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究竟如何,緋嵐自己心裏也沒有譜。

難保秀次是不是已經通過暗箱操作將事情已經處理好,用了什麽方式將三成替了出來,現在在牢裏關著的,就有可能隻是個替死鬼了。

但是若是沒有呢?

秀次萬一沒有做什麽努力、或者說他的勢力也不及德川,根本沒有辦法左右三成即將處斬的事實呢?

一切都是未知數。

想到這裏,突然有些害怕了。她想見他!很想確定秀次到底有沒有幫三成,他是不是真的不在獄裏了,很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緋嵐此刻的臉上,掛著的是從未有過的焦躁。一圈一圈的踱著步,心思一團亂麻,完全無法慎思未來何處:越急越慌、越慌越急。

她微微歎了口氣,躊躇不定的轉了個身,剛邁出半步,卻給麵前的人撞了個滿懷。

“殿……殿下——”她抬頭一看,趕忙慌亂的招呼著,隨即退後半步,微微低下頭不敢去看他。

“他的事情很讓你煩心呢。”政宗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絕對的不悅。

“對不起,我想我果然還是不能放他不管。”緋嵐答著,這才鼓起勇氣抬起眼來看看他麵上的表情。“我想去見他——”

“他在牢裏,就算是我都沒有理由能見得到他,何況是你?”政宗倒是沒有先發脾氣,反倒是如此說道。

緋嵐又將頭低了下來,咬咬嘴唇,模糊不清的說著,“他快死了……可是他快死了——”

“你去見了他又能怎樣?看了又能怎樣?”他頓了頓,凝視著麵前的女子許久,方才開口:“雲緋嵐,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那麽在意他?你的心裏果然還是有他的,你當時說要嫁給我,也不過是一句氣話。”

“我隻是想要救他——隻是想讓他活下來。”她慌忙辯解道:“畢竟認識了這麽久,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吧?”

“你還能做什麽,若是秀次不救他,你覺得你還能做什麽?”他微皺了劍眉,冷冷的說道。

“殿下——”她突然開了口,“你說,是不是做了監斬官就可以見到他了?”

政宗聽了微微一怔,隨即眉頭蹙得更緊,“你瘋了麽?這你準備怎麽救?”見緋嵐搖頭,他似乎更加惱怒,“不行,你連去了該做什麽都不知道,怎麽救他你自己心裏都沒有打算,我怎麽可能讓你去做這種事?”

緋嵐一見他拒絕,幹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抓著他的衣角,“殿下——求求你——隻這一次!最後一次!若是救成了,那是最好;救不成的話,一切都由我自己擔!”

政宗扭過頭,沒有去瞧她滴淚欲出的眸子,卻下意識了皺了眉,“罷了,你若這麽說,那我隻得答應你了,不過我勸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見她點頭,政宗也繼續道:“緋嵐,這是我最後一次讓步。以後關於石田三成的任何事情,我不會再幫了。”說罷,徑自轉身離去。

她久久的跪在地上,近乎呆滯的望著地麵。

最壞的打算——最糟也莫過如此了。

緋嵐閉上眼,低著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此後不久,政宗便提請家康允許緋嵐擔當監斬官,原因也由緋嵐自己道明:說是三成本就由雲禦前所抓獲,但之前被抓之時卻反遭三成襲擊,心中多有不快,不如借這個機會用監斬一事扳回顏麵。

但就算這麽說,畢竟女武將本來就少之又少,更何況監斬這樣的事情更是讓一般人推避還來不及。這雲禦前不僅不避而遠之,反而自薦而往。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人嚼舌非議。

緋嵐自來都是不忌諱這些的,得了令,便在處斬前一日如期趕往監牢,此時的心中,方才有了些規劃。

或成或敗,隻看這最後一次機會了。

帶著隨從踏入監牢,難聞的腐臭竄入鼻腔。連自己都無法忍受,而如此高貴的他,又是如何忍受著一切的?想及至此,她也不由得心頭發酸。收拾好了情緒,最終卻還依舊期待著最不可能的驚喜。

走得深了,連燭光也搖搖擺擺不甚明亮。

宛若幽冥。

引領他們的獄卒停住了身子,轉過身來朝她垂頭一禮,畢恭畢敬:“雲禦前,就是這裏了。”緋嵐見了,也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表示了解,卻見他回身打開牢門,進了去,卻很快的變了一副嘴臉一般,朝著黑暗處嗬斥著,“明天監斬的大人到了,你還不快起來?”

緋嵐聽到這裏,心髒卻猛地一揪——石田三成,是曾經那麽高高在上的男人。堂堂治部少輔,秀吉公欽定的五奉行之一,位高權貴。

可現在卻淪為階下囚,就連一個小小的獄卒都可以對他呼來喝去。不光是他,甚至緋嵐自己都能體會到,這是何等的蒼涼悲哀。

她在黑暗之中微微皺了皺眉,強壓住心中的不悅,方才喝止住那獄卒:“罷了!你先退下吧,我有幾句話要同他說。”說罷,示意身後的遠藤上前一步,將準備好的賞錢塞給那獄卒。

聽到聲音,背對著她的三成的身體顫了顫,卻沒有回頭。而那人看看錢,最後倒也千恩萬謝的接了。和遠藤相視一眼,他也趕忙點了點頭,伸手扯那獄卒出去靜候。

緋嵐見他們走遠,這方才進了牢籠之中,猶豫了許久,這算扯了嘴角,勉強帶出一個禮儀似的淺淺笑容。

“三成。”緋嵐凝視著他在黑暗之中的一團背影,緩緩開了口喚了他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帶起了笑,走上前去。“啊,對了,是不是關白殿下已經把三成帶出獄了?”緋嵐一個勁兒的自說自話道:“我就知道嘛,秀次和三成,我們可都是好朋友——朋友有難,怎麽能不幫呢,你說是不是?”強忍著微笑,淚水卻掉了下來。繞到他麵前,凝視他那消瘦憔悴的臉。“秀次不幫,那我幫……”

三成還是沒有說話,這個驕傲的男人低下了頭,連看都不看她一眼。