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依稀朦朧。

他徑自扯開緋嵐的衣襟,低下頭吻著頸彎鎖骨,輕輕的嗅著屬於她的氣息,隻是在舌尖模糊的呢喃:“雲子……雲子——”

“夠了——”緋嵐扭開頭不去看他,極力的躲避著,雙手被捆縛著,就連抗拒都變得無力。“明明已經決定了要放手——如今為什麽還要這麽做……你到底——你到底還要什麽啊!”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將頭埋在她的肩窩,呼吸癢癢的吹在她**的皮膚上。“我知道。”他說著,可卻依舊沒有放手的意思,懷抱相擁,緋嵐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手攥起了自己背後的衣物,隱忍壓抑著。“我後悔了——雲子,我後悔了,我不該錯怪你——我不該那麽輕易的放手!!”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她閉上了眼睛,“為什麽你明明知道我已經嫁了人,還要用這樣的方式再來攪亂我的心?你到底要做什麽啊!”她歇斯底裏的喊著,閉上了眼,可淚水依舊順著臉頰滴滴滑落。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個籠子不過是你一時興起說著玩的。”他直起身子,輕輕幫她拭著淚。“我也知道,現在有了這個籠子,就算你走了進來,能關得住你的人,也關不住你的心了。”

“既然你知道這個道理,那你為什麽還——”

“因為我想讓你既知道,我還在乎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頓了頓,緩緩道:“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籠中鳥,隻為我一個人鳴唱……隻屬於我一個人。可是我也知道,你現在注定成不了我的雲子了……”他此刻卻隻是撫摸著緋嵐的頭發,“你已經先成了他的雲禦前。”

“你該死心的。”

三成緩緩的搖搖頭,“別讓我連想你的權利都沒有,這樣對我太殘忍。”

“石田三成——你好自私。”緋嵐咬緊了唇,企圖壓抑住即將湧出的淚水,可終究還是徒勞。“你為什麽一次一次的回來道歉——你為什麽不可以再也不出現在我麵前!?”你為什麽……不讓我一直恨著你嗬——

愛著的。

愛得如此刻骨銘心,烙印進了靈魂,怎麽也擦不掉。

“雲子,你果然還是在乎我的……”三成的話帶著蠱惑飄進耳畔,一次又一次的複述著自己最害怕的真相。

“……不——”她卻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閉上眼,做了最後的決定:“我是伊達家的雲禦前,我不是你的雲子。”她這方才睜開眼凝視著麵前那熟悉的男人,那雙丹鳳眼依舊是那麽美得撩人。“對不起,三成,放手吧,我已經——不愛你了。”

三成凝視了她許久,方才輕啟薄唇說道:“雲子,若是我強要留你在身邊呢?”

“……三成,我告訴過你了。”這一次,眼神不再躲避,一字一頓。“我是伊達家的雲禦前,要麽,你放我走;要麽,你殺了我。”

他的身體微微一顫,眼神也有些發愣,最終,隻是稍稍退後了些,緩緩地苦笑著搖頭。

一切都遲了。

三成最終還是將她的綁縛鬆了開,二人終究是什麽話都沒有再說。陌路殊途,他們的人生,如同兩條直線一般,在相交之後,變得越來越遠。

已經注定留不住,再多的強求又有什麽意義?

月落西方,天快要亮了。

三成再一次牽起騰霜的韁繩,卻遲遲沒有將它遞還給緋嵐,他突然意識到,此情此景,竟是如此的熟悉。

時光荏苒,憶起的卻是四年之前的光景。

當年和她初見,或許真的是自己的手段太過強硬,著實嚇壞了她。決意暫且放手之後,在人取橋之戰即將打響之際,他也是像這樣一般,和她相送別離。都是一樣——將她送回政宗的身邊!!

親手——將她送去了那個男人身邊!

想到這裏,他執韁的手,不由得攥得死死,甚至微微顫抖。

後悔。

三成一直以為一開始的錯過,是因為自己對她的那次不信任為開始,可是他這時才瞬間意識到,這第一次錯過,竟然是那個時候。

直到那前一秒,三成都想著,如果當時信了緋嵐所說的一切,或許就能娶她進門,能給她想要的幸福。可是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如果四年前自己沒有放手,如果沒有將這韁繩遞交給她。那麽她就不會成為政宗的家臣,強行將她留在自己身邊,或許早晚有一天她真的會意識到自己對她的真心,總有一日也會相愛!

為什麽——

當年偏偏陰差陽錯的放了手!?

剛才好不容易堅定下的信心頃刻化為齏粉——不能放手,這一次,不能再放手了!!

