聲又一聲的道歉。
明明不想原諒的,那一刹那,自己的所有執著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明明不想記起的,此時瞬間,緋嵐腦海裏卻隻剩得那山形城中那絢爛的三寸春光。
鬆開手,手中那寫滿思念的字紙隨風飄散,隱約的,還有陣陣幽鬱的落葉香。
抓不住的,就不要留了吧。
她想著,徑自起了身,拂了拂衣袖,走出門去,想要散散心。可沒走出幾步,卻見不遠處那人躊躇在樹蔭下,便幹脆走上前去,“殿下,幹什麽呢?這裏很涼快?”她笑道。
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麵前這個男人,才是她的歸宿。這裏,才是她的家。
政宗見到她似乎很驚訝似的,最終還不忘寵溺的揉亂了她的頭發。“我以為你會想勸我出兵幫石田。”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緋嵐終於開了口,“就因為我和他的情分在?”她的語調帶著幾分戲謔,“怎麽,這麽想吃醋給我瞧瞧?”
他一聽這話倒暗暗鬆了口氣,心想雖然三句話有兩句不靠譜,但是這才是她雲緋嵐的本色嘛!想著,便悶悶的哼了一聲,故作惱怒的說道:“你還敢讓我吃醋?”
“哎哎,看你說三——咳,看你說到他名字的樣子,倒還真是有趣。”緋嵐依舊開著玩笑,可提到他的名字的時候卻總是要不自然的避開。
政宗聽出她話裏的不自覺,也沒多說什麽,隻是伸手將她攬在懷裏。
“殿下,若是戰火真的燒到了這裏,我想和你一起出戰。”
“……不行。”他微微皺眉,“都是我的女人了,怎麽還總吵著要去戰場,這成何體統?”
“殿下你可是親口對我說過,我和她們是不一樣的,如果雲禦前不能陪著殿下一起作戰,那可真是有些浪得虛名了。”緋嵐還不忘振振有詞。“殿下,我不要俸祿,給你白幹活你還不要?”
“不行。”
“……不想被拋到一邊,想和你並肩作戰,不想離開你,想找個理由就這麽難嘛!?”她突然臉上一紅,隨即將腦袋埋在他的懷中,“非要……非要我說出這種話你才甘心!?”
“……放心,我不會去找貓兒的。”政宗的額頭默默垂下三道黑線。
“我不管!”
“……”
一哭二鬧三上吊,上吊她不會。但是前麵兩條,尤其是第二條,緋嵐君還是運用得比較純熟的。撒潑打滾耍無賴,這可真的快成了她的必殺技了。
不過其實政宗也有些害怕這廝指不定趁著他出兵打仗的時候又自己溜達到哪裏去了,所以幹脆順風順水的應允了下來,好歹把她帶在身邊,也免得總擔心她在城裏到底情況如何。
與家康互信幾封,密謀之後,德川便號令天下各地方大名出征會津,討伐上杉景勝。天下此時兵分兩家,討伐上杉成為大戰的前哨。
而家康的重兵尚未抵達會津前,這場戰役便已經打響。上杉家兵貴神速,先出兵攻打最上領地。最上和伊達可謂唇齒相依,之前姑且不論,至少現在緋嵐也算是最上家的公主,親上加親,政宗自然是不會坐視不理。
伊達最上隨即組成聯軍,對上杉家予以反擊。
自從出嫁之後,緋嵐便沒見過最上老爹,此次見麵,雖然理所當然的沒有出現父女相見的感人瞬間,但至少最上老爹看到她的時候表情不那麽抽搐了。
緋嵐覺得最上老爹一定在想:我可算把這個災星給嫁出去了!
站在政宗身邊,看他從容的指揮兵馬,緋嵐真的覺得自己這一趟來的似乎真的有些多餘,又不能上陣,隻能遠遠觀望,而他又不需要自己保護安全,這樣看來反倒是拖累了他惹他分神了。
幾日的戰事異常順利,聯軍不僅擊敗了上杉軍,很快要轉入追擊反攻階段。可就在聯軍馳騁羽州縱橫無忌追擊上杉之時,這讓她意外的是卻傳來了最上軍失利的消息。
據稱,前田慶次與直江兼續率八百人殿後軍共戰最上,區區八百人卻讓最上老爹氣得臉都發青了。
緋嵐在聽到這兩個名字的時候,隻是臉上表情微微一僵。
她終於意識到,對手是上杉家。
那麽——就注定要與直江大哥和慶次大叔為敵了。
縱使有過幾麵之緣,縱使算是有些朋友情分——可是畢竟立場不同,就算是親兄弟也終究要兵戎相向。
她後來才聽說:東西軍之中,三成是為西軍實際上的統帥,信繁兄身處西軍,直江大哥和慶次大叔為西軍而戰,就連身在九州的統虎,也支持的是西軍。
唯有自己,被孤零零的拋在了這一邊。
坐在火堆前仰望著天上繁星點點,徒勞的安慰著自己未來會有機會向自己以前所稱兄道弟的朋友道歉——既然已經選擇了政宗、選擇了伊達家。那麽這點付出,應當能算是值得的吧。
緋嵐心中卻意外的出現了一絲負罪感。
或許,自己才是背叛者。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天色已晚,也該回去睡覺了。如果現在還不回去,沒準殿下又要大呼小叫嘮嘮叨叨的碎碎念一番。
而就在她剛剛站起身的時候,一陣馬蹄聲踏碎了寂靜的夏夜,格外的刺耳。
隨即火光四起,營區突然嘈雜大亂!
有人劫營!?
緋嵐一驚,這時已見不遠處一騎衝出火光:高頭烈馬,朱色長槍!是前田慶次!
卻見慶次飛下馬來,提槍入帳——
糟了!
緋嵐想也不想,慌忙跟進帳中,卻見最上老爹已經拔出刀來和慶次交手了幾回合,顯然是力不如人,現出敗績。
“鐺”的一聲,緋嵐揮刀將那刺向最上老爹的槍尖擊開,抬眼望著麵前的偉男子,“慶次大叔,他好說也是我的父親,你若是要這麽做,我可不許。”不退不讓,她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