三成的腦海裏,突然隻剩得這一句話。

緋嵐見他臉色有變,遲遲不將馬韁給她,便也著了慌,伸手想要去他手中奪過,稍一探身,便被他牽住了手腕,死死地攬在懷中。

“三成……你做什麽!?”她失色道:“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我後悔了。”他突然如此告白。潛意識中,竟然產生了異樣的預感:不能再放手了,若是這一次也錯過的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見麵,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石田三成,你說夠了沒有!?”緋嵐拚盡力氣的推搡著他,“你說你後悔——你知不知道你這句後悔已經晚了!?”

晚了——太晚了。

為什麽不早一點說你的後悔,為什麽要在這一切之後,自己甚至已經感覺模糊的愛上了殿下之後,你才說出這句後悔?

“我已經後悔過,不想再後悔了!雲子,我不要放手了……我不要親手把你送回他身邊了!”

“……拜托你清醒一點吧。”她喃喃道:“這樣做還有什麽意義——”她抬起頭,凝視那雙在月色下閃得發亮的丹鳳眼眸,“我說了那麽多……你難道都沒有聽懂嗎?”

“我若是這一次也放了手——那我們會不會今生都不能再相見了?”

“不見不是更好嗎?”她反駁道:“再見麵又能怎樣?明明不能在一起,還要見麵做什麽——忘了吧……都忘了吧,求求你,別再折磨我了。”她抬起頭,眼中的淚強忍著不肯落下。

堅強之中,卻透著和她當時求他一句信任時,同樣的哀戚。

三成愣了愣,終將是鬆開了手。懷中人將他用力推開,轉身上馬,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說出口。他凝視白馬跑向太陽初升的方向,仰起頭,卻看不到殘留的半點星光。

騰霜奔跑在晨光中,疾馳而過。

直到跑得遠了,緋嵐才抬起手臂,用力的拿衣袖蹭著眼睛。

回到營中,等到政宗追問起的時候,緋嵐也隻是說跟慶次他們跑,跑丟了。可後來才知道,政宗得知她跑去追慶次的時候,也有派兵跟著她想攔住她。沒有追到,也是不停地找了她一夜。

“你平安回來就好,下次可不許這麽莽撞了。”他分明是可以在她的眼神中看得出什麽端倪的,可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追問,卻如此安慰道。

“不會有下次了。”緋嵐答著,卻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裏,強忍著沒有再流淚。

北方的戰場主要還在討伐上杉家,對於真正的中部大戰似乎是沒有必要的參與的。

幾乎所有人都猜不到,秀次竟然沒有奪回豐臣家的大權,相反,則是澱殿,仗著真正繼承者鶴鬆母親的名義,將權力攬下。反而將關白秀次軟禁起來。

而澱殿沒有公開的幫助三成,竟隻是聲稱“這是家臣之間的爭鬥,主家不便參與”,而沒有向為豐臣氏起兵的石田三成提供一粒米一文錢。

緋嵐覺得,按理說,澱殿就算心狠手毒,但也不一定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三成那樣不冷不熱的人也會待她如妹,那再怎麽說,澱殿也不能一點情分都不講吧?

再者說來,三成可是為豐臣家舉兵,這樣的回話,豈不是太不仁義了嗎?輸了,撇開關係;贏了,坐享其成!

石田三成啊石田三成,你知不知道你所摯愛的豐臣家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模樣!到底值還是不值得你拚了命的去守護啊!

她這些時日,就一直在思考這些事情,從見到三成之後,就一直很擔憂所謂的未來。

秀次,你到底在做什麽,如果現在這個時候你真的不幫三成,那西軍就完了啊!

一直都在期盼著能有消息說豐臣秀次能從澱殿手中奪回真正的執掌權,然後豐臣大軍加入西軍——

不!不行!……若是這樣,東軍會輸——殿下也會輸啊!

想到這裏,身體不由得微微打了個寒戰。

不想讓任何人輸——這是多麽自私而天真的想法!兵家自有勝敗,容不得所有的事情都按著她的意思來。

到底……該為哪一方祈禱呢?

閉上眼睛,她不敢去想了。

後來記載這場大戰的時候說,西軍本來是要據守大垣城的,然而德川命令部隊明目張膽地從西軍城前路過開往大阪方向,佯裝繞道直接進攻大阪,以引誘西軍出擊。是夜大霧,西軍認為不能錯過這個一戰殲滅對方的機會,於是開出城外在關原集結部隊排兵布陣,天明霧色漸散時雙方已各自完成排兵布陣,對陣於關原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